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辛亥革命爆发。各省纷纷响应，成立军政府，宣布脱离清廷。

淮安有义士，且有文武义士，在淮安举义，响应革命。于是，淮安有了“民国第一案”的故事，有了忠义颜将军。

2011年11月25日，在辛亥革命百年之际，在周实、阮式、颜承烈辛亥英烈牺牲百年之际，淮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淮安市政协文史委、淮安区政府邀请烈士后人崔大寅、阮文及专家学者，举行研讨会，纪念辛亥革命，纪念辛亥革命中的淮安先烈。于是，一段被人忘怀了一百年的记忆，浮现于世，让闻者涕泪双流。

密谋光复淮安

武昌起义后，由同盟会派遣至淮安的革命党人、“武人”为颜承烈。

淮安区委党史工办原主任邵景元介绍了颜承烈的生平。

颜承烈，字绍武，淮安钦工镇人，生于1866年。颜氏是淮安的望族，颜承烈祖父颜杏泽为淮北名流，父颜振康为清廷五品翎顶。母亲尹氏为安东县（今淮安市涟水县）书香门第之女。当时颜家种田经商，雄居一方。

颜承烈为独子，从小聪颖。其6岁时，父亲选太平天国将领陈玉成当年的谋士、后为安东县丞的潘子才为塾师。父亲想让他走科举之路。但鸦片战争后中国不断受列强欺侮的现实，让他有了投笔从军之志。他投考的是安徽省武备学堂。

学堂毕业，父命难违。他家有妻小，又是独子要继承祖业。他回到了故乡。山阳县（现淮安市淮安区）闻讯如获至宝，委任他为寿宁乡团董。不料团董任上，他竟嫉恶如仇，一下让知县和知府丢了官。

山阳县马厂（现南马厂乡）有严氏地主，一日逼死了女佣。严氏地主忙找亲戚、举人孙步魅来商议对策。孙竟策划出嫁祸佃户王二秃子的方案。于是，严家行贿于山阳知县陈维藻及当时的淮安知府。陈知县升堂，竟将王二秃子屈打成招，定于秋后问斩。

对这起路人皆知的冤案，众人皆敢怒不敢言。但颜承烈站了出来，为民请命。他找到知县和知府要求重审此案，但被知县和知府当面驳回。颜承烈回来后，即准备申诉于江苏省。孙举人闻讯，带着白银500两、丝帛20匹上门，求其罢手。颜承烈不为所动，次日便赴镇江。他找到几位武校的同学，一同去见当年的老师林述庆。林述庆立即向江苏巡抚程德金呈表，程德金即派员到山阳县暗访，查明了实情后向朝廷奏本。光绪帝御批，将淮安知府贬官为邗江县丞，知县陈维藻削职为民，永不录用，孙举人革去功名，本案诉讼费用均由他承担。

此事之后，颜承烈深感世道不公，从而转向革命之路。1908年，他携颜承清、黄滚子二人前往安庆，找到挚友熊成基、范传觉，共谋10月在安庆起义，建立革命军。失利后，他逃至香港，在武校同学伏龙引荐下，结识了黄兴，加入了同盟会。不久，孙中山、黄兴组织广州起义，颜承烈被任命为第一先锋队队长。广州起义中，同盟会的大旗一度插上两广总督府。但因援军不续，起义失败。是颜承烈以“胜败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语苦劝，才让主张拼死在沙场的黄兴下令撤兵。

武昌起义后，黄兴即委任颜承烈为江苏清淮总司令，韩恢和伏龙为副司令，派三人回清江浦（现淮安市区），积极组织山阳（现淮安淮安区）、安东（现淮安市涟水县）、阜宁（现属盐城市）、泗阳（现属宿迁市）、沭阳（现也属宿迁市）起义，响应武昌起义。

颜承烈除组织人马外，还在山阳开办了两处枪械制造点。一处设在城东刘伶台的王梓森家，一处设在苏嘴乡的李寿生家。

不料某日机械师陆朝宾装配火药时失误，引起爆炸。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官府。颜承烈马上组织人员撤退。“武人”组织光复山阳等地的起义，未临阵，已失败。

但革命党人还有一路文人，也来到山阳，密谋光复。他们就是青年学生周实和阮式。

文人举义

当时在清江浦城外驻有北洋新军第13混成协6500余人。武昌起义爆发后的11月4日，军中革命分子赵云鹏和龚振鹏鼓动工程和辎重两营起义，围攻城内的淮扬道台衙门。当日未果。第二天，二人再联络马、步、炮营一同举义，再将清江浦团团围住。在城内人士斡旋下，淮扬道尹奭朗离职逃走，清江县令邵承灏悬起白旗，打开城门欢迎起义军。清江浦由此光复。

