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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姓的来源(宣姓氏怎么读)

宣姓的来源(宣姓氏怎么读)——兼及《平妖传》《西游记》《封神演义》成书的一个侧面宣姓的来源(宣姓氏怎么读)以前我写过论文《从宋江起义到成书》同《金瓶梅成书新探》,因此本文加上“再论”二字。《水浒》不是个人创作,这是本世纪三十年代前后鲁迅、郑振铎以及后来的研究者早就解决了的问题,迄今并未有人提

——兼及《平妖传》《西游记》《封神演义》成书的一个侧面

宣姓的来源(宣姓氏怎么读)

宣姓的来源(宣姓氏怎么读)

以前我写过论文《从宋江起义到<水浒传>成书》同《金瓶梅成书新探》,因此本文加上“再论”二字。

《水浒》不是个人创作,这是本世纪三十年代前后鲁迅、郑振铎以及后来的研究者早就解决了的问题,迄今并未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在实际论述中,施耐庵和罗贯中仍然不时被人加上天才作家的桂冠;尽管《录鬼簿》中书会才人罗贯中的传略比任何笔记所载的传闻要可靠得多,他和施耐庵参加农民起义的说法仍然为一些人所乐道[1];

尽管作品中宋元明三代留下的印记杂然并存,它的如火如荼的革命声势远不是八百多年前的当事者所能梦见,不少人还是把《水浒》看作是北宋宋江起义的真实反映:以上种种必然导致一个结论,《水浒》是个人创作,或两人合作;

可资参证的各种古本到今本的相应章节的提高和完善似乎都出于这一二人的笔下;书会才人世代累积的业绩只被看作先后对比中用作铺垫的一方而已

(明)施耐庵、罗贯中编撰

其次,《水浒》成书过程中的某些事实和现象仍然有待探索,它的精华无愧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珍品,有目共睹,而它的粗疏不足之处却非通常人所能想象。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谈不上正确的评价。

《金瓶梅》非一人之作,前辈学者冯沅君、赵景深都曾经提及,正式提出这个主张始于潘开沛《金瓶梅的产生和作者》(1954年8月29日《光明日报》)。

这是一篇短文,难以要求它作出充分的论证。不久,受到徐梦湘的批评,见该报次年4月17日《关于金瓶梅的作者》。二十五年来这个问题未见有人提起。

后来我以198O、1981年两篇旧作为基础写成《金瓶梅成书新探》,它被评论家看作“实集当前《金瓶梅》集体创作说观点之大成”[2],其实问题的许多方面还有待深入。为了答谢同行的盛情督促,有必要再作补充如下。

本文以《水浒》和《金瓶梅》相提并论,互作对照,为的是从一个新的角度进行考察。

《水浒》第二十三到二十六回同《金瓶梅》第一回到第九回,外加第八十七回的内容大体相当。

许多文学史的论著都认为《金瓶梅》的作者以《水浒》上述几回为依据,写出我国个人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传统的观点。

万历本

与此相对立,本文认为《金瓶梅》和《水浒》一样,都是民间说话艺人在世代流传过程中形成的累积型的集体创作,带有宋元明不同时代的烙印。

《水浒》的写定比《金瓶梅》早。可以设想,《水浒》系列故事当元代及明初在民间流传时,各家说话人在大同之中有着小异,其中一个异点,即为了迎合封建城市的市民阶层和地主阶级的趣味及爱好,西门庆的故事终于由附庸而成大国,最后产生了独立的《金瓶梅词话》。

与其说《金瓶梅》以《水浒》的若干回为基础,不如说两者同出一源,同出一系列《水浒》故事的集群,包括西门庆、潘金莲故事在内。

如果《金瓶梅》是个人创作,它同《水浒》的关系只能是单向的影响或作用:

《水浒》→《金瓶梅》,一前一后,一个作品是主动施加影响(作用)者,另一个作品则是接受影响(作用)者。

如果《金瓶梅》同《水浒》的关系是双向的影响或作用:

《水浒》?《金瓶梅》,《水浒》比《金瓶梅》早、比《金瓶梅》迟的迹象同时并存,当然两者都只能是世代累积型的集体创作。

《金瓶梅》和《水浒》每回之前都有一篇引首,通常是七律或别的形式的韵文。它们有的和本回内容密切相关,有的则是通用的劝世文或格言之类,完全游离于各自该回内容之外。

前一类很少可能彼此蹈袭,后者既然和内容不相关,几乎可以适用于每本小说的每一个章回,到处都可以借用。

据统计,《水浒》中的后一类引首共二十二篇,其中居然有半数和《金瓶梅》相同。

有的一字不改或只有个别差异,有的各有两句、四句或个别词儿因同各自该回的故事相关而相异。

它们是共同借用现成的韵文呢,还是彼此蹈袭?如果是后一情况,究竟是《水浒》借用《金瓶梅》呢,还是相反?它们彼此的影响只是单向的呢,还是双向?

大同小异的引首是另一方有意加工提高,或仅仅借此以示有所区别,或不是彼此蹈袭,而是各自来源不同?

徐朔方书封手签

认真分析这些以及后面将要列举的另外一些情况,必将有助于解决我们的争论:

《金瓶梅》是不是个人创作?同时我们也将看到《水浒》和《金瓶梅》就其粗疏不足之处而论,两者都没有经过编著写定者自始至终的认真校订,看来要把它们的非凡成就(如同显而易见的弱点一样),归功(或归咎)于某一个别作家之手是不符合实际的。

第一例:《水浒》第五十七回的引首说:

人生切莫恃(将)英雄,术业精粗自不同。

猛虎尚然逢恶兽,毒蛇犹自怕蜈蚣。

七擒孟获奇(恃)诸葛,两困云长羡吕蒙。

珍重宋江真智士,呼延顷刻入囊中。

本回内容是徐宁的钩镰枪大破呼延灼的连环马,引首诗配合得十分贴切。

《金瓶梅》第一百回的引首诗,前六句只有两个字有出入(见括号内,下同)[3],而末两句为:“珍重李安真智士,高飞逃出是非门”。

颔联、颈联的比喻完全落空,成为无的放矢。显然,这是《金瓶梅》因袭《水浒》而露出了马脚。

梦梅馆校定本

第二例:《金瓶梅》第十八回的引首:

堪叹人生(心)毒似蛇,谁知天眼转如车。

去年妄取东邻物,今日还归北舍家。

无义钱财汤泼雪,倘来田地水推沙,

若将奸狡为活(生)计,恰似朝云(霞)与暮霞。

在本回,奸臣兵部王尚书正要明正典刑,前后文有关的蒋竹山和陈经济也将在以后得到报应。引首诗对他们三人都适用。

《水浒》第五十三回《戴宗智取公孙胜,李逵斧劈罗真人》同引首诗没有任何关涉。

第三例:《金瓶梅》第八十八回的引首:

上临之以天鉴,下察之以地祇。

明有王法相制(继),暗有鬼神相随。

忠直可存于心,喜怒戒之在气。

为不节而忘家,因不廉而失位。

劝君自警平生,可笑可惊可畏。

潘金莲尸体暴露在街上,她的阴魂要春梅前去收葬。

回目作:《潘金莲托梦守御府,吴月娘布施募缘僧》。引首诗借西门庆和她的故事以教训世人。

《水浒》第三十六回《梁山泊吴用举戴宗,揭阳岭宋江逢李俊》,同诗中的意旨格格不入。

第四例:《金瓶梅》第十九回、九十四回引首:

花开不择贫家地,月照山河处(到)处明。

世间只有人心歹,百事还教天养人。

痴聋喑哑家豪富,伶俐聪明却受贫。

年月日时该载定,算来由命不由人。

《金瓶梅》的两回引首只有一个字不同,《水浒》第三十三回也只有个别文字出入,不校。

引首诗同《金瓶梅》两回书中蒋竹山、陈经济的故事都很切合,《水浒》则是《宋江夜看小鳌山,花荣大闹清风寨》,引首和书中故事可说风马牛不相及。

第五例:《金瓶梅》第九十九回的引首:

一切诸烦恼,皆从不忍生。

见机而耐性,妙悟生光明。

佛语戒无伦(论),儒书贵莫争。

好个快活路,只是少人行。

《金瓶梅》本回写刘二打了王六儿的酒店,陈经济扬言要报仇,被刘二的姊夫张胜暗地里听见,张胜先下手,杀死陈经济。

抽象地看,被杀是由于不忍。《水浒》里《施恩三入死囚牢,武松大闹飞云浦》,都和不忍无关。

以上第二至第五例,《水浒》的引首都同书中的情节不合或无关,《金瓶梅》则与此不同。

或者《金瓶梅》是原作,《水浒》的引首从它那里引用,这是说《金瓶梅》的这一些片段比《水浒》早;

或者《金瓶梅》和《水浒》的这些劝世诗都是引用现成的流行韵语,它们之间并无前后因袭关系。两者必居其一。

《新刻金瓶梅词话》

此外,如《金瓶梅》第八十七回、《水浒》第二十七回的引首《平生作善天加福》,《金瓶梅》第九十二回、《水浒》第三回的引首《暑往寒来春复秋》,

《金瓶梅》第九十七回、《水浒》第七回的引首《在世为人保七旬》都是处世格言之类,彼此只有个别文字出入,同小说本文都没有明显的脱节或合拍的问题,也看不出谁先谁后的痕迹,可以暂且不加考虑。

第六例:《金瓶梅》第四回引首诗:

酒色都(端)能误国郑,由来美色丧(陷)忠良。

纣因妲己宗祀(祧)失,吴为西施社稷亡。

自爱青春行处乐,岂知红粉笑中殃(枪)。

西门贪恋金莲色,内失家麋外赶獐。

《水浒》第二十四回尾联为:“武松已杀贪淫妇,莫向东风怨彼苍。”

贪淫妇指潘金莲,她在同书第二十六回才被武松所杀,此云“已杀”,情节不合。既杀之后,谁“向东风怨彼苍”,至少有语病。

第七例:《金瓶梅》第九十八回引首:

心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

世味怜(薄)方好,人情淡最长。

因人成事业,避难遇豪强。

今日峥嵘贵,他年身必殃。

因人成事指陈经济遇见春梅,得以在守备府用事,豪强指下一回的刘二。第二年刘二的姊夫杀死陈经济。

本回陈经济才从收容他的道士那里离开不久,后四句暗合他的这一番遭遇。《水浒》第三十八回末联作“他日梁山泊,高名四海扬”。

豪强指宋江在江州牢城营结识的戴宗和李逵。但前四句在这里无所指,“因人成事业”,用来指宋江,未免降低他的身份。

第八例:《金瓶梅》第二十七回引首:

头上青天自(只)恁欺,害人性命霸人妻。

须知奸恶千般计,要使人家(英雄)一命危。

淫嬻从来由浊富,贪嗔转念是慈悲。

天公尚且含生育,何况人心忒妄为。

这是说宋惠莲含愤自杀后,她的父亲被西门庆送往县衙门受刑而死。

《水浒》第八回的引首第五句作:

“忠义萦心由秉赋”,末联作“林冲合是灾星退,却笑高俅枉作为”。这首诗同正文所写林冲的故事相适应。

第九例:《水浒》第二十八回引首:

功业如将智力求,当年盗跖合(却)封侯。

行藏有义真堪羡,富贵非仁实可羞。

乡党陆梁施小虎,江湖任侠武都头。

巨林雄寨俱侵夺,方把平生志愿酬。

这首诗插入《金瓶梅》第十四回,后五句作:

……,好色无仁岂不羞。

郎荡贪淫西门子,背夫水性女娇流。

子虚气塞柔肠断,他日冥司必报仇。

以上第六至第九例,至少各有半首互相雷同,有的词句则为了配合书中的正文而出现差异。

第八、九例看不出孰为原本,孰为仿作,也可能是各自以流行的叹世韵文为依据,暂且不加考虑;

第六、七例,《金瓶梅》分明是原作,它不象《水浒》那样引首诗和正文多少有所脱节。

《金瓶梅词话》

第十例:《金瓶梅》第十回引首:

朝看瑜伽经,暮诵消灾咒。

种瓜须得瓜,种豆须得豆。

经咒本无心,冤结如何究!

地狱与天堂,作者还自受。

《水浒》第四十五回引首:

朝看楞伽经,暮念华严咒。

种瓜还得瓜,种豆还得豆。

经咒本慈悲,冤结如何救?

