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陵师范学院学报Ｊｏ阴ｌａｌ０ｆ眦甥Ｔｅ舵ｈｅ糟Ｃｏｕｅ妒２００５年７月Ｖ０１．２ｌＮｏ．４ＪＩｌｌｙ．２００５试论《战国策》中策士的悲剧（重庆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４０００４７）【摘要】＜战国策＞中的策士凭着自己的智慧，在纵横捭闺的斗争中发挥过巨大的作用。然而他们的人生却是悲剧性的，这主要是由于策士的依附性、策士的高傲性格、策士游说的艰险、策士间的内耗及悲惨结局使然。ｆ关键词】＜战国策）；策士；悲剧【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６．２【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３６６Ｘ（２００５）０４—００７７—０４＜战国策）中的策士是战国这个特殊时代造就的一群特殊人物。他们凭着自己出众的才智，靠“三寸不烂之舌”，奔走游说。获取财富。甚至由布衣一跃而责为卿相侯爵，出尽风头，是战国时代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然而在这些耀眼的光环下，却是他们难以言说的人生无奈与悲哀。他们的悲剧是由他们的依附性地位所决定的。经济地位的下滑、高傲的性格、游说人生的艰难与危险，以及策士间为利所驱而作的窝里斗等等，导致了他们悲惨的结局。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智慧走向的毁灭，令人扼腕叹一策士的依附性战国时代，是群雄纷争的时代，诸侯国间的兼并加快了进程。

正如刘向《叙录》所言：“仲尼既没以后，日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德大废，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侔争权，尽为战国。贪饕无耻，竞进无厌……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兵祸接踵而至，百姓流离失所，社会的动荡带给他们无穷的灾难，策士也不能幸免。他们一般来源于没落的贵族和下层庶民，由于受到战争的直接冲击。几乎都已贫穷到“无以为食”的境地。如《齐策四齐人有冯谖者＞中讲到“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愿寄食门下。”冯谖是在无法生存下去的情况下，才寄食盂尝君门下的。如果他能白存，也许不愿这么做。范雎也是“家贫无以自资”，苏秦则为“穷巷掘门，桑户卷枢之士耳”。如此等等，不胜枚举。他们经济上贫穷，而且没有政治背景可以凭借，范雎就曾说过：“无诸侯之援，亲习之故。”为了谋求生存，他们把眼光投向那些拥有生活资料的人——王侯。策士们有着换取自己生存必需的生活资料的资本，那就是他们的知识和技能。如何把这些内在的精神财富转变为外在的物质财富呢？途径就是游说人主。当时各诸侯为了在急剧的竞争中争得一席之地，纷纷出高价收买有才之士，于是他们在相互需要的前提下，进行着一场场交易。

策士们付出智慧，王侯付出钱财。这从某种程度说是贫穷的智者与富有的愚人之间的交易。看似平等，实际上是不平等的，因为策士始终处于依附的地位，这是他们悲剧的根源。由于这种地位，他们不得不承受生活之重。李斯在入秦前告别其师之语，深感痛切。他说：“斯闻得时无怠，今万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之后莫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流露出对士的深切同情。二策士的高傲性格策士的经济地位滑落，伴随而来的必然是政治地位的下降。然而在思想上，他们认为自己的政治地位还在原处，甚至反弹至高位，这是一种极为反常的现象。他们一反前人的谦卑，在王侯面前摆谱，这种孤高自傲的个性加深了他们的悲剧。他们总是力图维护自已的尊严，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比国君更高贵。如《齐四－齐宣王见颜镯》中写道：【收稿日期】２００５—０３—０８【作者简介】欧小蓉（１９７０一），女（土家族）。重庆石柱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２００３级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研究。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日：“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日：“士贵耳，王者不贵。