此后，清江城里陷入混乱。起义军自行解散，士兵和歹徒开始抢劫。江北提督署中库银26万两被洗劫一空，富商家也被敲诈。面对无政府状态，清江城里绅商商议成立保安公所来维持秩序。11月12日，清江城里召开光复大会，公推陆军参议官蒋雁行为江北提督，传檄山阳等附近各县到清江浦开会。

这时周实和阮式开始了在山阳的光复行动。

据周实的外孙、现年74岁的崔大寅老人介绍，周实，字实丹，号无尽。1885年11月5日生于淮安府山阳县车桥镇一书香世家。七岁能文，十岁能诗。18岁入县学为秀才。岁试时名列一等，但去金陵乡试未考到功名。1906年7月考入宁属师范学校。10月再考入两江师范（南京大学前身）。在学校中，他与同盟会员柳亚子等相识，柳亚子在苏州组织了以宣传民主革命，推翻满清王朝为宗旨的南社，他是最早的社员之一。不久，他与淮籍好友阮式一同创办了淮南社。

据阮式的曾孙阮文介绍，阮式于1889年11月23日生于山阳县封建知识分子家庭。自从结识了周实后，他们一直为亲密朋友。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后，周实即在南京组织700余同学，定于11月17日举事，光复南京。11月3日，柳亚子邀请周实去上海议事。他对周实分析说，在南京举事成功的把握并不大，不如先到江北各县举事，切断清廷与南京的联系，然后再图光复江苏全省。于是，周实受命回到山阳县。

11月6日，清江浦已光复，但清江城里的混乱在向山阳县蔓延。

山阳光复的责任历史地落到了周实肩上。周实一到家，立即在山阳县城善缘庵与阮式开会，然后召集起学生60余人，在团练局开会，成立学生队，由周实与阮式分任正副队长。他们策动警察及团练局中有识之士反清，得到了武器。他们旋即至淮安府署，拔去龙旗，插上白旗，再鸣枪示警，以示革命。然后学生队分班，在四个城门值守，控制了城内的秩序。再一天，学生队改名巡逻队，并在队里新设了宣传、稽查、庶务等部门，巡逻队真正掌握了山阳城的政权。

11月12日，收到清江浦的传檄，山阳县令姚荣泽不肯前去。于是众人推举周实等5人为代表赴清江浦。在周实等一离开县城后，姚荣泽遣人在城中散布周实巡逻队即将杀官劫绅的谣言，并派人在魁星阁纵火，称是周实巡逻队所为。

11月14日，周实回到县城，在总督漕运部院门前召开光复大会。山阳县令姚荣泽仍拒不到会。大会宣布山阳县光复，成立山阳军政府，公推周实和阮式为军政府负责人。

由此，山阳城的光复，由同盟会文人所完成。是年周实26岁，阮式仅22岁。

民国司法第一案

革命似乎已成功，但革命志士的血却没有流完。

周实在光复大会第二天即请求江北提督蒋雁行派兵前来淮安城巡查。第三天又派人去蒋雁行处，请他授山阳军政府印。阮式则当面怒斥姚荣泽反对光复，并手持双管枪，抵着姚荣泽的胸口，要他三天内交出库银作军政府费用。

由此，革命与反革命的矛盾尖锐起来。17日上午，姚荣泽与部将周城邠、杨建廷等召集劣绅顾震福、何钵山、何钵香、秦保愚等，在海会庵开会，在得到当地大户支持后，姚荣泽决定设计谋杀周、阮二人。

是日中午，由何钵山出面邀请周实赴宴。宴后，何钵山故意引领周实途经府学（孔庙）前。这时有人持姚荣泽信迎来，称姚知县请周实赴庙内明伦堂有事相商。周实未及深思，便入庙内。刚进明伦堂门，即有杀手持刀劈来。周城邠再用快枪向他开枪，将其击倒。后杀手上来再补5枪，周实当场牺牲。

之后，杨建廷率兵将阮家重重包围。没有防备的阮式被捕，被姚荣泽下令剖腹挖心而死。

随后，姚荣泽又派兵追捕周、阮二人家人。周父被抓，周实外婆抱着周的儿女躲入一条小船才侥幸脱身。周实、阮式的好友周人菊、张水听到此噩耗，连夜从淮安城东城墙上翻下，脱身后向上海的柳亚子报告。

