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当自身走过四十五年春秋以后，由于自己对于沪语方言俚语方面的热爱，还由于自己十分爱好写作的缘故，也欢喜撰写一些和沪语方言俚语有关系的一类文章，在学习、探讨、研究、查询与写作的全过程当中，还发现这样一件事情，对于绝大多数的沪语方言俚语词语来说，基本上都是带有贬义色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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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就专门来说一说“白相”这个词语，我查询到有关于这个词语的各种历史资料都显示出——“白相”这个词语原本的含义和意思就是带有贬义色彩与含义的。普通话当中的“玩”或“玩耍”，到了沪语方言俚语词语当中，就转变成为“白相”这个词语噢。

除去上述所说的以外，我还发现有这样的一种情况哩，有不少“所谓的沪语方言俚语词语”当中，有很大一部分的沪语方言俚语词语，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方言俚语词语，而是由其他外省市的方言俚语词语嫁接移植转变过来的，“白相”这个词语也同样是如此的。

笔者查阅相关的各种历史资料以后才获知，“薄相”这个词语最早是出现在我们国家历史上的宋朝时期。宋朝时期的大文豪苏东坡苏轼撰写有《次韵黄鲁直赤目》一诗，在第二句话语中是这样来写到的，曰：“天公戏人亦薄相，略遣幻翳生明珠。”同样是宋朝时期的葛谦问葛郯撰写有《水调歌头·舟回平望久之过乌戍值雨少憩向晚复晴》词二首，在其中写有这样一句话语，曰：“应是阳侯薄相，催我胸中锦绣，清唱和鸣鸥。”清朝的文人蒲松龄在《聊斋志异·柳生》中写有这样一句话语，曰：“子功名无分；万钟之赀，尚可以人谋。然尊阃薄相，恐不能佐君成业。”……凡事种种可以说是举不胜举！

如若说，你和我是个有心人的话，就会发现这样一件事情，去拜读《苏州府志》时，尤其是阅读到“方言卷”的时候，就会发现有“薄相”这个词条，它是这样来解释说明的，曰：“儿童戏耍曰‘薄相’”。还因为“薄相”又被叫做“勃（孛）相”，在民国时期时著有《民国法华乡志》一书，所谓的“法华乡”就是现在的上海市长宁区，去阅读这本书时，在方言卷里面，记录这样一句话语，曰：“嬉游曰孛相”。很有可能是这样一种原因，只因为在上海这座城市里，沪语方言读音当中的“勃”字或“孛”字，和“白”字的读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原因，因此就被上海人以讹传讹地读作了“白相”这个词语噢。

我还是依据查阅到的历史资料显示，“薄相”一词是“薄命相”的简称，所谓的“薄命相”就是指：某个人时乖命蹇命运不好，一直在走背字，干什么都不成功，总是身处在霉运之中。而且“薄命相”这个词语并非是现在才有、才发明出来的，可以说是古已有之。在我们国家的古代，最主要还是以科举制度为主导的，在这个制度下男性唯一的出路就是考取功名金榜题名，还认为唯有读书高，其他什么都是不算什么的。如若说，男小孩从小到大都是个调皮捣蛋鬼，还不愿意好好的去读书，正所谓“三岁看七岁，七岁看到老”，就会认定像这种类型的男孩子等长大成人以后，既不会有好的出息，还不能过上好日子。还如若说，十年寒窗苦读以后，多次考试都是名落孙山没有考取功名，像这样的两类人，就会被大人们称之为“薄相人”。

《清稗类钞》是民国时期徐珂创作的清代掌故遗闻的汇编，从清人、近人的文集、笔记、札记、报章、说部中，广搜博采，仿清人潘永因《宋稗类钞》体例，编辑而成。在这本书籍里面，也同样是记录有“白相”这个词语的，曰：“白相，游戏也，娱乐也。搂白相，对於人行游戏之行為，以自取乐之谓也，犹京语之开顽笑、闹著顽儿也。写意，适也，愉快也，盖取乐之名词也，即快活舒服之义也。”

当我在查阅相关的历史资料以后，也阅读过《古今图书集成》一书，在《古今图书集成·方言部汇考·崇明县》也说过“白相”这个词语，说道：“白相，白，不花钱也；相，看也。”看相不花钱叫“白看”，“看白戏”也是“白相”，着重在没有付出。白白地看看逛逛，是最典型的“白相”，花钱的“白相”是以后衍生出来的说法。