”王日：“有说乎？”镯日：“有。昔者秦攻齐，令日：‘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日：‘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此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土之垄也。”宣王默然不悦。连“谁前”这么一件小事，颜镯也针锋相对，绝不相让。他很不喜欢齐宣王那种高人一等的使唤口吻，也如法炮制，让齐宣王去体会士人的感受。在他们思想中，“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土之垄也”，极为蔑视齐宣王。策士的铮铮铁骨与傲气可见一斑。这么直言不讳，结果可想而知。无独有偶，《楚苏秦之楚三日》中苏秦也是有骨气的同类。他到楚国，三日才见到楚王，他很不痛快，才和楚王说几句话便要走，原因在于楚王的行为是对他的极不尊重，他的人格受到了侮辱。还有那个凛然正气的唐雎，在秦王的恐吓下显示了“士可杀不可辱”的豪气。这就是战国策士的一般个性。他们为什么会在精神和行为上凌驾于王侯之上呢？原因在于他们自恃有一颗聪明的头颅和一张能言善辩的嘴。的确，他们是有超乎常人智慧的一群精英。有的凭借自己的智慧制止了战争，使诸侯相亲。《秦一苏秦始将连横》中以褒扬的笔调写苏秦相赵时，“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

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这就是策士所起的巨大作用，真是一人可敌百万雄师。他们的能量之大，甚至可以达到谋划拥立国君的地步，＜秦五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子楚就是在吕不韦的游说下当上了国君的。策士们这些出色表现，使他们自视很高。在心理上，他们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王侯，有一种超越其上的优越感，故他们敢于直斥君王荒淫误国的丑行，甚至揭露其隐私。他们的大胆还有一个缘由，即他们并未与某个君王签订生死合约，有相对的自由，“合则留，不合则去”。有多个国君可供选择，“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他们依附的地位，只不过依附的对象不只一个王侯，有一点选择的余地罢了。而他们的傲气是王侯所不欢迎的，他们需要利用策士时，可以忍受一些，而一旦不再有利用价值，便一脚踢开，因为谁也不愿意有人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三策士游说的艰险“游”之难。策士们谋生方式既然是游说，首先就得“游”。游的范围并不局限于本国，他们经常背井离乡，这给他们带来了情感上的痛苦。中国人的乡土情结是很深的，这是由于农业社会的性质所决定的。先于战国的《诗经》时代之人就已唱出了远离家乡的痛苦歌谣，策士们也不例外。有人认为策士们没有这种感情，那是不真实的。

虽然时代变化使策士的乡土观念有所改变，只是说程度有所减轻，但不能说一点没有。《秦一苏秦始将连横》中苏秦首次出师不利，说秦惠王失败，“去秦而归”，家才是他休息的港湾，是他寻口涪陵师范学院学报求安慰的地方，虽然他没有得到，但在他心目中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他干嘛还要回家呢？之后，他“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的地方也是他的家。后说赵王成功，受相印，将说楚王，路过家乡洛阳，衣锦还乡，同样是乡土情结在他灵魂深处发生作用。《秦一卫鞅亡魏入秦》中商鞅在失势的情况下，想到的也是“告归”，这应该是一种比较普遍的心态。其次，“游”也带给他们一定的经济压力。他们的“游”，不是游山玩水，他们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些，那只能是饱食终 日、无所事事的人干的事。人首先得穿衣吃饭，游士也得解 决这些基本的问题，而这笔费从何出？要么自己掏腰包，要 么有人资助。自己掏腰包，这对于本已贫穷的士来说，无异 于雪上加霜。而别人资助，就欠了人家一笔人情债，情感上 会受煎熬。游资如同赌博中下的赌注，一切寄希望于游说成 功。一旦不成功，就赔本、白花了。苏秦首以连横说秦惠王失 败，“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这些黄金、衣裘是赵王资助他 说秦王用的，“百斤”对穷士来讲不是个小数目，．而说不成 功，虽可不还，但策士心里将有一种负债感，肯定不是滋 味。

