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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稗史汇编

明季稗史汇编稗史最初是个史学概念,指不同于正史、记录闾巷旧闻的史籍类型,其内容、体例与地位等与早期的“小说”类似,人们以“稗史”指称“小说”,遂成文学概念。

“稗史”一词本身即由“稗官”生发而来。自《汉志》断言“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以来,“稗官”遂成了“小说”的代名词。关于“稗官”的解释,或以为乃天子之士,或以为即周官中的土训、诵训、训方氏与汉代的待诏臣、方士侍郎之类,其职能是专为王者诵说远古传闻之事和九州风俗地理、 地慝方慝以及修仙养生之术。无论取何种意义,“稗官”只是一个概称,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官职名,从其职责来看,“稗官”其实相当于“史”,只不过与左史、右史等专记王者言行者不同,他们记录的是闾巷旧闻与民俗风情等“街谈巷语、道听途说”。《汉志》所言“小说”与现代意义的“小说”也并非同一个概念, 二者的内涵和外延均相差甚远,但与“稗史”的早期含义却存在很大程度的契合。《汉志》所录小说,大抵为“街谈巷语 ,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今人往往据此来论证它的虚构性,进而证明它与现代意义的小说同义。但《汉志》所言“街谈巷语 、道听途说”的本意并非要突出“小说”的虚构特征,而是要强调“小说”来源于民间闾巷旧闻的非官方身份,尽管如此,《汉志》所录“小说”仍然具有“史”的特征与功能。《汉志》著录小说十五家,《伊尹说》、《师旷》、《天乙》、《黄帝说》后皆注明“浅薄”、“依托”、“迂诞”字样,《鬻子说》、《务成子》后注明“后世所加”、“非古语”字样,这些都是班固以史家眼光,用史籍标准来审视上述“小说”作为“史”的真实可靠性;而《周考》后所注“考周事也”,《青史子》后所注“古史官记事也”,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这两家“小说”的史籍特征。

再从十五家小说所叙内容来看 ,它们同样具有“史”的性质。据《吕氏春秋》卷14《本味篇》记载,伊尹为厨师,以陪嫁奴隶身份至汤,曾以至味之道说汤,极言鱼肉、菜果、饭食之美 ,借以阐发“圣王之道”。其中“果之美者 ,箕山之东,青鸟之所,有甘栌焉”一段,又见于汉应劭《汉书音义》引(《史记·司马相如传》中《上林赋》注引)及汉许慎《说文解字》“栌”字下引;“饭之美者,玄山之禾,南海之牦”一段,又见《说文解字》“耗”字下引。因此余嘉锡认为《伊尹说》的内容,大抵皆言“水火之齐,鱼肉菜饭之美,真间里小知者之街谈巷语也”。《青史子》所存遗文,一则见于大戴《礼记·保傅篇》、贾谊《新书·胎教十事》引文,记王后进行胎教的种种方法;一则见于大戴《礼记·保傅篇》所引,记古人入学和出行的规矩;另一则见于《风俗通义》卷8,记岁终祭祀用鸡之义。三者都是礼教中之小事,《周礼·春官·小史》说小史“凡国事之用礼法者掌其小事”,《青史子》所记与其职掌正合。正因为记事琐屑,又多为街谈巷议,所以班固列为小说家类。余嘉锡评日:“其书见引于贾谊、戴德,最为可信,立说又极醇正可喜,古小说家之面目,尚可窥见一斑也。”《虞初周说》943篇,《文选·西京赋》云:“匪为玩好,乃有秘术,小说九百,本自虞初。

从容之求,实俟实储。”薛综注日:“小说医巫厌祝之术,凡有九百四十三篇,言九百,举大数也。持此秘术,储以自随,待上所求问,皆常具也。”[20]可知《虞初周说》所录943篇小说,多为医巫厌祝之术,同样属于闾巷旧闻与民俗风情之类。再从古之“小说”的功能来看,《隋书·经籍志》“子部·小说家”云:“古者圣人在上,史为书 瞽为诗,公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 言而庶人谤。孟春,徇木铎以求歌谣,巡省观人诗,以知风俗。过则正之,失则改之,道听途说,靡不毕纪。周官,诵训‘掌道方志以诏观事,道方慝以诏辟忌,以知地俗’;而训方氏‘掌道四方之政事,与其上下之志,诵四方之传道而观衣物’,是也。”可知“小说”与“书”、“诗”、“箴”、“谏”等文体一样,肩负着使王者“过则正之,失则改之”的使命。由此可知,无论是从作者身份、史家评论还是从具体内容、价值功能来看,《汉志》著录十五家小说都不是作为文学类型的小说,而是作为史籍出现的,只是由于其史料来源与作者身份不同于正史与具有官方身份的王者之史官,其地位较为低下,故被人称为“小说”。“小”者,与“大”相对,言其地位之低也。虽然《伊尹说》等先秦诸书或经改窜,或多依托,其记载的真实性未免令人怀疑,但起码《青史子》的内容真实可信,故余嘉锡所言“古小说家之面目”,与现代意义的小说并不相同,而与“稗史”同义,可以为正史之助。

又《隋书·经籍志》云:“小说十卷,梁武帝敕安右长史 殷芸撰。”唐刘知几《史通·杂说》云:“刘敬叔《艺苑》称:晋武库失火,汉高祖斩蛇,剑穿屋而飞,其言不经,梁武帝令殷芸编为小说。”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曰:“案此殆是梁武帝作通史时凡不经之说为通史所不取者,皆令殷芸别集为小说,是小说因通史而作,犹通史之外乘。”[22]将不经之说别集为小说,是居统治地位的正史意识对不合经传的史料所做出的取舍。《殷芸小说》或许有些篇 目符合现代意义的小说概念,但在当时的语境下,它首先是作为史籍产生的,是不合正史的稗史、野史一类,故姚振宗认为“小说因通史而作,犹通史之外乘”,所言甚是。又明王圻《稗史汇编引》云:“正史具美丑、存劝戒,备矣,问有格于讳忌,隘于听睹,而正史所不能尽者,则山林薮泽之士复搜缀遗文,别成一家言而目之日小说,又所以羽翼正史也者,著述家宁能废之?”可见将正史所不能收、不愿收的典故逸闻视为小说,自《殷芸小说》以降并不罕见。后人多称小说为稗史、野史、稗乘,可以羽翼正史,原因也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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