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bolt, Sara B., Thomas J. Leeper, and James Tilley. "Divided by the vote: Affective polarization in the wake of the Brexit referendum."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51.4 (2021): 1476-1493.

左为Thomas J. Leeper，右为James Tilley

一、引言

近年来，美国学者指出，美国党派之间的情感两极分化日益严重。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对共同党派产生了强烈的情感依恋，并对反对党派产生了敌意。大规模的情感两极分化使得不容忍和政治犬儒主义激增、合作和妥协的机会减少。

但是，情感两极分化仅限于党派之争吗？作者认为，情感两极分化不仅可以被党派忠诚，还可以被“基于意见”的群体认同激发。作者通过情感两极分化的镜头得以审视身份和政治背景的差异。同时，作者认为重大政治事件会产生情感两极分化。重大政治事件通过人们对事件的共同意见达到群体认同的结果。通过观察2016年英国关于是否保留欧盟（EU）成员资格的公投，作者的研究表明，情感两极分化并不是党派之争所独有的，基于意见的群体之间的敌意可以跨越长期存在的党派分歧。

此项研究带来了三项重大贡献。首先，作者提出了一种基于意见的群体内身份的情感两极分化的原始概念，该概念侧重三个核心组成部分：基于共同原因的群体内认同、本群体与外群体的区别，以及群体在价值观上出现的可评估的偏见。其次，作者使用来自不同范围的大量数据、原始调查和新实验的证据来实证检验这一现象。具体而言，作者使用了隐性、显性和行为指标展示英国脱欧投票后情感两极分化的强度。最后，作者直接比较了基于意见的英国脱欧身份与传统党派分歧的异同。英国脱欧身份与政党身份在身份认同、差异化和形成偏见方面的情感两极分化程度相似。这意味着情感两极分化不仅限于党派关系，也不仅仅是党派影响的代表。英国脱欧身份反映了预先存在但政治化程度较低的社会分工，例如年龄和教育，这些分工是在公投的背景下动员起来的，并已集成为新的身份：离开欧盟和留下。这些发现对社会身份和选举民主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它们表明，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英国出现了强烈的政治身份。

二、情感两极分化和基于意见的群体

政治冲突和竞争是民主生活的核心，但当冲突固化，政治身份具体化成两极分化的群体时，民主的健康就会受到威胁。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我们看到种族分裂的社会，政府 - 反对派的界分几乎完全被“种族超越”取代。

但大规模两极分化也可能发生在不受这种分裂困扰的社会中。最突出的例子是过去几十年美国政治中日益加剧的党派两极分化。学者普遍认为，近年来美国公众在党派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越来越大，跨党派之间的人际敌意不断上升，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越来越多地表达对彼此的厌恶。这种现象被描述为情感两极分化（情感两极分化往往源于政策分歧，它不同于意识形态两极分化，后者强调政治观点的极端性，而前者强调对外部群体的敌意）。情感极化有许多令人担忧的后果。群体外的敌意使公民更难在没有偏见的情况下进行审议并就有争议的话题寻求不同的观点，这反过来会损害民主对话、合作和妥协，并可能导致对政治机构的信任和民选领导人的民主合法性受损。

情感两极分化的概念植根于对社会认同和群体间冲突的社会心理学研究，最突出的是Henri Tajfel。他的理论的核心思想是，群体是成员自豪感和自尊心的重要来源。它给每个人一种社会认同感。但是这也意味着人们的自我价值感能够通过歧视和持有偏见得到增强。根据Tajfel和Turner（1979）的说法，塑造社会身份涉及三种心理过程：社会分类：区分“我们”和“他们”；社会认同：我们采用我们归类为所属群体的身份；社会比较：在这种比较中，我们将自己的群体与他人进行比较。这种将自己与外群体进行比较的欲望经常会产生竞争性和对抗性的群体间关系，因为这有助于提高对群体的认同感。

虽然社会认同理论已被证明对政治科学极为有用，但在所考虑的身份中，党派关系尤其突出：毕竟，在政治领域，最突出的群体是政党。换言之，学者们对其他政治身份的关注较少，作者认为，情感两极分化也可能源于由共同政治观点定义的政治身份。作者的论点创建在社会心理学文献中最近发展出基于意见的群体概念的一个分支之上。基于意见的群体出现在显著的群体间比较的背景下——即人们被迫在某个问题上做出选择的情况。先前的研究表明，此类身份可能会出现或具体化，以应对诸如战争或人为灾难等戏剧性事件。作者认为，这类身份也可能来自于政治事件，特别是公投。