苏秦还是幸运者，后来发达了，但不是所有的士人都像 他，游说失败者当还大有人在。再者，他们四处奔波，身体疲 劳。“赢滕履跷，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这是他们 失败时的写照。破衣敝体，面目憔悴，一幅狼狈相。这种“荣 幸”可能很少有策士没有被光顾过，他们可谓历尽艰辛。 “说”之险。策士们以口舌谋生，靠的是“三寸不烂之 舌”。它既可为策士带来好处，也可能带来灾害。“祸从口出” 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一是他们的游说对象多是昏君，这些昏君之“昏”表现 何在？我们可作一个简单的扫描。首先，亲小人远贤臣。《秦 文信侯出走》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秦攻赵，司马空给赵献计，但赵王没有采纳，却听信小人韩仓之言，于五月终于 灭国。司马空“赵将武安君，期年而亡；若杀武安君，不过半 年”的预言不幸言中。其次，愚蠢贪欲。这突出地表现在楚怀 王身上。他贪图秦国六百里地，与齐绝交，受欺于张仪，并且 一直执迷不悟，接二连三地上当，最后竟受骗人秦，身死异 国。与他类似的还有想要灭宋的齐王，贪图上党的赵王等 等，他们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国力尽失。其三，不理朝政。楚襄 王是在其父怀王受骗人秦的情况下继位的，按理他应该吸 取教训，重振家国。

但他没有，只是一味淫逸奢靡不理朝 政。在秦兵的强大攻势下，国都郢被攻破，他也只有逃命咸 阳。其四，残暴、滥施刑罚，如齐闵王。其五，妄自尊大，如齐 宣王。其六，毫无主见，如平原君，等等。那么，为何战国时代 会有那么多昏君呢？究其原因有三：一是王侯们文化程度一 般不高，这是那个动荡的时代造就的。在整个战国时代， “力”被突出强调，韩非曾指出：“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 谋，当今争于力气。”ｎ１正因为崇尚“力”，忙于战争，诸侯国 君没有那么多闲暇来学习文化知识，这是一个客观原因。况 且，即使有空余时间，他们中还有许多不愿学。刘向所言“战 国之时，君德浅薄”当为实话。二是形势太复杂，才疏学浅的 君主判断是非有一定的难度。三是君主与策士是一种游离关系，这种关系使得他们对策士难以尽信。策士既要与君 谋，他们就得进入该国的政治中心。掌握该国国情及国君的 心态。这里面很难有秘密可言。士为利所驱，输国情给他国 完全有其可能性。如苏秦为了燕国在齐国做反间，因为这些 原因，游说对象就不易被“说”，这给策士游说增加了难度。 二是他们游说的内容，有时可能会触及宠臣们的既得 利益，招来麻烦。＜秦二 人骨肉之间”但对秦国有着重大意义的问题。

