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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性时间与社会变迁 ——观看《山海情》有感

线性时间与社会变迁 ——观看《山海情》有感线性时间与社会变迁 ——观看《山海情》有感

《山海情》以福建宁夏东西协作扶贫为背景,讲述了西海固移民在党的坚强领导下靠勤劳双手脱贫致富的故事,一经播出便好评如潮。我看后也深受触动,涌泉村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内卷式农业经济,到对外开拓资源进行移民,或主动或被动地拥抱工业文明,最终整体搬迁彻底融入现代社会,我认为该剧亦可以小见大反映我国社会时间观的结构性演变,十分耐人寻味。

一、故事的缘起:时间观的冲击

天文时间是统一的、同质的,在没有人类的岁月里,宇宙也在不停歇地经历着时间的流逝,只是彼时没有时间这样的概念。人类出现后,“时间是什么”就成为了困扰先贤哲人的经典迷思。古罗马神学家奥古斯丁曾说:“什么是时间?没人问我,我是知道的;如果我想向问起这个问题的人作解释,我就不知道了。”孔子面对滔滔江水,选择把对于时间的本体困惑转化为熟悉的认知路径,将未来不断塌缩,现在难以把握,过去无法改变的状况印象化、物化,从而有了流传千古的名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们又怎样描述时间呢?传统农村看日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农民习惯于根据日月等天体的位置大概判断时间流逝情况;现代都市看钟表,居民根据指针和数字精准把握时间进度。所以很明显,不同的社会形态及其所处的不同历史阶段会产生不同的时间感受和时间观念,时间系于主体生活世界的社会建构。

我们常常忽略时间的这种社会建构本质:存在于人的世界中的现实的、具体的、客观的时间,首先与其对生活过程的节奏的体验相关联,时间认知机制与自身的生活实践密不可分,由个体基于主体经验形塑,并广泛参与社会运作过程——既是日常生活重要的符号系统,发挥着协调社会运行的制度性功能,又是社会化的重要路径,特定的时间认知和社会想象被不断创造和习得。

时间观是一种集体无意识,人们往往日用而不觉。涌泉村作为乡土中国的缩影,统摄在农事节律这张时间大网下,便产生出并坚守着具有漠视精确,缺乏发达测度,循环时间观念根深蒂固等特点的传统时间观。在改革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祖国发展日新月异的宏观社会变迁的大背景下,涌泉村以农为本的时间体系就不可避免地遭遇现代时间观的渗透、冲击,即发生与精确可测量的,具有确定的历史开端并导向更有价值的未来的所谓线性时间体系的融合与重构。

1995年6月,一列火车沿新开通的宝中铁路缓缓驶出六盘山隧道,轰隆隆的声响,承载着西海固几代人的梦想和希望。这便是《山海情》开头出现的火车原型,它对于涌泉村的年轻人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在得宝带领下,他们趁着天黑翻山越岭跑到铁道边想要借助火车离开贫困的家乡到大城市打工。由此可见,火车的出现大大缩短了时空距离,上千公里朝发夕至,为穷乡僻壤的孩子提供了偷偷跑出去闯世界的可能性,同时更隐蔽的重要意义在于,火车统一调度的精确时刻表安排推动了时间向可计量、可预测、标准化的方向发展,剧中得宝为了扒火车,都被要求要准时,涌泉村的时间观遭遇的冲击在全剧开头便已埋下伏笔。

二、故事的发展:时间观的重构

想要拥抱工业文明就需要融入工业文明的线性时间观,我在《山海情》剧情的发展中看到了时间观的艰难重构。

线性时间的第一个特点是精确可测量,我们如今对用机械运转和电子脉冲来标记的钟表时间习以为常,脑海中甚至经常会有一个钟表,几点起床,几点赶车,几点打卡,几点吃饭,都是心里有数的。可以说我们从在学校里习惯按时上下课开始,已经很自然地把一天按照机械时间结构化,假如一天不看表,生活就会增加很多麻烦。钟表实际上已经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精确的时间,电视、电脑上、大楼里,钟表时间无处不在,想不知道时间都难,整个社会在一体化的时间中快速运转。