北京人欢喜把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叫做“发小”，而我所在城市上海则叫做“出窠兄弟”。我至今依旧还能清楚地去记得，某年出窠兄弟朱天翔叫我到他的家里去“白相”时，他当时的未婚妻子也在场，他向他的未婚妻子用沪语方言来介绍道：“迭嗰人就是吾从小‘白相’到大呃出窠兄弟，伊呃名字叫做陆伟，吾本人只畀过是初中肄业罢了，算起唻顶顶多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伊本人是大学本科毕业呃，伊勒拉休闲呃辰光里向，邪气欢喜‘白相文化’，写写各类文章！”……

在我们国家的国粹文化当中，有一种国粹文化叫做“麻将文化”，普通言话或国语叫做“打麻将”，到了沪语方言俚语词语当中，则表示为“搓麻将”，上海人在搓麻将的时候，输赢一场的金额都不是很大的，这样的搓麻将方式，上海人又叫做：“（搓）卫生麻将”或“小唻唻”。之所以要搓这种类型的麻将，就是因为在上海人看来，数额不是很大，彼此之间是不伤和气与情感的，可以长久的去白相。

搓这种类型的麻将，通常都是在比较要好的亲朋好友与熟人之间，而且还会有如下三个原因哩，其一是：锻炼脑子；其二是：联络彼此间的情感；其三是：交流各个方面的信息，因为在搓麻将的时候，可以一边搓麻将，一边嘎嘎讪胡谈谈山海经，上海人把聊天叫做“嘎讪胡”和“谈山海经”。其中一个人就会开口来说道：“今朝仔吾伲侪是勒拉搓卫生麻将，吾伲只畀过是小唻唻，弄弄白相相！”……

在“十年动乱”结束以后，一直要到上海全面深化改革搞改革开放之前，有三处文明全国的建筑与（旅游）景点，它们分别就是“原南市区老城隍庙豫园”、“黄浦区大世界”和“黄浦区南京东路步行街”。因此在这个时间段内，对于从外省市来到上海滩上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来到了上海滩，还派生出这样一句方言言话，曰：“唻到勒上海滩，呒没去老城隍庙豫园、大世界搭南京东路步行街白相过呃人，就勿算到过大上海。”意思是说：但凡是来过上海滩的外省市人，就连上述三个地方都没有去玩过的人，就不能说是来过大上海！

上段文字当中的“黄浦区大世界”，它的地理位置位于西藏南路和延安东路的交叉口处，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呢？！就让我来简单的介绍一下所查阅到的历史，这个地方是以游艺杂耍、南北戏曲和曲艺为主要特色的娱乐活动场所，12面哈哈镜成了大世界里面独有的吸引物。建国以后曾一度改名字为“人民游乐场”，1958年恢复原名，到了1974年又改名为“上海市青年宫”，1981年1月25日大世界复业，名字叫做“大世界游乐中心”，同时保留青年宫建制和职能。在那些娱乐活动并不是很丰富的年代里，不管是从外省市来到上海滩上的人，还是上海人，都是“邪气”欢喜去大世界白相相，如若是上海人的话，一年到头，最最起码要去白相一次，还深受各个年龄阶层的老百姓的喜爱噢。【备注：“邪气”是上海方言俚语词语，意思是非常。】

还依据我查阅到的历史资料显示，“大世界”始建于1917年，创始人是黄楚九，它最初的名称则是叫做“大世界游艺中心”。黄楚九生于1872年，卒于1931年，他又被叫做黄承乾，号磋玖，他是浙江余姚人，在20世纪初是上海滩上实业界的著名人物，既是中国西药业的先驱，与此同时也是中国娱乐业的先驱。最初是依靠中西药起家发家致富的，等发家致富以后，又去创办了“大世界游艺中心”。

当“黄记大世界”迈入欣欣向荣之际，中国爆发了“九?一八”事变，上海滩上的各类工商业骤然之间变得十分萧条，黄楚九的事业也同样是难以避免，受到十分严厉的冲击与打击，工厂面临倒闭，又遭遇到银行提款的大浪潮。黄楚九一时之间防备不及变得债台高筑，在手足无措之际竟忧急病死。等他病死以后，当时上海滩上的大亨黄金荣垂涎欲滴，以极低的价格把“大世界”收入囊中。据传说，黄楚九之死，也是和黄金荣有关系的，说黄金荣早就看中由黄楚九创办的“大世界游艺中心”，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属于黄金地段，还因为这个游乐场所可谓是日进斗金，就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的去搞黄楚九，因为黄楚九白相不过黄金荣，故而就被黄金荣给搞死了……