照见本来心,方便多竟究。

心地若无私,何用求天佑。

地狱与天堂,作者还自受。

第十一例:《金瓶梅》第三十八回引首:

丽质温柔更老成,玉壶明月适人情。

轻回玉脸花含媚,浅蹙峨眉云髻松。

勾引蜂狂桃蕊绽,潜牵蝶乱柳腰新。

令人心地常相忆,莫学章台赠淡情。

《水浒》第六十五回插入一首诗:

蕙质温柔更老成,玉壶明月逼人清。

步摇宝髻寻春去,露湿凌波步月行。

丹脸笑回花萼丽,朱弦歌罢彩云停。

愿教心地常相忆,莫学章台赠柳情。

第十二例:《水浒》第七十九回引首:

软弱安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

无争无竞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

纯(钝)斧锤砖易碎,快刀劈水难开。

但看发白齿牙衰,惟有舌根不坏。

《金瓶梅》第一回插入一首诗:

柔软立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

无争无竞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

青史几场春梦,红尘多少奇才。

不须计较巧安排,守分而今见在。

以上十、十一、十二例都是全文抄录。

字面上彼此出入不少,而意义大体相同。《瑜伽经》当指《瑜伽师地论》,它和《楞伽、《华严》是不同宗派的佛教经典,消灾咒则是通称,在这里用以代表一般佛经,在特定情况下这些经典可以说没有差别。

【印度】吉沙难陀著

“轻回玉脸”和“步摇宝髻”以下各四句,文字不同,却难以分出孰优孰劣。

“钝斧锤砖易碎”说的是刚强之害,而“青史几场春梦”则是说不值得争竞。这三个例子说明了一点,它们之间的关系,既不是《金瓶梅》因袭《水浒》,并略作修改,以求有所提高,也不是相反。

《金瓶梅》和《水浒》之间的影响和作用,既有由彼及此的一面,又有由此及彼的另一面,同时还有彼此都借用第三者的韵语的事实,这种关系只有双方都在长期流传过程中才能产生。

中国的长篇小说有它独特的发展过程。

宋元以后,直至明代万历年间,即1620年之前,《三国》《水浒》《平妖传》《金瓶梅》《西游记》《封神演义》以及包括《大唐秦王词话》在内的各种历史演义,在它们写定之前,都已在各地不同派系的说话或词话的书会才人的演出场所上同时登台,彼此竞争,互相交流。

不同的题材在同一地区,或为同一师承的艺人所演出,它们之间的互相渗透和相互作用就成为必然的趋势。

在部分题材相近或相同的作品之间,如《平妖传》与《水浒》,《水浒》与《金瓶梅》,《西游记》与《封神演义》之间,这种情况就更加明显。当然,并不排除全然不同的作品之间也可以有这种关系存在。

近年来由于研究工作日益深入,古代长篇小说之间的互相因袭现象纷纷被揭示。

罗尔纲先生查出《平妖传》和《水浒传》之间有十三篇赞词相同;《平妖传》(指二十回本,下同)③第八回野林中张鸾救卜吉的情节同《水浒传》第八回鲁智深大闹野猪林相似;《平妖传》第十七回、《水浒传》第五十四回,王则和高廉的妖法雷同。

这是小说史研究中可喜的成果之一。

(明)罗贯中冯梦龙著

《水浒传》和《平妖传》之间的互相渗透,远不止以上所指。

据天都外臣《水浒传序》,《灯花婆婆》致语曾同样出现在《水浒传》和《平妖传》的卷首。

二书都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说法,虽然彼此意义不同,一为英雄的名号,一指法术的类别。九天玄女娘娘在二书中都是操纵人间治乱的神灵。

《平妖传》四十回本第六回“逢杨而止,遇蛋而明”和《水浒》第四十二回的“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第五回句“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如出一辙。

替天行道是水浒英雄的革命旗号,却又见于《平妖传》四十回本第二回。“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农夫背上添军号,渔父船中插队旗”也为二书同时引用。

《水浒传》《平妖传》都以农民起义为题材,也许和它们之间的互相沟通有关。

但二书对农民起义的看法大异,一是聚义或忠义,在另一书中却被诬指为妖魔。存在这样差异,仍然不妨碍它们之间的交流,这里面应该另有深刻的原因在。

《西游记》和《平妖传》题材不同。

《平妖传》(四十回本)第一回引首说:“一位揭谛尊神布了天罗地网,遣神将擒来,现其本形,乃三尺长一个多年作怪的猕猴。那揭谛名为龙树王菩萨。”

《西游记》第六回托塔天王带领天兵天将去擒齐天大圣也是布下天罗地网。

《平妖传》第四十回本的云梦山白云洞和《西游记》的花果山水帘洞不相上下。洞主都是猴精,各有子孙成千上万。他们的师父,一是须菩提祖师,一是九天玄女娘娘。

大闹天宫是公然造反,《平妖传》四十回本盗窃天书,袁公说:“人说天上无私,缘何也有个私书?”

手段不同,都不安守本分,但同样逃不出上天的意旨,而后来又都成正果。二书之间的相互影响显而易见。

(明)吴承恩著

除《平妖传》《水浒传》《封神演义》也写到天罡地煞。后者黄飞虎过五关显然受到《三国演义》关羽故事的影响。

《封神演义》结尾的封神榜和《水浒》第七十一回的《忠义堂石碣受天文》如出一辙。

《西游记》和《封神演义》都在长期流传后编写成书,而年代难以考定。

哪咤及其兄弟的故事、定风珠、文殊、普贤、观音的坐骑、唐僧肉和姜尚肉,两本书究竟谁因袭谁,在学术界引起了谁迟谁早的争论。

澳大利亚柳存仁以为《封神演义》早于《西游记》(《毗沙门天王父子与中国小说之关系》,见《和风堂读书记》,香港龙门书店1977年);

黄永年《今本西游记袭用封神演义说辨证》(《陕西师大学报》1984年第3期)观点则和柳存仁相反。

方胜在两书中找出相同的赞词多首,如:

一、《势镇汪洋》,《西游记》第一回,《封神演义》第四十三回;

二、《烟霞散彩》,《西游记》第一回,《封神演义》第三十七回;

三、《竹篱密密》,《西游记》第十八回,《封神演义》第五十二回;

四、《重衾无暖气》,《西游记》第四十八回,《封神演义》第八十八回;

五、《嵯峨矗矗》,《西游记》第五十回,《封神演义》第四十五回等。

他指出是《封神演义》抄袭《西游记》(见《西游记封神演义因袭说证实》,《光明日报》1985年8月27日)。

方胜仅以二书各五首赞词的对勘为依据,不足以包括它们之间的所有复杂关系,偏而不全的取证使得文章的结论失之于片面。

本文补充十五例如下:

