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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地理漫谈十: 西次三经——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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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次三经第十一山为玉山,经文内容如下:

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穰。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是食鱼,其音如録,见则其国大水。

自蠃母山向西350里大约是现在的错仁德加湖盆,广阔的错仁德加湖盆南北有山,南山巴音查乌马,属于唐古拉山脉,北山扎日阿扎加,属于可可西里昆仑山脉,在一定的测度条件下,这两座山都可能是山海经中的玉山,但将玉山放置在整个西次三经中来考虑,笔者更倾向于南部的巴音查乌马(图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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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一节,经文未提供更详细的地望信息,其所处环境也难以考究,郭璞认为山海经中的玉山就是《穆天子传》中的“群玉山”:“此山多玉石,因以名云。《穆天子传》谓之群玉之山。”认真研究《穆天子传》,其所述“群玉之山”与山海经所述在方位、距离上差别甚大,笔者认为郭这一说法断章取义的成分较重,不足为据。《穆天子传》记录了周天子姬满西行拜昆仑、访西王母一事,以天干地支纪日的方式详细记录了穆天子西行日程,整个行程路线在文中记录还是基本清楚的,特别自昆仑丘拜黄帝之宫至西王母之邦这一段行程。

根据《穆天子传》的记载,周穆王一行于丙寅日到达“积石之南河”,并“饮于枝洔之中。”此后大约50天没有记录,不知是文献缺损还是原本就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录,直至丁巳日到达一个“可以畋猎”的地方,戊午日(次日)“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在这里的“鸟之山”玩了3天,至辛酉日才“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丰隆之葬,以诏后世。”在昆仑丘停留了3天后于甲子日“北征,舍于珠泽。”可见珠泽位于昆仑丘的以北,此后于丁卯日“北升于舂山之上”,并“五日观于舂山之上”,看样子“舂山”也位于珠泽北面,以此推之,舂山当在昆仑丘北面,“舂山”根据有关专家的注解就是山海经中的“钟山”,如此,《穆天子传》中记录的钟山和昆仑丘的方位关系与山海经的记述是不一致的,根据山海经《五臧山经》的记录昆仑丘当在钟山的西南面,即钟山在昆仑丘东北,由于中间隔了泰器山、槐江山,因此确切地说钟山应当在昆仑丘东略偏北的位置。

再继续看《穆天子传》的记载,穆天子一行在舂山住了5天后,于壬申日西征,甲戌日(3天后)到达赤乌,在最后回到宗周总结道里时这里也被称为“赤乌氏舂山”,说明赤乌这个地方也紧挨着一座山,名字也叫舂山,至于与其之前所攀上的舂山是否同一座山不得而知,如果只是同名之山,它们距离如此之近,是否会有些什么联系?舂山与赤乌相距300里,可见周穆王一行在这一区域的行军速度也不是很快,大约一天100里,而且根据壬申日“西征”的说法,赤乌也就位于舂山的西部。周穆王在赤乌呆了5天,接纳了赤乌进献的美女,于己卯日“北征”,于庚辰日(次日)“济于洋水”,并于次日(辛巳日)“入于曹奴”,当天在洋水之上接受了曹奴的宴请,次日(壬午)继续“北征,东还。”于甲申日(第3天)到黑水,抵达黑水后因降雨又滞留了7天,于辛卯日启程“北征,东还,乃循黑水。”于癸巳日(第3天)至于“容氏之所守”的“群玉之山” ,并在这里停留了4天,命人打造玉佩万只,然后(丁酉日)继续“北征”,到达了一个叫“羽陵”的地方。从这段记录来看,周穆王一行自离开赤乌后基本以“北征,东还”为主,即行走的是一条北偏东的路线,据此也可以判断群玉山应该在赤乌以北偏东的方向(图10.2),与五臧山经中玉山在昆仑丘以西的方位不符;且从穆王一行这段时间的行程看,其大量时间处于滞留和开展各种交往活动的状态,实际用于行军的时间较少,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其活动的地域范围不会太大,与五臧山经中玉山在昆仑丘西1320里的记录差距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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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穆天子传》中所载群玉山并非山海经中的玉山,两部文献记载所描述的“玉山”处昆仑丘方位的不同是其最大的区别,在距离的推敲上也有较大差异。同时笔者认为《穆天子传》中所述舂山也非山海经中的钟山,依据在于《穆天子传》中昆仑丘与舂山方位关系与山海经记录截然不同,并根据周穆王在昆仑丘至舂山一线的活动日程来看,几乎未见一天以上的行程描述,足见昆仑丘与舂山之间距离之近。据《穆天子传》记载的周穆王一行在昆仑丘一带活动轨迹所揭示的山河分布关系看,笔者更倾向于其活动范围处于昆仑山口一带的判断。

