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正史是板着面孔说教的长者,那么野史就是调皮而不失智慧的少年。读正史须正襟危坐,读野史则可随意无拘。正史貌似客观严谨,野史似乎主观性情。正史由后来人来修,野史却大多同时代人来写。正史多宏篇巨制,野史多短小精悍。两相比较,很多人更喜欢野史。
野史萌芽于先秦,蔚为大观于明清。明清野史的井喷式出现,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历史材料。鲁迅一向看重野史、笔记之类的史籍,说它们“看往事却可以较分明”。然而我们也要注意,野史毕竟是个人所写,难免杂有主观色彩,很难做到完全忠实于时代和时事。有时候作者虽力图呈现真实的历史,由于道听途说、为尊者讳、个人好恶等原因,而偏离了历史本来真相,这就需要我们把握好野史的主观和客观,善于分析、判断,得出自己的意见。
《明太祖平胡录》(外七种),书名取自第一部野史。我们从书名看,这部野史就显著带有个人好恶。作者陆深是明人,所谓的“胡”不过是代指除了朱元璋之外的元末并起的群雄。宋的小明王韩林儿、天完的徐寿辉、汉的陈友谅等人无一是所谓的胡人,陆深强烈的主观色彩凸显无疑。从书名我们就可以看出这部野史的基调是讴歌大明太祖朱元璋的。不过,我们看内容,却是既力图简洁,又极力靠拢客观的。书中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作者并未恶意丑化失败的群雄。
《武宗外纪》一篇目的是补充正史。因为作者毛奇龄是清人,所以文字放得开,而他写作此书所据的是《明武宗实录》,毛奇龄能够做到忠实历史,《武宗外纪》也因此能做到客观记录历史,弥补正史的不足,让后人得以窥见历史真实的一面。
《天水冰山录》目的是警醒后人,文字的真实自不待言。而〈钤山堂书画记》的珍贵之处,就在于记录了明代中期存世的许多重要的古代书画,记述其纸、墨、笔法特征,且加以精到点评。而且作者文嘉是明代大书画家文徵明的次子,文化艺术修养很高,眼光当然无可怀疑。《钤山堂书画记》著录的书画,名迹累累,大有让人目不暇接之叹。此书更重要的一面则是文嘉于明嘉靖乙丑(1565)参与清点遭官府籍没的严嵩所藏书画时作的笔记。这对于研究明代官僚阶层的书画收藏,也是一份具有典型性的资料。
《留青日札(节录)》与《天水冰山录》两相参照,可见其简略,其中《严嵩》一篇,则交待了严氏被抄家缘起及对世人的启示,叹其欲得一青衿而不可的深刻悲剧性。
与《天水冰山录》、《留青日札》的抄家实录不同,《民抄董宦事实》则要曲折多了。董其昌是我们熟知的明代书画家,他的书画名闻一时,对后世影响深远。然而因《民抄董宦事实》、《黑白传》对他不利的描述,历来深受后人的诟病。本书的一个令人称道之处是在照搬这部野史基础上,吸收了后来偶然发现的关于此事的官府公文,《府申各院道公文》、《学院驳批道申》、《本座复审申文》、《苏、常、镇三府会审断词》等公文,对于此案的梳理、分析,让我们揭开了事情真相,洗涮了董其昌的不白之冤。
《董心葵事记》直类《聊斋故事》,可看出野史、笔记一类文字的精简可观,由来已久,作者是明人,没有留下姓名,其距离蒲氏也不远。最末一部《震泽纪闻》则十分类似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大多十分简短,于寥寥数语,即见出所描写人物的神采,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综观《明太祖平胡录》一书,全乎明人记明事,只有第二部是清人记明事。这几部野史弥补了我们对正史的呆板印象,丰富了史籍,对于我们补捉真相有时候能出奇功。这些野史作者看似极为主观的笔触,却力图极尽客观地把明人历史不为人知的一部分呈现给后世读者。我们茶余饭后,不妨拿来读一两篇,也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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