花事

孙方友

袁世凯一生娶了许多老婆，据说任山东巡抚时，就已妻妾成群。他的众妾中，不但有汉族、回族，还有满族和朝鲜女子。当然，这些女子多是花钱买来的，也有收用的婢女。袁世凯纳妾与他的老爹一样，除去长得好看之外，还要请相士们观观相，看看能否给他带来好运。据说他的第一妾是个朝鲜女子，就因为下巴处长有一福瘊才被纳进的。

袁世凯的第五妾叫季红，相传在天津花界名声卓著，为天津卫名妓。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时，是其部下掏重金买来送给他的。这个季红不但人才出众，风姿妩媚，而且精弹琵琶，善歌善舞。更重要的是这女子长一“凤脖儿”。所谓“凤脖儿”就是身子不动，可以把脸朝后扭一百八十度。相书上称这种女子为“凤脖儿”，娘娘命。袁世凯早就有当皇帝的野心，现在未登基就先有了娘娘，所以极宠爱五姨太。不想这女子出身青楼，有福相不知道珍惜，仍是水性杨花，竟与袁世凯的两个心腹仆人勾搭在了一起。袁世凯的两位仆人皆生得雄伟漂亮，常常到内室服侍。季红一见他们就心醉，便不断借机挑逗，不多久，两位小伙子就双双倒在了她的床帷之中。

这两个仆人都是袁世凯从家乡带来的，一个叫田虎，一个叫王水。袁世凯家乡观念重，所用仆人多用家乡人。他以为家乡人可靠，不想这一次却从内部出了问题。田虎、王水虽同穿一个靴子，但由于是偷奸，从不敢生妒意，袁世凯每天一早去办公，夜深才回寝室。季红和两个仆人见缝插针，鸾颠凤倒，白日当夜，恣情宣淫。

常言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偌大一个巡抚衙门，婢仆如云，再机密的事也有透风之时，不久，袁世凯便听到风声。一天午后，袁大人突然走进五姨太的住室，只见田虎与季红正并肩坐在床上密语，看见袁世凯突然进来，田虎吓得连忙逃走，被袁世凯当即抓住，关到一间密室之中。季红早已吓软，长跪于地，叩头哭泣求饶。袁世凯望了望季红，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这件事我不能怪你，我已经四十多岁，也快老了，而你正在妙龄的年纪，怎能禁止你不爱少年人呢？我看你大概很爱那个奴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季红害怕袁世凯是故意用话来套自己的，不敢答应，只是叩头，发誓不再和那仆人来往了。袁世凯冷笑一声，忽然抽出腰间暗藏利刃，喝问道：“我给你说的是真心话，你以为我是用假话哄你吗？你若真的喜欢那人，就赶快老实讲来，我可以成全你们，否则，我必拿刀把你刺死！”季红怕袁世凯真的杀了她，只好说：“我愿意。”袁世凯这才缓和脸色，故意踌躇片刻说：“我这是巡抚衙门，如果允许你和他同居，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放？只有你去怂恿他和你一同私奔，远走高飞，还算多少给我留点面子，你看怎么样？”季红哭着说：“贱妾怎忍心离开老爷呢？”袁世凯大声怒叱说：“离开我总比让我杀了你强！”季红不得已只好答应。袁世凯缓了口气说：“我走后你把他放出来，商议好，明天黎明一同私奔，我可故意不加防范，放你们出去！”

袁世凯走后，季红启开密室，放出田虎，告知他袁世凯的意思，二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收拾细软，做明早私奔的准备。

那袁世凯从季红房里出来，召唤一个心腹仆妇，叫她去向王水施行挑拨之计，那仆妇找到王水，悄悄地对他说：“俺听说红姨现在十分讨厌你，为了摆脱你纠缠，已决定要和田虎一同私奔，远藏他方了，你还不知道吗？”王水听了不由大怒道：“我待季红不薄，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我去找她讲理！”仆妇说：“千万去不得，如果闹了起来，主人知道了，大家都活不成。”王水问：“那怎么办？”仆妇说：“听说他们约定明晨出奔，你不如在路上把他们截杀，回来报告主人，不但可以有功受赏，还可以掩盖你曾与红姨私通的痕迹！”王水依了她的计策，暗暗注意田虎的行动，准备跟踪刺杀。

第二天，王水果然把田虎和季红杀死于城外，砍了两颗人头，回来报告袁世凯，说田虎与红姨通奸拐逃，被我杀死。王水以为一定有赏，不料袁世凯听了脸色陡变，喝道：“胡说！红姨要去泰山进香，昨日已禀报过我，我才让田虎随行，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想污我名声吗？且又断送两条人命！杀人偿命，我也无法对你宽恕！”言毕，不容王水置辩，叱令卫士将他当场杀死于厅下。

后来，这件事儿还是传了出去。当初为季红观相的相士惊讶万分，很是不解“凤脖儿”之女为何如此红颜薄命？为此，他专程请教了师傅。他的师傅已年近九旬，望了徒弟一眼说：“脖子能扭一百八十度的除去凤凰之外，还有鳖！那女子为一母鳖，如果她与王水私奔，定能得水而遁！可惜，她是和田虎同行，犯了白虎星，定死无疑！那袁世凯是鳖精转世，与她该有此缘，所以老袁的绿帽子戴定了！”

1999年2月。

选自《孙方友小说全集》《陈州笔记》（卷三），河南文艺出版社2014年7月版。

孙方友（1949.9—2013.7），河南淮阳人，新笔记小说巨匠、文体家，被誉为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王”。作为小小说的开创者、笔记小说的承前启后者，孙方友自1978年起涉猎各种体裁的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鬼谷子》《衙门口》《女匪》等6部；中篇小说《虚幻构成》《谎释》等39部；短篇小说、小小说《颍河风情录》《罗汉床》《霸王别姬》等200百余篇；特别是新笔记小说《陈州笔记》（由《陈州笔记》与《小镇人物》两个系列构成）系列的创作，被誉为继《聊斋志异》之后中国笔记小说的又一座高峰，《聊斋志异》和《陈州笔记》分别代表着笔记小说与新笔记小说两种文体的最高成就。除小说外，还创作有电视剧、散文作品等；曾获小小说创作终生成就奖、首届“金麻雀”奖、吴承恩文学奖、杜甫文学奖、郭澄清奖等各种奖项70余次；有近百篇作品被译成英、法、日、俄、捷克、土耳其等多国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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