柳亚子立即将情况报告江苏军政府。第二日，江苏军政府江来甫派臧在新率队前往山阳，驰援革命，搜捕凶手。闻讯，姚荣泽携巨款潜逃，但他最终在南通被当地军政府抓获。

柳亚子等南社成员，不断在上海报刊发表文章，揭露姚荣泽一日杀二烈士的事实真相，并致电1911年12月刚就职中国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要求此案移送上海审判。因为沪军都督是陈其美。陈其美本身是南社社员，他对此案态度很坚决，认定为“旧官僚残杀革命志士的严重事件”。为此，孙中山也十分重视，于当年12月2日、9日、10日三次发电报给江苏都督程德金，让他将姚荣泽移交沪军都督陈其美。

当时的司法总长是伍廷芳。他早年留学英国，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法学博士，他有建设一个法治中国的美好理想。他提出不能简单地将姚荣泽杀掉就算。他主张对姚荣泽依法审判。他的想法得到了孙中山的支持。这样，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成立不足百日，就认真组织了一个司法独立的法庭，有法官、有律师、有陪审团来审理这起民国第一案。

1912年3月23日下午，“中华民国第一案”在上海开庭，陈贻范任临时裁判所所长，丁榕、蔡寅为承审官。法庭经过3次审判，最后判定姚荣泽死刑，在3个星期内执行。

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开始了。姚荣泽被移送上海时，临时政府中任职的是孙中山和伍廷芳。案件宣判时，二人已去职（孙中山于1912年2月辞职），大总统已由袁世凯担任。他在收到姚荣泽的上诉后，发出大赦令，竟免了姚荣泽的死刑。

1912年上半年，周实、阮式的追悼大会分别在上海和山阳举行。二人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孙中山亲撰挽联：“喋血于孔子庙中，吾道将衰，周公不梦；阴灵绕淮安城上，穷途痛哭，阮籍奚归？”陈其美也写挽联：“不忍见徐淮亡，以一身殉国，誓平反锻炼狱，为二公雪冤。”

柳亚子联络南社社友周人菊等编辑出版了周实、阮式的遗著《无尽遗集》和《阮烈士集》，并亲自写序。

颜承烈的就义

在枪械制造点炸药爆炸、起义流产后，颜承烈奔走镇江。他的恩师、镇江都督林述庆即任命他为第五标二营营带。当时革命军正在攻打镇江北固山，林都督亲自督阵，均未得手。颜承烈任二营营带后，即组织敢死队，亲自率队攻击。他先攻入清兵炮兵阵地，让清兵没有炮火支援。然后返身再杀入步队阵中，与清兵短兵相接，最终攻下北固山，光复镇江。此役，颜承烈荣立首功。

他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事迹传到黄兴耳中，黄兴当即将他所部编入江浙海陆联军，参加光复南京战役。他在臧在新部中，连克扬州、清淮。进军苏北要地高作时，侦察兵来报，前面发现数倍于我军的敌军。他马上命令一支小分队突然佯攻县城，吸引走敌大部队，自己则率部围住高作，一举拿下了这个战略要地。对此，冷御秋师长给他记大功一次，升任一等参谋。

袁世凯窃国后，1913年春，孙中山在上海召开会议，发起二次革命（讨袁之役）。颜承烈到会，被孙中山任命为江北讨袁军第一师长兼右路军司令。颜承烈又回到了淮海地区。

讨袁军兵力不足，在江北抵御不住袁军的进攻，最后过长江退至南京。孙中山这时又任命颜承烈为宁军第三军参谋长，参与指挥南京保卫战。苦战27天，讨袁军弹尽粮绝，撤退到了上海，最后失败，孙中山、黄兴出走国外。

此间，颜承烈成了通缉犯，家产也被抄没。

淮安区委党史工委原主任邵景元介绍说，1914年7月，孙中山在日本组织中华革命党和革命军，准备再度讨袁。颜承烈作为江北总代表，应召赴日。回国后，他全面展开工作，接收并装配购自日本的枪械、弹药，潜入袁军中搞策反。在扬州，他召集军事秘密会议，令旧部皇甫蓝坤、郑仁甫等营长及李生寿、邱子斌、赵吉龙等团长分赴海、沭、涟、泗、盐、阜、清、淮等地，集结所部，克日占领城池。布置完任务后，在返沪途中，他在镇江不幸被上海镇守使郑汝成的密探秘密逮捕，解押上海。郑汝成请示当时的江苏都督冯国璋（后任民国代总统），冯电示“应即执行枪决”。9月28日颜承烈从容就义，时年48岁。身后，他留有《示儿诗》三首：

示儿一

逐利追名从来不求，

旧恨新仇到此都休!

示儿二

半耕半读继承先业，

一心一意光复河山。

示儿三

吾生宏愿未遂，

中华雷声已起。

（注：其子颜逸尘抗战期间曾任淮安县参议会秘书长。其孙颜世禹历任家乡几个小学的教员、教导主任、校长。现年70岁，退休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