六、《观棋柯烂》,《西游记》第一回;《登山过岭》,《封神演义》第二十三回;

七、《千峰排戟》,《西游记》第一回,《封神演义》第三十八回;

八、《黑烟漠漠》,《西游记》第十六回,《封神演义》第六十四回;

九、《烟霞渺渺》,《西游记》第十七回;《烟霞袅袅》,《封神演义》第四十九回;

十、《扬尘播土》,《西游记》第二十八回,《封神演义》第五十五回;

十一、《山顶嵯峨摩斗柄》,《西游记》第三十六回,《封神演义》第五十五回;

十二、《潇潇洒洒》,《西游记》第四十一回,《封神演义》第六十四回;

十三、《顶巅松柏接云清》,《西游记》第五十六回,《封神演义》第五十九回;

十四、《珍楼宝座》,《西游记》第六十五回;《珍楼玉阁》,《封神演义》第六十三回;

十五、《巨镇东南》,《西游记》第六十六回,《封神演义》第五十八回;

十六、《冲天占地》,《西游记》第七十回,《封神演义》第六十三回;

十七、《那山真好山》,《西游记》第八十五回,《封神演义》第六十一回;

十八、《削峰掩映》,《西游记》第八十六回;《高峰掩映》,《封神演义》第六十二回;

十九、《顶摩霄汉中》,《西游记》第九十八回;《顶摩霄汉》,《封神演义》第六十五回;

二十、《彤云密布》,《西游记》第四十八回,《封神演义》第八十九回。

加上方胜同志所举五例,共为二十例。虽然未必完全,重要的遗漏可能已经避免。

(明)许仲琳著

以上二十例,有的文字全同,有的只有个别出入,它们是第一、二、四、五、六、七、九、十、十三、十七等例;

另外一些赞词为了和所在的书中情节一致,有的词句已作相应的增删修改,单从文字上难以判明哪是原作,哪是拟作,它们是第三、八、十一、十二,十四、十五、十六、十八、十九、二十等例。

《西游记》和《封神榜》孰早孰迟,目下尚无定论。假使两者成书年代都已确切地考查清楚,雷同的片段也未必都是迟的因袭早的。

因为两者都经历了长期的流传过程,包括民间艺人同时说唱它们的阶段在内,如果它们在形成过程中彼此渗透,成书早的作品也可能受到成书迟的作品的影响。

成书迟的作品的产生和流传反而比另一个作品早,这样的可能性不能加以排除。作比较考察时,种种复杂的情况都应该估计在内。

赞词大同而小异,可能出于传抄和刊刻的误夺,单凭眼前文字的优劣很难作出两者孰迟孰早的判断。

赞词文句同它前后文所叙述或描写的人物或故事如有明显的矛盾或脱节,而同它相对应的那首赞词却没有这种情况,也许这是唯一能藉以检验孰早孰迟的标准。

就一般情况而论,原作的赞词总是和它的前后文吻合无间,而现成的采用者则可能有削足适履的情况发生。

在十九例中有五、六例可以约略分辨它们彼此的优劣和迟早。

第七例描写仙境,它的结尾说:“必有高人隐姓名”。《西游记》是灵台方寸山,须菩提祖师的住处;《封神演义》却用来形容“狰狞凶恶”的妖怪龙须虎的洞府,显然不合。

第十九例的赞词中有“脉插须弥”一语,须弥山见于佛经。《西游记》说的是释迦牟尼所在的雷音寺;《封神演义》用来形容道家传说的瑶池,未免牛头不对马嘴。

以上两例说明两书相同的赞词,《西游记》应是原作。

第四例《封神演义》第八十八回:

那日,(姜子牙)整顿人马,离了渑池县,前往黄河而来。时近隆冬天气,众将官重重铁铠,迭迭征衣,寒气甚胜。

怎见得好冷,有赞为证:重衾无暖气,袖手似揣冰。败叶垂霜蕊,苍松挂冻铃。地裂因寒甚,池平为水凝。鱼舟空钓线,仙观没人行。樵子愁柴少,王孙喜炭增。征人须似铁,诗客笔如零。皮袄犹嫌薄,貂裘尚恨轻。蒲团僵老衲,纸帐旅魂惊。莫讶寒威重,兵行令若霆。

前面十六句形容途中所见严寒冬景以及想象中的各色人物的情况,结句以“莫讶寒威重”对上述描写加以归总,然后回到行军上来。

情景相合,没有明显的脱节之处。

《西游记》第四十八回只有个别文字出入,可以不提。结尾两句是:“绣被重裀褥,浑身战斗铃。”末一字当是刊误。

正文描写唐僧“师徒四人,歇在陈家。将近天晚,师徒们衾寒枕冷……都睡不得,爬起来穿了衣服”。

赞词中的“绣被重裀褥”,和“师徒们衾寒枕冷”似乎不相呼应。

徐朔方、孙秋克著

第九例《西游记》第十七回的赞词:

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彩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

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啭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封神演义》第四十九回只有个别文字出入。

它写的是三仙岛,洞主虽然为纣王出力,毕竟是女仙;《西游记》却以这样的美景去描写黑风山黑风洞,未免不伦不类。

第十一例《封神演义》第五十五回赞词《山顶嵯峨摩斗柄》的结尾:“不是凡尘行乐地,赛过蓬莱第一峰。”写的是夹龙山,昊天上帝亲女的洞府;

《西游记》第三十六回同一赞词的结句则是:“应非佛祖修行处,尽是飞禽走兽场。”而后文则明写是敕赐宝林寺,前后不相照应。

第六例《西游记》第一回的赞词《观棋柯烂》同《封神演义》第二十三回的赞词《登山过岭》大同小异,当是同出一源。

《西游记》是《满庭芳》词,《封神演义》则句式不同。

把一首词改得词句不合格律,这样的情况比较难以设想;反之,把不合格律的韵文改成词,则是后来居上。《封神演义》的这首赞词可能比《西游记》早。

以上四例,本文认为《封神演义》的赞词是原作,它们早于《西游记》的对应部分。对四首赞词的分析,孰早孰迟可能有分歧。

退一步说,只要承认《封神演义》的赞词仅仅有一首是原作,它比《西游记》的对应部分早,方胜的论点就不能成立。

他只承认一个可能:《封神演义》有因袭《西游记》的赞词,他不承认同时也存在着相反的例证。

如上所述,本文认为两种情况同时存在,它们互相影响,不是片面的单向关系,正如同本文所论述的《金瓶梅》和《水浒传》或《平妖传》和《水浒传》的关系一样,它们之间是双向的彼此影响,不是单向的一个作品因袭另一作品。