说来也是比较惭愧的一件事情噢，当自身走过四十五年春秋以后，竟然是一次也未曾去“大世界”白相过，当我的大学本科好友们知道此事以后，都说以后有机会的话，相约去“大世界”白相一次。

据家母倪榴珍对我讲，在她的小时候，外公倪根生外婆张榴妹曾经带她去白相过一次的，当时门票的售价是人民币“两角洋钿”，【备注：“两角洋钿”是沪语方言俚语词语，就是“两角钱”的意思。】她还告诉我可以在里面游玩一整天，是她最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老上海人把“收音机”叫做“无线电”，把“听收音机”叫“开无线电”。我虽然从未去“大世界”白相过一次，但是从小到大都是听着“无线电”里的各种戏曲曲艺长大的，尤其欢喜听上海的地方曲艺“滑稽戏”和“独角戏”，在上海的曲艺独角戏段子里面就有《白相大世界》，而且还有诸多的版本，我听过滑稽名家郭明敏和方艳华版本的《白相大世界》、田丽丽和沈少亭版本的《白相大世界》……说大世界里面有各种好白相呃地方，有照七彩哈哈镜、各种地方戏曲，如：沪剧、越剧、淮剧、猜灯谜……就好似自己也去白相过呃一样。

在上海滩上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只要你是一个戏曲曲艺演员，不管你是名家、角儿或者是极为普通的戏曲曲艺演员，不管是想成为普通的戏曲曲艺演员，还是有朝一日想成为某个戏曲曲艺名家，抑或说某个戏曲曲艺名家，其本人只有在“大世界”演出过以后，而且还能获得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的认可时，这一类人才能长久的去做一个戏曲曲艺演员，要不然是做不了戏曲曲艺演员这个行当的，只因为“大世界”是锻炼各种戏曲曲艺演员的地方，唯有经过“大世界”锻炼以后，方可成才成为演员。有诸多的戏曲曲艺演员都在“大世界”演出过并站稳了脚跟。我对滑稽戏演员较为熟悉一点，就拿他们来举例，第一代滑稽泰斗大师杨华生就是在“大世界”学戏的，中生代的女滑稽名家方艳华、小辈滑稽演员毛孟达都在“大世界”演出过……

在我所在的城市上海市，“白相”只是一个最最基础的方言俚语词语，后面还可以添加词语的，就会变成另外的方言俚语词语。

譬如说：在“白相”的后面添加一个“人”字就变成为“白相人”，“白相人”这个词最最早则是出现在旧时（民国时期）的上海滩上。沪上已故的连环画大师贺友直先生画过有关于旧时上海滩上的各种行当，老先生曾经在《贺友直画三百六十行——说说画画上海老行当》里，还十分形象地说到过“白相人”这个词语，他说但凡是那些“无业游民”、“无所事事什么也不肯干的人”、或者说“专门去从事坑蒙拐骗的一类人”和“流氓”就可以称之为“白相人”。

当代作家茅盾撰写有长篇小说《子夜》，在第七章中写有一段和“白相人”有关的话语，曰：“你同他商量好了，专等那班白相人把何秀妹轧到冷静的地方，你就去救她。”当代作家叶圣陶撰写有长篇小说《倪焕之》，在第二十七章当中也写有一段和“白相人”有关的话语，曰：“再看这伙人，穿长衣服，学生模样的，穿短衣服，工人或‘白相人’模样的，有的指得出他们的名字，有的好生面熟。”当代作家夏衍创作过一部话剧叫《上海屋檐下》，在第一幕当中也同样是写有和“白相人”有关的话语，曰：“小天津——一个‘白相人’风的年青人，推门进来，对大家望了一眼，一直往楼上去了。”……

上海人把“谩骂”或“吵架”叫做“骂山门”，任何人相互间闹点矛盾吵个架，我认为是在所难免的一件事情。在上海的方言俚语词语当中，有一句有关于“白相人”的俏皮话，叫做“三等白相人，独喫自家人。”这句话语的意思是说：做人一点都不懂得讲义气，不是专门干损害自家人的各类人事物情，就是只会做窝里斗的事情。