这种钟表时间本是社会建构物,但我们往往会把它作为日常生活的客观事实加以接受,但想象一下,假如我们穿越回传统农业社会,没有钟表的日子也照样可以过。工业文明高层次的协调才会要求高层次的计划,才需要对生产力进行明细的时间评估,才需要精密复杂的时间表。《山海情》前三集中,我一直都没有在剧中人物的生活里看到钟表的踪影,直到第四集时从福建被派来对口扶贫的干部陈金山手腕上出现了一块手表,他一边在火车上研究地图,一边很自然地看了下表,后来在睡前又看了一下,说已经三点了该睡了。剧情的最后,可以注意到已经完全融入现代生活节奏的得福和得宝两兄弟都戴上了手表。时间已经成为行动筹划的标准尺度,机械周期逐渐主宰了社会事务。

线性时间的第二个特点是导向更有价值的未来,这有两方面含义,一是时间被资本化了,货币具有了时间价值,时间也具有了货币价值,正如那句著名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时间成为了可以交换的商品,成为不可浪费的稀缺物。得宝几个人最开始打工时私自旷工,内心还不以为意,可是正因为他们的旷工行为导致延误了工期,耽误了交货,影响了生意,包工头把前几天的工钱也给扣了以作惩罚。麦苗她们在福建打工时甚至不知道要达标才能上流水线,做工显得懒散被车间主任严厉批评,后来还是苦练速度终于能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才保住了饭碗。这些惨痛代价就是一次又一次时间观教育,让他们头脑中绷紧了时间这根弦。

二是打破了周期循环,强调人类历史的线性发展。工业文明高歌猛进,人们对自身理性有着强烈自信,对未来有着乐观预计。农业社会发展缓慢,时间更像是循环往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秋收,夏耘冬藏,未来是相似的而非更有价值的。涌泉村的老一辈人十分保守,因为他们从小习惯了循环的时间观,故土难离的背后是一种对线性时间观的抗拒,他们守望来处,因为循环结构中来处也就是归处,具有一种让他们感到踏实和安心的力量。过去是无法被抛弃的重负,未来是对过去不断地复归,比如得福当了镇领导会被认为是马家祖坟冒了青烟,是先人的庇佑,根是在过去而不是在未来。但工业文明中进步才是最重要的,向钱看也是向前看。后辈们受到这种影响产生强烈反叛,老一辈人也不得不反思改变,顺应潮流,最终接受了“人有两头根,一头在先人手里,一头在后人手里,后人到哪里了,就能在哪里扎下根”的说法,实际上也就是重构了线性的时间观。

三、故事的结尾:时间观的反思

麦苗曾经对得宝说:涌泉村不苦,挣不来钱啊,吃不上油饼。这些充满干劲的年轻人被工业文明蓬勃的生产力所吸引,为了挣钱不怕苦不怕累,挥洒着自己的青春汗水,在短时间内使家乡面貌焕然一新。但当生命一味地遭受征用,当资本化时间产生了对生活的殖民,当个体的生命空间被提速的社会时间严重挤压时,对现有时间观的反思也就成为一种必要的社会关怀。

《山海情》的最后一集,时间转到了2016年,新生代孩子们集体出走,在得花带领下重回涌泉村,既是对全剧开头得宝他们逃离山村奔向城市的呼应,是对二三十年沧桑巨变的关照,也可作为对线性时间观的反思。这些小大人们在车上纷纷抱怨爸妈只知道工作,而他们自己一到周末不是补课就是上兴趣班,苦不堪言,所以非常需要这样一次突然出走感受自由,放松身心。这些着急的家长们在听到孩子的声音知道他们没事后,先是互相推卸了一番责任,然后想到的几乎都是赶紧回去工作。孩子也好,家长也罢,日程表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学习辛苦,工作也辛苦,当生命时间被生产时间效益化,人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一种避免时间浪费的无休止的努力,密集的劳动时间几乎将应有的自主时间支配权剥夺殆尽,闲暇作为非生产性地消耗时间的活动变得稀缺而珍贵,社会交往意义的时间相对于生产时间显得十分不足,人们在对不断追求突破和超越的幻想中可能会不知不觉沦为时间的奴隶。时间管理成为广受欢迎的研究和学习主题,也形塑了当代社会的精神气质——从容又焦虑,丰富又贫瘠。让人不由想起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中的名言:“许多人在这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世界过活,恰如在阿尔卑斯山谷中乘汽车兜风,匆匆忙忙的急驰而过,无暇一回首流连风景,于是这丰富华丽的世界便成为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这是一件多么可惋惜的事啊!”“慢慢走,欣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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