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空瞳

不知道是天生的吧，一直到七、八岁我都是口吃的。家里大人带我去医院、试偏方，始终毫无起色。最后家里人都认命放弃了，叹着气任我期期艾艾、短短一句话零割碎剐、脸红脖子粗地吭哧半天。因为口吃，我没有朋友，院儿里的孩子把我当成解闷儿的小把戏，模仿秀似的学我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的窘相。即便不懂得什么叫自尊心，我也能感受得到被人取笑的苦涩、被人歧视时心底的痛。用今天的话说，我马上就要得抑郁症了。还好，在抑郁症的悬崖边，我抓到了我的救命稻草。那是收音机里袁阔成老先生播讲的《三国演义》。我懵懵懂懂，却又欲罢不能地听着：满心疑惑，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为啥又叫冷艳锯；腹诽三英战吕布刘关张的耍赖皮；给喝断当阳桥的张翼德叫好…深深着迷之后，就禁不住模仿袁先生，复述评书里的故事，从吭哧半天说不了几个字儿，到磕磕巴巴能把一小段故事大体讲下来，从一个人对着镜子比比划划，到讲给家里大人听，再到在院里给小朋友们讲…每天下午，他们不再“打游击”、不再弹溜溜球、扇尜，只等着我把中午听的《三国》故事讲给他们听：他们不再取笑我的口吃，他们不再模仿我张口结舌的样子，他们只是里三层外三层聚精会神听我的《三国》…我的自信一天天变强，我的嘴皮子也一天天变得利落，不知不觉间，我不再口吃了。更重要的是我成了孩子圈里受欢迎的人物，我不再被孤立、不再被取笑，我融入了人群…

最近这次见到老铁是上个月，那是他的饭店重新开张。老铁是我的发小，是当初围成圈听我讲《三国》的小伙伴之一。老铁从小邋遢，袖子上总糊着鼻涕，常了，袖子就像铁打的，所以他就得了个铁袖子的外号，上了年纪，我就管他叫老铁。老铁因为我的《三国》故事，被《三国演义》圈成铁粉。他的人生规划，其实就是按着《三国演义》一步步走下来的。高考失利，老铁没像其他同学那样选择复读等待来年再战，而是去了一家厨师学校学习烹饪，老铁自有他的道理：就像刘备不跟曹操硬刚，而是烧了新野一走了之一样，我不是考大学的材料，一次高考就试出来，何必死守一城，鱼死网破呢？另打一片基业不也挺好？果然，老铁学得了一手好厨艺，又谙熟了餐饮的经营之道后，开起饭店，顺风顺水，越做越规模越大。2020年之后三年，餐饮业遇到严冬，老铁的饭店也关门歇业。其间，老铁送过外卖、在路边摆过熟食摊…面对困难老铁依然笑呵呵：“关羽丢了荆州、刘备给人烧了连营就一蹶不振，曹操赤壁一战，家底几乎败光却能很快东山再起，这是为啥？格局不同嘛！曹操格局要比他们哥俩大得多，所以司马家才能在曹魏的基业上统一天下呢！”上月老铁饭店重新开张，去道贺时，我提醒老铁收着点儿，别“全军出击”，老铁却豪迈地说：“东风起了，不去火烧赤壁，更待何时？”老铁把人生交织在那三国争雄波澜壮阔故事里，不管人生顺逆如何，于他必定是酣畅淋漓，不枉此生的！

干了列车员这个行当，经常能碰到坐火车游历中国的老外。有些外国人还真是中国通，他们好些人居然通读过四大名著。有次碰到几个结伴旅游的留学生，看他们对《三国演义》痴迷的样子，我猜他们大约是《三国》读书会之类社团成员。从济南到甘肃，跟他们聊了一天多，分别时，我问，在中国呆了那么长时间，对中国和中国人是个啥感觉？那个英国的小胖子说，中国人里有关羽那样忠诚的，也有诸葛亮那样智慧的，还有张飞那样可爱的，这个国家很神奇，很伟大，否则也孕育不出《三国演义》这样举世无双的小说；日本的宅男小哥说，日本战国时代叱咤风云的武将们加起来也抵不了曹操或者诸葛亮的一小半；俄罗斯美女总结，三国时代，你们的将军.谋臣玩弄着军事、政治上最高明的游戏时，我们斯拉夫人的祖先还在举着大棒、围着兽皮追猎野猪……

三国里，纵横捭阖英雄们的人生成为故事，辉映着我们的人生，塑造着我们民族。2000年后的我们，要把人生演绎成一段什么样的故事留给后人？又怎样才能把我们的时代锻造成不朽的纪年在历史天空闪烁熠熠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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