我曾经听到过一对上海夫妻因为感情与各种家庭琐事等一系列问题，妻子没有忍住，一下子就对自己的老公骂山门大吵大闹起来，用沪语方言俚语词语大声地对对方说道：“吾嫁畀勒侬迭嗰赤佬码子，就算吾眼睛侪是畀戳瞎忒勒，霉头可以讲是戳到勒菲律宾，侬迭嗰男人就勿是一嗰真男人，就是‘一嗰标标准准呃三等白相人，只会得独喫自家人’，勒拉外头只会得白相讨饭叫花子，到勒屋里厢只会得白相娘子、‘尼子’搭‘囡鱼’！”这段文字当中的“白相”和“白相人”就有欺负人的意思，段落中的‘尼子’和‘囡鱼’是上海方言俚语词语，‘尼子’是指儿子的意思，‘囡鱼’是指女儿的意思。

现如今的上海人，对于“白相人”是有这样的一种解释的，说但凡某一类个人或人群是属于“搪瓷七厂”一类的人，就可以称这样的一类个人或人群为“白相人”。只因为在上海的方言读音当中，“荡、住、吃、唱”的读音和“搪瓷七厂”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才会有如此的称呼。而且像这样的一类个人或人群，一天到晚都不愿意去好好的工作，整日无所事事，无外乎就是只愿意去做如下的三件事情。其一就是：到处去“荡马路”，【备注：上海人又把“逛马路”叫做“荡马路”。】其二就是：只愿意住在家里不肯跨出家门口一步；其三就是：其本人只知到处去吃喝玩乐唱唱流行歌曲，其他什么都不想……

“白相人”既可以指男性，女性也同样可以被叫做“白相人”噢，上海人就把“女性白相人”叫做“白相人嫂嫂”，这个方言俚语词语，它最最早也同样是出现、发明于旧时（民国时期）的上海滩上。

对于绝大多数的上海人来说，对“白相人嫂嫂”的理解，也包括本人在内，基本上都是通过上海的地方曲艺滑稽戏《七十二家房客》当中获得的。里面的二房东是一位女性，是由已故女滑稽泰斗级大师绿杨先生扮演的，她所扮演的人物就是属于“白相人嫂嫂”，真可谓是演绎的惟妙惟肖噢，她在戏里面从头到尾就是扮演一个凶神恶煞类型的人，时不时总是欢喜“弹眼落睛”，为人最最刁钻撮掐，而且还要专门、一刻不停地去欺负那些没钱的穷人。“弹眼落睛”是一句沪语方言俚语词语，它的意思是说面部表情看起来比较凶神恶煞。

上段文字只不过是述说了由曲艺大师扮演的“白相人嫂嫂”，在上海滩的历史上，也的的确确是存在着不少的“白相人嫂嫂”的，就让我来举一个这个方面的例子吧。在旧时（民国时期）的上海滩上，三大亨之一的黄金荣，他的第一位夫人名字叫做“林桂生”，活到104岁以后才驾鹤西去的，她既是旧时（民国时期）上海滩上青帮的创始人之一，与此同时也是标准的“白相人嫂嫂”与“土皇帝”噢！

在当时的上海滩上，只要是她来“发一句条头”，【备注：“发一句条头”的意思是说一句话语。】整个上海滩上都要像地震似的去抖三抖哩，只要是大家看到她本人时，全都要恭恭敬敬的尊称她一声“大阿姐”，其中的“大”字，上海话的读音则是读作为“肚”字。

我曾听到过一段她的故事，在当时的上海滩上，她独揽了整个上海滩上所有的屎尿生意，但凡是拉出来的屎和尿，都要交给她开设的公司去处理的，别人是没有办法去染指期间的。在当时，上海滩上每天拉出来的屎和尿，是要运到农村或乡下作为种田的肥料来处理的，而且这项生意也是一本万利黄金万两的。有人也想染指期间和她一决高低与雌雄，她下一道死命令，上海滩连续三天拉出来的屎和尿，没有一个人敢运出去，搞得整个上海滩上都是乌烟瘴气臭气熏天的，和她决斗的人，只能是甘拜下风俯首称臣，再也不敢去染指了……

【备注：①：文章为作者原创；②：图一、图二、图三和最后两张图片均是作者编辑的；③：各种贺友直画老上海风情画作和各种上海大世界图片均来源于网络上；④：感谢原创图片。】

杜老倌侠客居（陆伟）写于2022年01月01日星期六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