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在癸卯，九月初一，西历2023年10月15日，是王船山圣诞405周年。秉持郭嵩焘于1870年开创的公祭王船山传统，将举行公祭王船山典礼，并纪念企业家范旭东诞辰140周年。消息发布之后，中国各地一些友好人士表示敬佩、支持，同时又在问，为什么“应当”坚守传统，长远意义何在？

王船山对天下百姓的需求是“有求必应”，永远服务众生。他说：“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

因此在前人看来，王船山是廉顽立懦、分德分财的圣贤，是驱逐黑暗的明灯，是引领人类前行的“先导”，是振聋发聩、正气浩然的“雷神”。

“晚清第一人”陶澍题船山祠联云：“天下士，非一乡之士；人伦师，亦百世之师。”

王船山是“天下士”，不只是“一乡之士”，要超越自身的局限，担当天下的责任。

王船山是“人伦师”，也是“百世之师”，其圣贤之风，廉顽立懦，分德分财，可以振奋人心，使人向上向善。

儒商领袖张謇说：“识得禹功兼贾策，船山不是一经儒。”王船山知道，分德，让人更有道德；分财，让人更有财富。古人晓得，不只能喊口号，而是要有合外内之道，在认知和设施上下功夫。这是上古的三圣创制立法传统，可惜被今人遗忘了。

谭嗣同更是称颂王船山为“雷神”，预见性地说：“万物昭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意思是说，万物逢春复苏，欣欣向荣，天地照见光明与希望，要凭借王船山一声雷响！

在清末，长期隐藏于“地下”的洪门，推尊王船山为五大始祖之一，而维新派、辛亥派大都读了王船山的书，受其雷声的震动，像触电一般唤醒了文化自觉，他们由此行动起来，推动了社会的进步。章太炎说：“当清之季，卓然能兴起顽懦，以成光复之绩者，独赖而农一家言而已矣。”意思是说，推翻清朝，光复中华，是王船山一个人的思想功劳。

譬如说，1904年初，南社领袖高旭开始读王船山《黄书》，并为妻子周红梅讲解书中内容。其时，周红梅自觉尊严后，作诗云:“腥膻遍地泪斑斑，一卷《黄书》不可删。汉种痴迷谁唤醒？中华尚有女船山。”

章太炎还评价王船山的《黄书》如大禹铸造九鼎，功劳超过了驱逐匈奴、保卫边疆的霍去病。武昌起义成功之后，第一个事情就是按照王船山《黄书》的思想，公祭黄帝。

曾国藩在平定太平军之时，白天打仗，晚上校对《船山遗书》，可知他将推崇王船山视为比平乱更为重要的大事。他为什么急着尽快刊刻《船山遗书》？只因他明了苞符之奥义，晓得王船山学说关乎每个中国人的尊严，能给每个人带来光明、希望。

谭嗣同、熊十力认为王船山是法治、民权、民主的先驱。著名思想史家侯外庐说，王船山“开启了近代的思维活动”。著名哲学史家张岱年说，王船山是“活的哲学”，是将来新哲学的先驱。武汉大学冯天瑜教授说，王船山思想超前200年。

王船山在经济学上的成就，早于西方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100多年。1906年，《东方杂志》刊文说，王船山、亚当·斯密的经济思想“暗合”，东西辉映，认为王船山是“我国最大之计学家”。计学，是当时对“Economy”、“Economics”的翻译，今天译为经济学。也就是说，王船山是“中国最大经济学家”。王船山主张自由经济，反对人为干涉；主张建立市场经济，并建立世界自由贸易体系，等等。

王船山评价古代商人的价值的名言：“大贾富民者，国之司命者也。”意思是说，大商贾（大企业家）、富人（中产阶级），是国家生死的掌管者。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解释，“大贾富民者，国之司命者也”都有一定的合理性。目前，不是流行讨论企业家、企业家精神对经济永续的巨大作用吗？

为此，王船山被追尊为中国近现代精神领袖、辛亥精神领袖、南社精神领袖、洪门五大始祖之一、中国古典哲学最高峰、中国近现代儒商始祖、“湖南人”精神始祖、湘商文化始祖等。

前人对王船山、船山学说的高度评价，都是有依据的。

儒商张謇（1853—1926）、范旭东（1883—1945）是王船山的信徒，是“圣贤型企业家”。2023年，范旭东诞辰140周年。我们都知道，范旭东被认为是中国近现代企业家典范、新儒商、新圣贤、中国化工之父、中国企业文化之父、世界企业精神之父、世界企业家领袖、东方战略企业家典范、现代湘商之魂等。

1840年以来，中国屡遭西方入侵，割地、赔款、借款，主权逐步丧失。在当时，西方凭借不平等条约扩张市场，使得洋货如洪水般涌入内地，搜刮中国老百姓的财富。权利的丧失，财富的外流，让中华民族坠入了国、民日益贫困的万丈深渊。各地时常爆发参加抵制洋货、保护国货的运动，然效果不佳。庆幸的是，那个年代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民族企业家出来挽救中国经济，捍卫中国人的尊严。张謇、范旭东等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范旭东是什么人？一个长沙孤儿，留学东瀛，辞职下海创业，在天津创办了“永久黄”团体。在31年的创业生涯中，他在科技上开创了几十项中国、亚洲、世界的第一，成为当时中国实力最大、威望最高的世界级企业家和儒商领袖。他的宗旨是“服务社会”、“以大无畏的精神为人类服务”。他主张“为国家计，也为人类职责计”，“在为自己打算之外，更要为人类打算”，“要具有世界的眼光和为人类服务的精神”，也就是说，范旭东要捍卫中国人的尊严，捍卫全人类的尊严。