本文主要论证《金瓶梅》不是个人创作,既以它和《水浒》作为对照,又考察了《平妖传》和《水浒》,《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之间的对照,

众多的例证揭示了它们两两之间由彼及此、由此及彼的双向因袭关系,它们具休生动地构成了世代累积型集体创作的中国古代长篇小说的创作背景。

具有这样的宏观认识,才能理解其中某一具体作品为什么不是个人创作。

《新刻金瓶梅词话》收藏本书影

另外还有几种情况应该加以补充。

一、全然不同的作品之间的因袭关系:

第一例:《水浒》第五十回的引首:

乾坤宏大,日月照鉴分明;宇宙宽洪,天地不容奸党。使心用幸,果报只在今生;积善存仁,获福休言后世。千般巧计,不如本分为人;万种强为,争奈随缘俭用。心慈行孝,何须努力看经;意恶损人,空读如来一藏。

它和《西游记》第十一回只有个别文字出入,正好用来校改各自的误夺。《水浒》的引首把它作为格言,和后文没有任何联系。

《西游记》则把它作为唐太宗的御制榜文,组织在正文之内,成为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尽管《西游记》成书在后,并不排除它在流传过程中曾为《水浒》所采用。

第二例:《水浒》第三十七回船火儿张横唱的《湖州歌》:

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官司不怕天。

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

《封神演义》第三十四回哪咤也有一首唱词:

吾当生长不记年,只怕尊师不怕天。

昨日老君从此过,也须送我一金砖。

《水浒》比《封神演义》这首诗好得多,但诗意来自神话,则又和《封神演义》较为相近。很难说哪是原作。

第三例:《平妖传》四十回本第十八回咏火:

初如萤火,次若灯光。千条蜡烛势难当,万个水盆敌不住。骊山顶上,料应褒姒逞英雄;扬子江头,不弱周郎施妙计。

氤氲紫雾腾天起,闪烁红霞贯地来。楼房好似破灯笼,土库浑如铁炮仗。

《大唐秦王词话》第四十一回:

初如萤亮,次若灯明。黑烟滚滚地中来,烈焰腾腾空内去。夏王失政,摧残驾海紫金梁;建德时衰,毁折擎天白玉柱。平生忠义归炎帝,半世阴阳化丙丁。

虽然只有开头两句相似,它们不是偶然的巧合。如果《大唐秦王词话》第四句起不象现存本子那样紧密联系前后文的人物(夏王即窦建德)和情节,雷同之处可能更多。

两首韵文,句格相同,只是《平妖传》增加两句以切中街市店铺的情况。

李卓吾评本《忠义水浒传》书影

二、三四部小说彼此因袭的情况:

第一例:《水浒》第二十七回东平府尹陈文昭:

平生正直,秉性贤明。幼年向雪案攻书,长成向金銮对策。常怀忠孝之心,每行仁慈之念。

户口增,钱粮办,黎民称德满街衢;词讼减,盗贼休,父老赞歌喧市井。攀辕截镫,名标青史播千年;勒石镌碑,声振黄堂传万古。慷慨文章欺李杜,贤良方正胜龚黄。

《平妖传》四十回本第二十九回开封府待制包拯的赞词无“幼年”“长成”两句,其它只有个别文字出入。

《金瓶梅》第十回东平府尹陈文昭的赞词和《水浒》出入很少,末二句则作“正直清廉民父母,贤良方正号青天”。

《西游记》第九十七回铜台府刺史的赞词:

平生正直,素性贤良,少年向雪案攻书,早岁在金銮对策。常怀忠义之心,每切仁慈之念。名扬青史播千年,龚黄再见;声振黄堂传万古,卓鲁重生。

以上四首赞词与其说是谁蹈袭谁,不如说在流传过程中交相作用。

第二例:《水浒》第三十一回的赞词:

高山峻岭,峭壁悬崖。石角棱层侵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烟岚堆里,时闻幽鸟闲啼;翡翠阴中,每听哀猿孤啸。

弄风山鬼,向溪边侮弄樵夫;挥尾野狐,立岩下惊张猎户。好似峨嵋山顶过,浑如大庾岭头行。

同书第三十二回的赞词:

八面嵯峨,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盖,杈枒老树挂藤萝。瀑布飞流,寒气逼人毛发冷;巅崖直下,清光射目梦魂惊。

涧水时听,樵人斧响;峰峦倒卓,山鸟声哀。麋鹿成群,狐狸结党。穿荆棘往来跳跃,寻野食前后呼号。伫立草坡,一望并无商旅店;行来山坳,周围尽是死尸坑。若非佛祖修行处,定是强人打劫场。

《西游记》第三十六回赞词将两首合成一处,第一首开头、结尾各二句被删;第二首文字略有出入,大体相同。

末二句作:“应非佛祖修行处,尽是飞禽走兽场。”《封神演义》第五十五回和《西游记》第三十六回,前面已有比较,《封神演义》可能是原作。

《水浒》尽管成书比《西游记》《封神演义》早,但它第三十一回的赞词却不太符合正文所说的月下景象。

“幽鸟闲啼”,樵夫在山,很难说是在晚上。显然这不是《水浒》的原作。

本衙藏本

第三例:《平妖传》四十回本第十六回赞词:

十字街渐收人影,九霄云暗锁山光。八方行旅向东家,各队分栖;七点明星看北斗,高垂半侧。

陆博呼卢,月下无非狎客酒人;五经勤诵,灯前尽是才人学士。四面鼓声催夜色,三分寒气透重帷。两枝画烛香闺静,一点禅灯佛院青。

《西游记》第八十四回赞词:

十字街灯光灿烂,九重殿重蔼钟鸣。七点皎星照碧汉,八方客旅卸行踪。六军营,隐隐的画角才吹;五鼓楼,点点的铜壶初滴。

四边宿雾昏昏,三市寒烟蔼蔼。两两夫妻归绣幕,一轮明月上东方。

《水浒》第三十一回的赞词:

十字街荧煌灯火,九曜寺香霭钟声。一轮明月挂青天,几点疏星明碧汉。六军营内,呜呜画角频吹;五鼓楼头,点点铜壶正滴。

四边宿雾昏昏,罩舞榭歌台;三市寒烟隐隐,蔽绿窗朱户。两两佳人归绣幕,双双士子掩书帷。

《金瓶梅》第一百回的赞词“十字街荧煌灯火”同上文只有个别文字差异。

《水浒》《金瓶梅》和《西游记》各自的三、四两句都有明显的误夺。它们和《平妖传》的差异较大,但互相蹈袭的痕迹仍然可见。

三、同一作品前后蹈袭的情况:

第一例:《水浒传》第二十二回的赞词:

门迎阔港,后靠高峰。数千株槐柳疏林,三五处招贤客馆。深院内牛羊骡马,芳塘中凫鸭鸡鹅。

仙鹤庭前戏跃,文禽院内优游。疏财仗义,人间今见孟尝君;济困扶倾,赛过当时孙武子。正是:家有余粮鸡犬饱,户无差役子孙闲。

同书第三十七回的赞词:

前临村坞,后倚高冈。数行杨柳绿含烟,百顷桑麻青带雨。高陇上牛羊成阵,芳塘中鹅鸭成群。正是:家有稻粱鸡犬饱,架多书籍子孙贤。

第二例:《封神演义》第四十三回的赞词:

势镇汪洋,威宁摇海。潮涌银山鱼入穴,波翻雪浪蜃离渊。……丹崖上彩凤双鸣,峭壁前麟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鸾啼,石窟每观龙出入。

……瑶草奇花不谢,青松草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源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同书第七十五回的赞词:

势镇东南,源流四海。汪洋潮涌作波涛,滂渤山根成碧阙……丹山碧树非凡,玉宇琼宫天外。麟凤优游,自然仙境灵胎;鸾鹤翱翔,岂是人间俗骨。琪花四季吐精英,瑶草千年成瑞气。

且慢说青松翠柏常春,又道是仙桃仙果时有。修竹拂云留夜月,藤萝映日舞清风。一溪瀑布时飞雪,四面丹崖若列星。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它们又和《西游记》第一回的赞词《势镇汪洋》雷同。

《金瓶梅词话》影印本

第三例:《金瓶梅》前后文互相因袭:

甲、第二十回和第九十七回都有引首诗《在世为人保七旬》,除末句外,文字全同。

两者又和《水浒》第七回的引首诗,除末二句外,文字出入很少。

乙、第二十二回和第七十三回的引首诗《巧厌多劳拙厌闲》只差三个字。

丙、第八十一回和第一百回的赞词《十字街荧煌灯火》只有七个字不同,它们又和《水浒》第三十一回的赞词雷同。

丁、第六十二回的赞词《非干虎啸,岂是龙吟》可说是第七十一回首二句相同的长篇赞词的压缩,或后者是前者的扩展。

戊、前已指出第十九回和第九十四回的引首诗《花开不择贫家地》只有一字之差,而又和《水浒》第三十三回重出,只有个别文字出入。

我曾在《金瓶梅成书新探》中指出,潘金莲和陈经济调情的情节,小说第十九回和第五十二回竟然有一半相同。

同一作家在同一作品的后半部居然“抄袭”前半部的一段文字,这是难以想象的。

对《金瓶梅》五回的引首或赞词同另外五回蹈袭,这些话同样适用。

现在摆在面前的事实是:

互相蹈袭的现象在《水浒》《平妖传》《西游记》《封神演义》以及《大唐秦王词话》等章回小说中竟然一样存在,虽然在程度上不及《金瓶梅》。

对拙作持反对意见的评论家曾这样加以解释:

“《金瓶梅》大量借用现存的诗词戏曲和话本小说的现象,也是反映了作家初次尝试独立进行长篇小说的幼稚粗疏的一面。”如果《金瓶梅》的不足起因于此,请问它的一些精彩篇章又怎样解释呢?

是不是作者写到第二十六回宋惠莲和她父亲的悲剧时文笔老练,因为那是全书最好的章节之一,而当他写到下一回时,却又“抄袭”别的短篇小说《如意君传》,重新还原或倒退成为未入门的文学青年呢?

不限于《金瓶梅》,诸如《水浒》《西游记》的作者是不是也因“初次尝试”而着手“抄袭”,使自已变得幼稚呢?

文学创作可以由摹仿入手,世界上却没有一本名著其部分章节由“抄袭”而完成。评论家的解释难以令人首肯。

指责本文所列举的雷同现象为抄袭,那是完全不了解产生这些作品的社会历史条件。

只有当作品能给作者带来精神或物质的报酬,或两者兼而有之的条件下,才会出现抄袭。一无名,二无利,谈不上作品的版权问题。

徐朔方撰

“捻杂剧班头”,编小说能手,可以在勾阑中成为风流浪子,却不免得罪于名教。许多小说戏曲作家的生平难以考查,

包括《金瓶梅》在内的许多作品,不知出于谁的笔下(或编著写定),一是由于社会对他们的轻视或淡漠,二是他们自已不想署名留姓。

只有对书会才人和讲唱者说,作品才是必要的谋生手段。从古以来,别人的剧本既可以自由演出,也不妨随心所欲地进行改编。

词话、话本也一样。不断的推广和淘汰、改编和增订,既可以移花接木,也不妨推陈出新,说唱艺术有它独特的演变和进化过程。

这是小说戏曲中大量存在的因袭现象的由来,它伴随着《水浒》《三国》以至《金瓶梅》的产生和形成,同时它也显示了截止万历年间的古代小说发展史的真实轮廓。

本文以上所作的多种小说之间的对照,主要以引首词和赞词为主,因为它们都是演唱部分,可能是早期的遗留,比正文更接近于当时口头文学的原貌。

《水浒》第五十一回记载书中的女艺人演唱词话,就以四句七言诗开头。

对拙作持反对意见的评论家根据欣欣子序和廿公跋都称《金瓶梅》为《金瓶梅传》,断言词话二字是后人随意所加。

他没有看到《大唐秦王词话》编次者友人写的序就称它为《唐秦王本传》,词话二字同样被省略。

拙作《金瓶梅成书新探》早就指出,沈德符《野获编》卷二十五将《金瓶梅》列于“词曲”之部。

如果原本没有词话二字,那它就和词曲没有关连,作者是不会这样随意编排的。

评论家引用徐梦湘的分析:

“《金瓶梅》第29回西门庆叫吴神仙给他家中人相面,吴神仙对每个人都说了四句诗,这四句诗就包含了每人的结局……由此体现出来的《金瓶梅》小说的整体性充分说明了它是作家有计划的创作,谈不上什么原来的分段独立性,说其曾经过分段演唱,或是分段演唱的集合,是和作品实际不符的。”