在《穆天子传》中,周穆王登上舂山后曾感慨道:“舂山,是惟天下之高山也。”他能发出这样的感慨,说明舂山虽未必是天下之高山,但至少是这一区域最高的山,自然也比附近他才登上过的昆仑丘高得多,这一点与山海经记载不同,在山海经和中国古籍文献中,昆仑丘应是区域最高的山。而能称得上区域最高山的,在昆仑山口一带恐非玉珠峰莫属,舂山实为“冲山”,中国民间现在仍有“山冲、冲子”之说,指的就是山间狭长顺直的平地,这种冲子之间狭长顺直的山体称为“冲山”也是可能的,这与昆仑山口玉珠峰、玉虚峰所处的宏观环境和山形特征是相符的。而《穆天子传》中的“昆仑丘”应该就是玉珠峰南麓的拉日日旧,与前述第九山“乐游山”同体,这样可以对照当今地图还原一下周穆王在文中所述“昆仑丘”一带的活动轨迹见图10.3所示,据此还可以判断:所谓“赤乌氏舂山”可能是博卡雷克塔格山(玉虚峰);洋水可能是昆仑河;黑水可能是舒尔干河-秀河-格尔木河;赤乌位于昆仑山口以西、博卡雷克塔格东南麓,曹奴位于纳赤台一带,鸿鹭位于昆仑河与秀河交汇处,两河交汇后即为格尔木河;群玉山位于格尔木市区南部,羽陵应该就是现在的格尔木市区一带。自羽陵后周穆王一行即一路向西直奔西王母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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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笔者认为,在周穆王时代,昆仑丘的地理位置就已经非常模糊了,以至于以像周穆王这样拥有庞大 “六师之属” 的考察队伍也未必真正确定了山海经中昆仑丘的确切位置。至于所谓《穆天子传》中的“群玉山”是山海经中的玉山一说,若两相对照、细加推敲,其断章取义的特征也是显而易见的。表10-1为经过整理的穆天子在昆仑丘一带的活动日程表,自戊午日到达昆仑丘一带起至戊戌日离开羽陵止共计40天,其中至少有31天时间用于游玩或进行各种活动,实际用于行军的时间不足9天,区区9天时间在这一地区往复盘桓,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其所经之地不可能相距太远,与山海经中钟山至于玉山东西横贯两千余里的地域范围差距是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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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臧山经玉山一节,经文还说到虎齿、豹尾、善啸的西王母就居住在这座山上[图10.4 a)]。西王母也是山海经中多次提到的一个人物,且其所处位置、形象在山经、海经中多有变化,海内北经记述其处昆仑虚北,“梯机而戴胜杖”,有三青鸟为其取食[图10.4 b)];而大荒西经又言其处昆仑丘,形象与山经玉山节描绘大致相同,“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而《穆天子传》中的西王母则摇身一变,成为某个邦国的女王或某个部落的首领,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图10.5 a)]。这个人物及其邦国,周天子在西行之前应该就有所耳闻。根据行程记录,周穆王一行在昆仑丘一带活动结束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西王母之邦,拜会西王母后就终止了西行的路程,转而北行,可见西王母之邦应该是他西行的重要目的地之一,是事先计划好的。而北行西北大旷原恐怕只是一种临时主意,或他们在西行路上、西王母之邦得到了一些什么线索,才最终确定了北行而东归南还的行动路线。由此可见,西王母这一角色自遥远的上古时期至周朝经历了一个由相貌特异的神到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的转变过程,而任何神在其变成神之前其实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至于西王母在成神之前为何是一副“虎齿、豹尾、善啸”的形象,有可能是因其充当族群的领袖或主导某种仪式而采取的特殊装饰,也可能这个族群本身就如《阿凡达》中潘多拉星球土著那样的长相,但不管这个叫西王母的人或族群长相如何,她必定是在当世、当地一定范围颇具影响力的,否则也不可能成神被记入《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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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不管中国古籍中西王母这个形象有多大的变化,其前面的“西”字却始终未被去掉或替换,即这个被称为“王母”的人物处于西土或西极的认知是未曾改变过的,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佐证山海经中的西山经描绘的应该是中国西部一定范围的地域空间的观点。同时,在青海海西州保留下来的野牛沟岩画中也刻画有西王母形象[图10.5 b)],这些岩画据称距今已3200年,这一信息无疑又进一步揭示了“西王母”早期活动与流传的地域范围,这也为定位山海经中的西山经、西次三经、昆仑丘一带的地域范围提供了新的依据和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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