王船山晚年自撰墓志铭说：“抱刘越石之孤忠，而命无从致；希张横渠之正学，而力不能企。”“抱刘越石之孤忠”，即领导天下仁义秩序；“希张横渠之正学”，即复兴中华文化正道。到了范旭东这里，他的努力是“我不死，中国不亡”，复兴中华文化正道，领导世界仁义秩序。

范旭东秉持王船山、曾国藩的湖湘传统，提出了许多的文化改良意见，如黜虚崇实、经世致用，如中国科学、哲学、历史的相互涵养，其目的是复兴中华文化正道。范旭东说：“中国民族必得有班蠢伙子，行其所信，把风气转过来，才能真正得救。”“中国如其没有一班人肯沉下心来，不趁热、不惮烦，不为当世功名富贵所惑，至心皈命为中国创造新的学术技术，中国决产不出新的生命来。”

范旭东首先是自命为工业的“先导”，“负起兴民族大任”，“抱定为国家做事之宗旨”，“把我们的事业做成一颗民族复兴的种子”，“为中国实业前途奋斗”，要领导中国工商业不断向上向善提升，超胜西方，最后“翱翔世界”，领导世界仁义秩序。

范旭东有东方企业家精神，思想超前，敢于冒险，走在时代的最前面，并且公德、私德俱佳。陈调甫称赞范旭东说，当时国内无第二人有此超前的眼光。1936年，银团驻永利会计员向永利公司借款银团事务所递交的考察报告中指出，范旭东“有坚毅不拔之精神，认定一事，无论如何困难，不退缩，不悲观”，“能认清时代，常着先鞭，故事业在国内都属创造，绝不随人追赶”。范旭东三战三捷，使英国卜内门在世界碱业竞争中第一次尝到了失败滋味，在科技、市场垄断中突围，将中国基本化学工业提前数十年，“此种伟绩绝非偶然”，与范旭东的个人涵养是分不开的（据赵津、李健英《中国化工的奠基者“永久黄”团体研究》）。

譬如说，1914年，他创办了中国第一家精盐企业——久大公司，让老百姓吃上了本国生产的物美价廉的精盐。1917年，他创办亚洲第一家苏尔维法制碱企业——永利制碱公司。1926年，他打破西方的科技垄断和封锁，在亚洲第一次生产出苏尔维法纯碱，让老百姓吃上了由本国苏打生产出来的好面包。西方卡脖子，对范旭东无效！当时，洋化肥充斥中国农村，使得农民更加贫困。1937年2月，他建成亚洲最大的化工厂——永利南京铔厂，为农民生产出中国第一包化肥。譬如说，1933年，他安排侯德榜在美国出版《制碱》，第一次向世界公布苏尔维法制碱技术，并说：“我们决不能今天受人欺压，骂人不仁不义；明天再去欺压别人，又被骂作不仁不义。”1941年，他主持团队研发出世界第一水平的“侯氏碱法”。1940—1945年间，他对外国输出制碱工艺，是近现代中国第一次对外输出高科技。

譬如说，1922年，他创办中国第一家民营科研机构——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以此为“永久黄”团体的中枢神经，进而为中国的中枢神经，再进而为世界的中枢神经。1928年，他创办中国第一家企业报刊——《海王》旬刊。1934年，他通过《海王》提炼出世界第一家企业精神——永久黄“四大信条”。

这些既是他的东方企业家精神的开显，也是他复兴中华文化正道、领导世界仁义秩序的努力。在此过程中，范旭东养出了领袖气象，无数人乐意追随他，有德有才的追随者成为了他的大将。譬如说，侯德榜曾对陈调甫说：“像范旭东这样的人，是值得我们拥护帮助的。”李烛尘曾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愿意跟随范先生。”

以上所说，只是对王船山、范旭东的述略。这是王船山的“黄中”精神与范旭东的“永久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二者之道德目的相同，形式随时代的变化而有所不同。

为什么要公祭王船山、纪念范旭东诞辰140周年？本之于“返本开新”的传统。过去、现在、未来，是念念相续的，不间断的。过去、现在，决定了未来的方向。从王船山到陶澍、魏源，再到曾国藩、郭嵩焘，再到朱昌琳，再到张謇、龙璋、禹之谟，再到范旭东，儒商、湘商的商道之道统一脉相承，他们的眼光、希抱是面向全世界的，也就是说，崇祀王船山、范旭东，有利于保障利益、捍卫尊严，更好地走向未来。

传统不只是传统，更是未来利益、尊严的一种保障力量。近现代史已昭示，中国人毁弃传统，会丧失竞争优势，沦为邯郸学步，长期被西方控制。其实，对于西方而言，他们也是返本开新，秉持西方的传统。

王船山、范旭东都是“先导”、“圣贤”，他们的品行、事迹等足以振奋人心，激励世人勇猛前行，相当于给人安装内在的“永动机”。他们的思想、学问，是智慧的海洋，是文化资本的宝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企业家和大众，都可以从中学习到有益的经验和智慧，以为人生的参考。有心遥嗣儒商、湘商商道之道统的，可以遥继为第七代传承人，再开枝散叶，将来也会被尊为第七代祖师，载入史册，藏之名山，纳于大麓，传之万世。

圣贤，就是让人更有尊严，更有道德，更有财富，更幸福，更有希望，更有信心，更有勇气，更有欢喜。简而言之，返本开新，举办纪念圣贤王船山、范旭东的活动，就是为了让中国人更好地走向未来。

黄守愚于湘水之畔阙一庐

癸卯七月十三

2023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