按照本文的看法,《金瓶梅》在成书前虽曾分段演唱,如同所有说唱的长篇词话或话本一样,至迟在后来接近成书时,当然已经逐步由艺人加以统一,否则,一个矛盾百出的故事怎么能独立成书呢?但它留下了许多不相衔接处,正如同《水浒》一样。

我在两篇旧作中已经指出多处,现在再就《金瓶梅》补充一条如下:

第十八回陈经济和潘金莲初次见面时,小说写道:“正是:五百年冤家,今朝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这句话难以理解。

当时潘金莲二十七岁,第八十七回她被害时三十二岁。她和陈经济之间只有五、六年交往。

这可能表明原来的传说中有一个分支,潘、陈的结局和今本大异。

《新刻金瓶梅词话》书影

评论家又以1967年上海市嘉定县宣姓墓出土的明成化年间词话底本为证,声称:“词话的唱词主要是七言句,只有少量的十言(称赞十字),并没有词调之词和骄丽(当作俪)之词,更没有曲。”

准此而论,拙作所云词话之词泛指诗、词、曲等韵文而言,他自然认为我是错了。下面请看事实。

《大唐秦王词话》八卷六十四回。编次者诸圣邻。卷首有友人陆世科叙,叙末的印文是“丁未进士”。

据《题名碑录》,丁未为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第五十八回引首作者自述的六言诗说:“春事已过九九,月闰更值三三。”

万历三十五年之前,五年(1577年)、十九年(1591年)都是闰三月。此书写定当在1591年前后。卷首又有“按史校正唐秦王本传”字样。

书中所记的唐初大事同两《唐书)出入很大,处处带有浓郁的民间传说色彩。

地理上也有明显的差错,如长安东郊的霸陵川,它在诗词中赫赫有名,并不是生僻的地名,小说却把它写作远在潼关之外。

可见“按史校正”不过是书贩的广告,完全不可信。除了卷首的韵语外,正文看不出有明显的文人修改痕迹。

作者的整理并未使原作伤筋动骨,面目全非,这正是它的可贵之处。

兹以该书前三回为例。卷首四首词是《玉楼春》。

第一回有五首七绝,第二回四首七律、二首七绝,第三回三首七律、二首七绝,一首《鹧鸪天》词。

《玉楼春》和《鹧鸪天》又同时被收入《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这就是说既有词曲,又有“骈俪之词”。

文人填词作曲不会不题词曲牌名,它们却都不标出,很可能是词话的原作。评论家没有认出来,当是他粗枝大叶所致。

出土文物当然可信,但明代刊本以及文人记载并不因此而失效。这里有一个正确对待的问题。

比如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同类作品的现存最早刊本。它没有说白,不分折,有人就误以为这才是元代杂剧的真面目。

他不知道由于版本拙劣,说白是被省略了;不管有没有标明四折,一本杂剧由四个套曲组成,元刊本并不例外。当然,这不能怪出土文物,而只能由研究者本人负责。

出上的词话是实物,但它限于未经整理的民间唱本,是不是足以证明元明四百年间流行南北、曾被朝廷下令取缔的词话就只是一个样式,凡是和它有所不同的,都不得称为词话?

(明)诸圣邻著

本文认为既不能根据《大唐秦王词话》否定成化本的词话形式,也不能如同评论家那样以成化本词话否定《大唐秦王词话》的词话形式。

两者都是客观存在物。在《大唐秦王词话》中,诗词曲不限于引首,它们已进入正文的演唱部分,诗比词曲多。

前已指出,它的引首带有编次者的自叙性质,但就正文内的诗词曲而言,目下还缺乏根据说它们出于编次者之手。

词曲牌不标明,例更像是民间艺人的原作,在流传中被省略。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词话仅仅限于两种。现存两批代表两种形式,如果有更多的明代词话保留到现在,它的艺术形式必将更加丰富多彩。

事实上第三种词话是存在的,那就是《金瓶梅》。前已证明它的词话二字并不出于杜撰,为什么它的穿插不可以由诗词曲再加上剧曲的片段?

现在让我们考察一下《水浒》词话的几种记载:

天都外臣叙说:“故老传闻,洪武初,越人罗氏,诙诡多智。为此书共一百回。各以妖异之语引于其首,以为之艳。嘉靖时,郭武定勋重刊其书,削去致语,独存本传。予犹及见《灯花婆婆》数则,极其蒜酪。”《初刻拍案惊奇·凡例》解释说:“小说中诗词之类,谓之蒜酪。”

《徐文长逸稿》卷四《吕布宅》序云:“始村瞎子习极俚小说,本《三国志》,与今《水浒传》一辙,为弹唱词话耳。”

《水浒》词话原本虽已失传,明代文人言之凿凿,无可怀疑。至少天都外臣所见是“诗词等类”,并未限定为七言、十言。

据钱希言《桐薪》卷三《公赤》,《水浒》第一回引首的《灯花婆婆》故事中有“本朝皇宋出了三绝”的一段记载。

现存《平妖传》四十回本卷首载有《灯花婆婆》故事,它已不载皇宋三绝。今本《水浒》则《灯花婆婆》故事连痕迹也不见残留。

从上述《水浒》词话所经历的重大变革看来,散文本的《金瓶梅》原来是词话本并不难以想象。

(明)徐渭著

现再引录《水浒》第五十一回的片段以供参证:

那白秀英早上戏台,参拜四方,拈起锣棒,如撒豆般点动,拍了一声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诗,便说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道,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蕴藉的格范,叫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那白秀英唱到务头……。

这段记载十分清楚,但因为和传统的话本概念出入很大,至今未被人按照它的原貌加以接受,而怀疑它的真实性。

有的学者直截了当地说白秀英唱的不是话本,而是诸宫调[4]。

可惜提不出任何论证。根据这段记载,乐曲曾在话本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其次还有舞蹈。

上面引文中原有形容白秀英演唱话本的赞词:“歌喉宛转,声如枝上莺啼;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

唱曲时的务头,直到今日还不十分清楚它是什么性质,它早在话本的演唱中已经出现。

白秀英演唱的话本和徐渭笔下的讲唱词话当是同一词话之下的不同种别。它们同属词话的理由有二:

一、《醉翁谈录》甲集卷一《小说开辟》说:“吐谈万卷曲和诗。”

曲和诗本是话本的构成部分,也即天都外臣序所说的蒜酪;