基于此，作者将基于意见的群体的情感两极分化概念化为三个必要的组成部分：（1）基于共同意见的本群体认同；（2）与外部群体不同而导致的本群体偏好以及对外群体的敌视；（3）在感知世界以及做决定时出现可评估的偏见。当谈到基于意见的两极分化时，群体内偏见将成为一种无所不在的特征，它以超越特定群体冲突的方式影响意见和决策。人们将通过他们的身份来评估政治结果，并根据该身份做出决定。因此，为了诊断情感极化，应该观察所有这三个因素——识别、分化和评估偏差。作者将在文章的其余部分展示在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的背景下，基于意见的群体成员中情感两极分化的这三个方面的内容。

三、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

2016年6月23日，英国选民在全国公投中被问及：“英国应该继续成为欧盟成员国还是离开欧盟？尽管议会中所有主要政党都支持留欧，但52%的英国选民投票决定退出欧盟（“英国脱欧”）。公投和竞选活动引发了对离开或留在欧盟问题的情感两极分化并分裂社会。尽管在公投之前，欧盟成员资格和欧洲一体化问题对选民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更不用说社会身份了。然而在公投之后，基于意见的群体身份“脱欧者”和“留欧派”对大多数英国选民具有相当大的意义。

英国脱欧公投的后果是研究围绕基于意见的群体的情感两极分化的恰当案例。社会认同理论认为，当人们被迫在辩论中站在一边时，就会出现新的群体认同。要求人们采取支持（离开）或反对（保留）退出欧盟的立场的公投就是这种情况。此外，脱欧问题的不寻常之处在于它跨越了传统的党派界限，这意味着公投产生的分歧并没有立即纳入现有的党派分歧。

四、数据

为了实证检验英国脱欧背景下的情感极化，作者使用了多种调查和实验数据来源。所有的数据都来自民意调查，这些民意调查被设计并进一步加权，以代表英国人口。Table 1概述了这些数据集。

Table 1 数据来源

五、结论

（一）身份认同

Table 2显示了衡量英国脱欧身份的两种方法。YouGov和Sky调查中包含的问题问人们：“自从去年的欧盟公投以来，有些人现在认为自己是脱欧者和留欧派，你认为自己是脱欧派，留欧派，还是既不是脱欧派也不是留欧派？这反映了标准的政党身份问题，即问人们：“一般来说，你认为自己是工党，保守党，自由民主党还是什么？BES使用了一种略有不同的格式，没有提到两个身份标签，只是鼓励人们选择一方：“在欧盟公投辩论中，你认为自己更接近留欧派还是脱欧派？”

如Table 2所示，BES 数据显示具有英国退欧身份的人比例很高（超过 85%）。此外，具有英国退欧身份的总人数与认同某个政党的人的比例相似。英国脱欧的身份已经变得比党派身份更为普遍。Table 2的下半部分还显示，对于这两种类型的认同都同样牢固。总体而言，Table 2显示，不仅愿意声称英国脱欧身份的人比政党身份的人略多，而且人们对英国脱欧身份的依恋（如果有的话）比他们的政党身份略强。虽然英国脱欧身份是英国政治的一个新方面，但它们可能反映了公投之前潜在的社会分歧。研究表明，公投在国家认同较弱的社会自由主义者（他们往往更年轻且具有更多的教育资格）与具有较强国家认同的社会保守派之间产生了潜在的断层线，他们往往年龄较大，拥有更少的学历。

Table 2 关于党派身份认同和脱欧身份认同的比较

（二）身份差异

脱欧派和留欧派对群体内和外群体的刻板印象，并对外群体表达敌意能够证明英国脱欧身份的出现构成了情感两极分化，Figure 2显示了人们对自己和对方的三种积极个人特征（聪明，开放和诚实）和三种消极个人特征（自私，虚伪和封闭）的看法。作者在这里关注的是作为基线的党派界限和英国脱欧身份的区别。结果显示，英国脱欧身份与党派身份显示出相似的模式。留欧派和离欧者更有可能将积极特征归因于他们自己的一方，而将消极的特征归因于另一方。留欧者对自己一方的三个积极特征的平均得分为3.9，而他们对自己一方的三个消极特征的平均得分仅为1.9。与外群体的消极和积极属性之间的差距也是巨大的。对于留欧派对离欧者的看法，三个积极特征的平均得分为2.4，而三个消极特征的平均得分为3.6。附录3（略）中的数据也表明这些脱欧派和留欧派的观点不是由政党身份驱动的，政党身份对留欧派和脱欧派的看法的影响非常微弱。