具体讲，就是“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无讳”。这 四害不除，秦国就没有出路。在讲到这主旨前有一个细节是 不容忽视的，即范雎的三次“唯唯”。因他“交疏于王”，不知 君王心态，故屡次试探，可见其小心谨慎的程度。不如此还 不行，因为弄不好脑袋就要搬家。秦王还算明智之人，“于是 乃废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泾阳于关外”。范雎的建议使 秦王得益，但无形中把自己转换成了“四贵”的敌人。如果说 范雎还没有招致太大麻烦的话，那么商鞅的惨死，这祸可谓 惹得大了。这个曾使秦国“期年之后，道不拾遗，民不妄取， 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的风云人物，在秦孝公时可谓呼风唤 雨，但因为“公平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 黥劓其傅”，而得罪了当时太子后来的国君——秦惠王，加 上他人的馋言，商鞅是在劫难逃，这正应了一句话：“冷酒漫 发作。”当时无祸，最终却难以逃避。而最为可悲的是，他的 死，“秦人不怜”，连陪一滴眼泪的人都没有。 三是策士的说辞多带主观性。策士往往根据各国的情 况，对未来作出某种合乎逻辑的推测，而这种推测依赖于主 观判断。既是人为的，就可能有偏差与失误，而一旦一次不 灵，策士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四策士问的内耗 策士间因利益不同而形成的内耗，从某种意义上说，是 智慧的相互抵消，是一种极为可悲的现象。这可从两方面去 一是“上下交征利”的社会现实。战国时期，各个诸侯国为了在剧烈的兼并战争中保存自己，时而连横，时而合纵， 瞬息万变。他们是一条条变色龙，而指挥他们“变”的是隐藏 其中的“利”。《韩二 楚国雍氏五月》秦宣太后的话很有代 表性：“妾身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 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韩被 楚侵略，向秦求救，而宣太后却直言无利不救，这种外交场 合言利不讳，表明当时人皆好利。而处在贫困线上的策士本 乃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二是说人家主的巨利诱惑。《秦五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 邯郸》说得很明白：“濮阳人吕不讳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 欧小蓉：试论《战国策》中策士的悲剧口 ７９ 人，归而谓父日：‘耕者之利几倍？’日：‘十倍，“珠玉之赢几 倍？’日：‘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日：‘元数。’日：‘今 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 之。”把农、商、说人主之利进行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说人主 可获巨利。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吕不韦因立异人有功，被封 为相，“号日文信侯，食蓝田十二县”。

苏秦因此道被“封为武 随其后”。金钱、权势一朝而至，炙手可热，何等荣耀！与贫穷时相比，有天壤之别。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这让策士体会 到众星捧月的优越感、满足感，真是受宠若惊，非常的刺激！ 既有一步登天、飞黄腾达的可能，冒险的念头就会产生，因 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策士们骚动不安的性格使他 们勇敢地走出家门，去寻求理想中的梦。 三是功名富贵是衡量个人价值的标准。《秦一 苏秦始 将连横》中，苏秦首说失败归来，“妻不下衽，嫂不为炊，父母 不与言。”那时在家人的眼中，苏秦是一个毫无希望、不务正 业的败家子，对他冷遇。亲人都如此，可想外人怎么对待他 了。而当他说赵成功，将说楚王，路过家乡时，“父母闻之，清 官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 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这时是今非昔比，苏秦成了一家 的荣耀，家人对他热情有加，形成这巨大反差的原因则在于 “位尊而多金”。难怪苏秦由衷地发出感慨：“贫穷则父母不 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他 深有体会：功名富贵不仅关系到自身荣辱，而且牵扯着世情 的神经。在那个“富贵多士，贫贱寡友”１的社会中，功名富 贵的不可或缺，从反面刺激策土的自尊心，成为一股不可忽 视的推动力量。

其次，策士间的互斗。随着步入策士行业的人增多，这 一行也显得格外火爆。没有成功的踌躇满志，拼命往里挤； 获得成功、得到实惠者则有“高处不胜寒”的危机感，为了不 被挤垮，他们展开了固宠的保卫战，使尽了一切手段。最恰 当的例子是张仪，他非常忌妒别人的才能，为了保住自己独 宠的高位，对对手实施打击、陷害之能事。《秦一 樗里疾》中张仪向秦王进馋言：“重樗里疾而使之者，将以为国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为请相于秦。臣闻其言日：‘王欲 听之，彼必以国事楚王。”几句无稽之言，使蒙在鼓里的樗里疾在“秦王大怒”的情形下出走，可谓轻而易举达到了目 的。张仪对付樗里疾不是问题，然而对付被秦惠王称为“天 下之辩士”的陈轸就不那么容易了。张仪采取猛赶猛打、借 刀杀人之计，可谓狠毒。他认定“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是真理” 的道理，频繁地向秦王馋言。《秦一 能与从事，愿王逐亡。即复之楚，愿王杀之。”“逐”还不算，还要求“杀”之，颇有斩尽杀绝之心，且毫不隐讳自己的观点。 他不仅在秦王面前造陈轸的谣言，在魏王面前也如此。《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