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焘是清末洋务派重臣,著名外交家,中国少有的能“睁开眼晴看世界”的人,曾出任驻英公使和驻法公使。当年出使国外可不是什么好差使,因为虽经两次鸦片战争的冲击,大清帝国还没有完全从“天朝上国”的美梦中惊醒,大清之外非蛮则夷,来华使者非朝即贡,这样的观念还深入人心。虽然被迫签订《天津条约》之后,西方主要国家驻华公使已常态化,但大清还没有向国外派驻使节的先例。
郭嵩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派驻英国的。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先是参赞、后被提拨为副使的刘锡鸿。
这个刘锡鸿原是郭的幕僚,颇有些才气,被郭推荐为驻英参赞人选。按道理,郭对刘有知遇之恩,且还是刘的上级,刘对郭不说感恩戴德吧,最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
刘锡鸿的军事主张及影响(刘锡鸿和郭嵩焘的主张)
但差不多就是在他们出使欧洲的时候,就开始交恶,龃龉不断,刘对郭不断攻讦,势同水火。
郭嵩焘一行经过几十天的轮船航行、途经十数个国家,终于抵达英国。他根据总理衙门布置的任务,将出使欧洲的见闻记录下来,取名《使西纪行》,发回国内。郭从途经十数国的地理位置,风土民情,风俗习惯,宗教信仰,到土耳其开始设立议会、制定宪法的改革,苏伊士运河巨大的挖河机器,“重商”对西方富强的作用……全都作了介绍,尽可能让国人对世界有更多的了解,摆脱夜郎自大的状态。
总理衙门很快将《使西纪行》刊印并发给大清高级臣工。作为大清负责洋务的最高机构,此举意在向大清臣僚普及国际知识、开拓国际视野。谁知此举很快掀起了轩然大波。
“殆已中洋毒,无可采者。”
“……有血气者,无不切齿”。
一时间朝议汹汹。慈禧太后下今将该书毁版,禁止流传。郭的驻外公使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最后由于没有合适的接替者,才没有将郭免职。
郭嵩焘通过深入考察得出结论,西洋发达之根本,不光在科技与商贾,而更在制度与文化。后人说,郭氏对于西洋文明的认识远远超出了同时代人。正因为此,严复才说郭嵩焘“负独醒之累”。但因此郭也背上了“不爱国”甚至“汉奸”的骂名
。
副使刘锡鸿却一直扮演着一个正气凛然的“爱国“角色。接连发函举报郭嵩焘的“不爱国”行为。比如,巴西国王访英,郭参加招待会,在巴西国王到场时,郭和其他国家使节一样起立致敬,刘即攻击郭“堂堂天朝,何至为小国国主致敬”,认为他叛国辱节;还有一次,在参观活动中天气骤变,陪同的一位英国人将自己的大衣披在郭嵩焘身上。刘锡鸿认为“即令冻死,亦不当披”,不该接受洋人的“嗟来之衣”。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一封封的举报信,让郭嵩焘心力交瘁。
在郭“每叹西洋国政民风之美”之时,刘锡鸿一直坚持着政治正确。甚至在向德皇威廉一世递交国书时,也表现出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史书记载“礼节疏阔,有夷然不屑之意”。以此来显示“天朝上国”的所谓气节。
实际上,刘锡鸿的“政治正确”来自于他对国内政治空气的判断。当时的国人包括官僚阶层,对世界的认识还停留在懵懂阶段,犹如井底之蛙,闭目塞听,夜朗自大。刘锡鸿来到欧洲诸国,什么都见了,什么都知道,但说真话就会陷于“政治不正确”,所以他选择了说“政治正确”的假话。
回国后的郭嵩寿依然背着“汉奸”的骂名,在一片指责声中度过余生。直到数十年后,他的远见卓识才被大多数国人接受。
“爱国”的刘锡鸿回国后继续担任光禄寺少卿,却过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刘回到国内后做出的最突出的事莫过于他反对修建火车。在他晚年时更是以一篇洋洋七千言的《仿造西洋火车无利多害折》轰动了朝廷。他凭自己曾“奉使西洋”,以一名火车的亲历者说:“火车实西洋利器,而断非中国所能仿行也。臣窃计势之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表现得十分固执。他那富有“说服力”的反驳果然对统治者施加了巨大影响,中国铁路建设的进程也被延迟了好些年。
刘锡鸿自视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捍卫者,视西洋近代科技为“奇技淫巧”。谓“电报、铁路、火车于夷鬼有用,于汉人全不相宜”。有外国使臣曾经问中国为什么不修铁路、造火车,刘说,大清国正制造大火车,“不用煤,不用铁轨,一日行驶数万里。”这种大火车是什么先进装备呢?刘说:“圣学之道,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此行之最速,一日而数万里,无待于煤火轮铁者也。”他的意思,我们的传统文化的精神火车胜过你们的物质火车不知多少倍呢。
那么,一惯“政治正确”的刘锡鸿真实的心迹到底是怎样的呢?后来,刘锡鸿出使欧洲时记的日记内容也被披露出来。他在私密的日记中记录了许多对西方社会经济文化很赞赏的话。
那他什么还要说假话呢?用现在某些人的话套一下,记日记说实话是生活,对国人对朝廷说假话是工作。因为人家吃的就是“爱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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