Figure 2 关于本群体和对立群体的感知特征

（三）评估偏见-感知

情感极化的最后一个指标是感知和决策中的评估偏差。作者首先研究了英国脱欧身份如何塑造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党派身份中一直存在这样的评估偏见。有证据表明政府政党的支持者相比反对党的支持者一直倾向于认同政府的经济表现。类似的动机推理过程应该适用于具有英国脱欧身份的人。离欧者应该比留欧派对过去的经济表现有更积极的看法。Table 4 显示了以政党身份和英国脱欧身份作为预测因素的 OLS 回归预测人们在该量表上的得分的结果。得分越高表明 其对2017年经济表现的前景更加乐观。

Table 4 对经济表现的感知

（四）评估偏见-关于决策

作者研究的评估偏见的另一个组成部分是英国脱欧身份如何塑造政治领域之外的决策。这些社会身份是否也会影响到非政治事务上的决策，甚至可能产生歧视？作者进行了两个类似的联合实验（conjoint experiments），要求受访者在替代候选人之间进行选择，分别担任 BBC 的总干事，以及分别成为自己家中的房客。使用联合设计的优势在于，它使我们能够揭示不同因素对人们如何对捆绑结果做出决策的相对影响。在研究中，每个受访者从五对完全随机的候选人档案中选择。两种设计的特征随着显著特征而变化，例如房客实验的年龄、性别、爱好和工作经验，以及 BBC 实验的年龄、性别、教育和职业背景。在这两个实验中，我们还包括了两个政治特征——候选人在 2017 年英国大选中的党派立场（保守党、工党或无党派）以及他们在 2016 年公投中的立场（离开、留欧或无党派）。

Figure 3和Figure 4（略）展示了实验结果的关键部分。在Figure 3的上半部分，工党队员更喜欢支持工党的总干事;保守派队员更喜欢保守党的支持者。这些效应的大小与Figure 3下半部分所示的离欧者和留欧者之间的偏好差异相匹配。无论他们的党派立场如何，受访者都希望BBC的负责人具有类似的英国脱欧身份。Figure 4显示出了与Figure 3非常相似的模式。留欧派更喜欢与留欧派而不是离欧者同住。这些影响甚至比党派效应更大。英国脱欧的分歧甚至超过了党派分歧。

六、讨论

作者识别了一种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不同的群体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出现，并参与了与党派斗争相当的群体冲突。基于社会认同理论，作者推进了情感极化的概念化，并证实了这种敌意可以在重大政治事件的背景下在基于意见的群体中动员起来。研究表明，情感两极分化并不是党派之争独有的现象。事实上，英国脱欧分歧的两极分化与党派情感两极分化一样大，甚至更大，其影响是跨越党派身份的。

作者的研究为政治行为理论做出了重大贡献。作者在情感两极分化的所有三个领域（识别，分化和评估偏见）中沿着无党派路线展示了两极分化动态过程。同时，尽管没有长期存在的脱欧/留欧分歧，但是却出现了以跨越党派身份的方式与英国脱欧有关的身份和两极分化。这意味着短期变化可以引发各种形式的偏见、歧视和偏袒。虽然作者的研究背景是英国脱欧，但基于意见的群体认同上的情感两极分化的概念可能适用于其他地方，这些地方的政治问题足够突出，足以引起社会认同和群体外的敌意。例如，这个框架可以应用于加泰罗尼亚独立问题。

作者在文末提到，英国脱欧问题上的情感两极分化最终可能导致英国政治体系的重组。作者的研究已经表明，英国脱欧公投导致强烈意义上的身份的出现，这些身份跨越了党派分歧。这可能意味着英国脱欧路线上的情感两极分化最终将导致英国政党制度发生更根本的变化。主要政党可以坚定地将自己的立场与未来英欧关系的两种对立立场之一保持一致，导致选民放弃旧的党派依恋，转而支持新的支持模式。

编译｜ddd

审核｜林陌声

终审｜李致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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