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一笑。
我有个很有趣的想法求教于高赞的张先生,自然浑成,醇浓自如,纯出自然,这仨有啥区别么?
窃以为遇到这种问题,最忌用这种含混不清的形容词来总结。一个作家不只是一个作家,更应该首先是一个人。即使作家有风格,但人总是复杂的,文学也是复杂的。所以我并不喜欢太简单粗暴的概括。
笔者本科汉语言文学,考过哲学系,现在混迹于艺术学院。我的思维总是很固化:总觉得如果要想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得问清楚一件事——什么叫文笔?
词源学意义上的考证是解释一个概念的基础。文笔,词典给出的解释,首先是泛指文章,其次是指写作技巧,最后,也可以指文体。我觉得后面两个需要放在一起考察,因为不同文体涉及不同技巧。所以根据这几个解释,我们来盘点一下现代这些名家们。
一方面,从文章看。说写文章写得顶呱呱,那谁能超过鲁迅呢?如果现当代中国文学只留下一个人,那就只能是鲁迅——这一观点难得受到了学界广泛认可。鲁迅是现代作家精神及文体上的父亲(毕竟写了第一篇白话小说)。文章的比拼当然是思想力的深邃,匠气十足的技巧会不断被刷新和超越,而思想不灭、精神永存。如果把文笔等同于文章,那只能是鲁迅。不过这一点前面有人提到了。这里我再补充一个人——巴金。我并不强调他当初所谓的“激流三部曲”,相反,我更看重他晚年的《随想录》。众所周知,中国历史上除了虚伪的“罪己诏”,我们很难找到一些“悔罪”的名篇。所以很多人说,中国是缺少“罪”文化的。即使我们再强调自省,似乎也没拿出《忏悔录》那样的著作。巴金先生这本《随想录》,算是弥补了一部忏悔文本。自己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与罪的反思,其震撼力是不可思议的。而与巴金同时代的这些人,却鲜有这方面的作品。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沈从文那时候又会怎么想。
另一方面,从文笔技巧上看,这可就没法较量了。因为按照擅长的文体分,就已经没有什么统一标准了。比如,按诗歌分,音乐性最强的是徐志摩,嗓门最大郭沫若,哀婉缠绵是戴望舒;小说这边内卷更是严重,就不提了。散文我很欣赏许地山的《空山灵雨》,就这本小册子来说,我觉得许地山的心境是纯澈的,甚至高于沈从文,已经臻于传统的“空灵”境界了。这本书我爱不释手,经常翻阅。当然了,很多人喜欢汪曾祺,还有人说废名。废名有一篇《竹林的故事》倒也禅意盎然。不可忽视的是,废名、沈从文、汪曾祺,这三个人其实是真正的师承关系,前者是后者的老师,他们当真是一脉相承。戏剧这边也很卷,除了曹禺的正宗地位,还有很多有名的戏剧。比如经典剧目《茶馆》,个人认为比《雷雨》有意思。在“文笔技巧”这个意义上争论谁的文笔顶呱呱,几乎只能说是各抒己见、各显神通。
现代作家总是充满民国风味,那是一个在汇通古今中西的大时代下熔炼出来的一批人,他们仅凭对时代的阅历和对变迁的敏感就可以稳坐文学上的钓鱼台。他们不仅是文字上魅力十足,在个人经历上同样引人注目。所以中文系中,现代文学考研是很热门的。也许有些人就是因为鲁迅,有些人就是挚爱沈从文,有些人为张爱玲倾倒,有些也愿意亲近老舍、巴金……
最后,按照我们现在的条件看来,彼时的文学家是幸运的。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何以故?我想引用荷尔德林那句话——太幸福是没有诗的,诗是惆怅。但是,我们今天真的过得幸福嘛?究竟是我们太幸福以至于不再惆怅,还是我们对惆怅早已不够敏锐,甚至失去了体验与反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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