二、《古今小说》《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说:“则今日听我说《珍珠衫》这套词话。”这是词话即话本的直接例证。

白秀英是色艺兼擅的女演员。都穆《都公谈纂》和徐渭所记的演唱者是盲人,盲人不能像白秀英那样载歌载舞。

显而易见,为了适应不同的演员,讲唱词话有多种艺术形式。

成化本可能是盲人所用的唱本,白秀英则是另一种唱本,《大唐秦王词话》有男性口吻的自叙词,可能又是另外一种。

叶德均著

本文重申《金瓶梅》不是个人创作,并不以词话即话本的校订为基础。

这是一个重要问题,值得在这里一辨。本文立足于以上诸长篇小说之间的雷同部分,以引首和赞词的对照为主,

它们之间双向的作用和影响,只要一方是个人创作,就不可能从对方接受影响而又施加影响于对方。

对明代各长篇小说的宏观考察有助于得出如下结论:

中国小说发展史应该恢复它的本来面目。

最后完成《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等话本小说的明代文学界不可能贡献出一部个人创作的《金瓶梅》。

1985年12月

本文作者徐朔方教授

后记

在审阅《徐州师范学院学报》今年第一期刊载的拙作(上文)校样时,恰好在今年二月号上海《学术月刊》上读到商韬、陈年希同志的论文《用三遂平妖传不能说明水浒传的著者和原本问题——与罗尔纲先生商榷》。

我和他们对罗文的看法,结论相同而论证各异。见拙作《平妖传的版本以及水浒原本七十回说辨正》。

我从两书所用同样或大同小异的赞词,发现一本书的赞词和它的前后文不相一致,而另一本则否,同时也有相反的情况。

赞词和它前后文相一致的那本书可能是赞词的原作,至少更接近于原作。

既然这种情况是双向的,可见它们都是世代累积型的集体创作。因为这种双向的影响不可能发生在个人创作中,只有在长期流传过程中才会出现彼此互相渗透、互相作用的情况。

商、陈二同志从另一角度着手。我的比较以长篇小说为限,另一篇拙作《南戏拜月亭和金瓶梅》提到小说和戏曲之间的这种相互影响。

商、陈二同志把视域扩大到长篇小说和短篇白话小说的相同赞词的对勘。这一点弥补了拙作所忽略的一面。

他们的论文指出:《乎妖传》第二回、容与堂本《水浒传》第二十四回的雪景描写,又见于《清平山堂话本·董永遇仙记》;

《平妖传》第七回圣姑姑洞府和《水浒传》第四十二回九天玄女宫殿的赞词,又和《清平山堂话本》的《西湖三塔记》《洛阳三怪记》雷同;

《平妖传》第七回卜吉所见圣姑姑相貌、《水浒传》第四十二回宋江所见九天玄女相貌、第五回公孙胜母亲相貌的三篇赞词,在活本《西湖三塔记》《简帖和尚》中也有类似的描写;

《平妖传》第十回的洞天、《水浒传》五十三回的紫虚观的赞词,和话本《西湖三塔记》《洛阳三怪记》的相应部分类似;

《平妖传》第十三回胡永儿的相貌、《水浒传》第三十二回清风寨知寨刘高妻形貌的贺词,与话本《杨温拦路虎传》的冷氏相貌、《西山一窟鬼》李乐娘的相貌、《柳耆卿诗酒翫江楼记》周月仙的相貌,或笔法相似,或大同小异。

论文还指出:《平妖传》第一回《初如荧火,次若灯光》,又和《京本通俗小说》《碾玉观音》《初如荧火,次若灯火》大同小异。类似的例子不及备举。

拙作(上文)就《水浒传》《金瓶梅》回前引首词对勘后指出:

第一例《水浒传》第五十七回引首《人生切莫恃英雄》同本回正文配合得十分贴切,而《金瓶梅》第一百回的同一首引首词,它的领联、颈联的比喻完全落空,显然是《金瓶梅》因袭《水浒传》而露出了马脚;

而第二例至第五例则相反,《水浒传》的引首词同正文的情节不合或脱节,《金瓶梅》则吻合无间。

或者《金瓶梅》是原作,《水浒传》的引首从它那里借用,这是说《金瓶梅》的这一些片段比《水浒传》早;

或者《金瓶梅》和《水浒》的这些劝世诗都是引用现成的流行韵语,它们之间并无前后因袭关系。两者必居其一。

读了商、陈二同志的论文后,这些类似的描写和劝世诗似乎都是现成的流行韵语的引用,不同的作品之间并无因袭关系。后一种情况似乎比前后因袭的可能性更大。

我认为《水浒》和《平妖传》之间、《水浒》和《金瓶梅》之间、《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之间,由于彼此之间关系特殊,这种关系不限于赞词或引首的雷同,如《水浒》《平妖传》本来都有相同的《灯花婆婆》致语;

《金瓶梅》原是《水浒》系列故事或话本的一个分支;

《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则都是神魔故事,题材相近,它们之间既有一般话本之间的因袭,即采用通用性的熟套描写;同时它们之间又存在着特殊的互相渗透、互相影响的双向作用。

更重要的是罗尔纲、方胜、商韬、陈希言和拙作所揭示的这些小说之间的雷同和因袭都限于世代累积型的集体创作,这是《水浒》和《金瓶梅》不是个人创作的又一论据。

注释:

[1]如罗尔纲《水浒真义考》,中华书局《文史》第15辑;同一作者《从罗贯中三遂平妖传看水浒传著者和原本问题》,上海《学术月刊》,1984第10期。

[2]见李时人《关于金瓶梅的创作成书问题》,《上海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3期。后文所说评论家云云,指此,不另注明。他另有内容大体相同的论文《说唱词话和全瓶梅词话》,见《复旦学报》1985年第5期。

[3]见《从罗贯中三遂平妖传看水浒著者和原本问题》,上海《学术月刊》,1984第10期。本文作者对它的结论另有商榷文章《平妖传的版本以及水浒传原本七十回说辨正》。《平妖传》二十回本除缺少四十回本的前半本约十五、十六回外,两者差异不大。本文所引用的那些片段,差异尤少,暂且可以不加考虑。

[4]如叶德均《戏曲小说丛考》第640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

文章作者单位:浙江大学

本文由作者哲嗣徐礼松授权刊发。原文发表于《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6年第1期。收入《论<金瓶梅>的成书及其它》(齐鲁书社,1988年)、《徐朔方、孙秋克<金瓶梅>研究精选集》(台湾学生书局,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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