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叶子 范丹(明 陈洪绶)
□刘恒杰
汉桓帝(146年-168年)时,范丹被任命为莱芜长,但因他要为母亲守丧而未到任。范丹虽未赴任,但后人还是常以“范莱芜”称呼他。千百年来,范丹一直作为廉吏的楷模,为世人景仰。
济南名人范拱为范丹祠撰记
范丹,一作范冉,字史云,东汉时人,公元112年出生于陈留外黄(今河南民权县),卒于公元186年。因其享有很高声望,汉灵帝诏谥其为“贞节先生”。
金大定十二年(1172),莱芜县令高永孚新建范丹祠,请济南名人范拱写了一篇《范贞节先生祀记》(载明嘉靖《莱芜县志·碑刻》)。范拱,字清叔,济南人,博学善文,北宋末年中进士,调广济军曹,伪齐政权建,擢为中书舍人,后迁淄州刺史,世宗时授太常卿。范拱在任时曾多次进言请求给百姓减少税赋,使百姓得以休息。在《范贞节先生祀记》一文中,范拱写道:“今丹虽有莱芜命,遭母忧,不到官,安得邑有其庙,是必有德足以动人者。”此记最后有一首诗曰:
甑中生尘,汉之史云。史云之德,化及鲁人。
弦歌以咏,其乐欣欣。箪食瓢饮,陋巷安贫。
釜中生鱼,公在莱芜。莱芜之邑,密迩邦都。
洙泗之风,被之乡里。千古之下,莫不宗儒。
范丹的故事,最早见于东汉蔡邕所作《范丹碑》。蔡邕是东汉时期的大文学家、书法家,他和范丹生活在同一时代,不但是陈留老乡,而且还同朝为官。范丹生前“其在乡党也,事长惟敬,养稚惟爱,言行举动,斯为楷式”(见《范丹碑》)。范丹去世后,作为当时撰写墓碑大师的老乡蔡邕,便当仁不让为其撰写碑文。蔡邕在碑文中主要突出了范丹的刚正不阿和情操贞节,而对范丹的清廉则只用了“雅性谦俭”“不治产业”和“荣贫安贱”等寥寥数语。
范丹之后200余年,南北朝时的范晔在编写《后汉书》时,便把与他同姓的这位先辈的事迹,写在了《后汉书·卷八十一·〈独行列传〉》中。与蔡邕的碑文不同,该传中,范晔突出写了范丹的清贫和清廉。由于范丹遭党锢之祸,遁逃于梁沛之间,以“不得匡世济时”为憾,用小车推着妻子,徒行敝服,卖卜为生,或寓息客庐,或依宿树下,如此十多年,乃结草屋而居,有时绝粮断炊,但穷居自若。范晔特别记下了赞颂范丹的民谣:“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甑、釜都是做饭用的器皿。民谣的意思是说,范丹的日子非常清贫,甑和釜由于很长时间不用,常常积满灰尘生出蠹鱼。
隋唐之际,科举兴起,作为“四史”之一的《后汉书》更是成了一门必修课,范丹自然也就成了读书人敬慕、歌咏的对象,加之“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的民谣朗朗上口,“莱芜甑”“莱芜釜”“范甑尘”“甑生尘”“范甑空”等等脱胎于此的词语,便屡见于诗作之中。
历代文人写诗歌咏范丹的清廉
最早读到的是南北朝时梁朝史学家、文学家吴均与周兴嗣的赠答诗。吴均在《赠周兴嗣》诗中写道:“孺子贱而贫,且非席上珍。惟安莱芜甑,兼慕林宗巾。”周兴嗣写了《答吴均》诗,其中写道:“谁学莱芜甑,本得王乔履。”两首诗中的“莱芜甑”都是借用范丹的典故,都把他作为安于清贫的典型。比二人稍晚一点的南北朝时陈朝文学家阴铿,也在他的《罢故章县》诗中写下了“晨风下散叶,歧路起飞尘。长岑旧知远,莱芜本自贫”的句子,这里的“莱芜”也是指范丹。
《全唐诗库》中,除杜甫在《故秘书少监武功苏公源明》中的“时下莱芜郭,忍饥浮云巘”、高适在《送郭处士往莱芜,兼寄苟山人》中的“归见莱芜九十翁,为论别后长相忆”、李端的《送新城戴叔伦明府》中的“莱芜不可到,一醉送君行”中的“莱芜”,是指地理意义上的莱芜以外,其他提到“莱芜”或有关范丹“甑、釜”的近20首诗,都是借用范丹的典故来表达清贫清廉的意思。
“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在他的《失群雁》一诗中写道:“金龟全写中牟印,玉鹄当变莱芜釜”;另一诗人骆宾王在《和李明府》与《春夜韦明府宅宴得春字》中,分别写下“藻掞潘江澈,尘虚范甑清”和“雅琴驯鲁雉,清歌落范尘”的句子。张说的《咏尘》中有“独怜范甑下,思绕画梁飞”;杜甫在《赠裴南部,闻袁判官自来欲有按问》中有“尘满莱芜甑,堂横单父琴”;皇甫冉《寄郑二侍御归新郑无碍寺所居》中有“谁当便静者,莫使甑生尘”;卢纶在《送浑鍊归觐却赴阙庭》中有“甑尘方欲合,笼翮或将舒”;权德舆的《寓兴》和《戏和三韵》两首诗中,分别有“敢求庖有鱼,但虑甑生尘”和“墨翟突不黔,范丹甑生尘”的句子;韩翃《寄雍丘窦明府》中有“机尽独亲沙上鸟,家贫唯向釜中鱼”;刘禹锡的《学阮公体三首》中有“不学腰如磬,徒使甑生尘”;白居易的《渭村退居寄礼部崔侍郎翰林钱舍人诗一百韵》中有“尘埃常满甑,钱帛少盈囊”,另一首《醉后狂言酬赠萧殷二协律》中也写下“天寒身上犹衣葛,日高甑中未拂尘”;李洞的《闻杜鹃》中“声声犹得到君耳,不见千秋一甑尘”;晚唐诗人罗隐在他的《寄大理徐郎中》中,写下了“官序诜枝老,幽尘范甑空”的句子。
宋代是我国古代诗歌发展的又一座高峰,文人墨客依然对范丹的故事津津乐道。大诗人范成大在他的多首诗作中提到了这位与他同姓的先贤,在《次韵施进之惠紫芝术》一诗中,有“摩挲莱芜甑,尘生不须拂”;《从宗伟乞冬笋山药》一诗中,有“裹芽束缊能分似,政及莱芜甑釜空”;《春晚即事留游子明王仲显》一诗中,也写下“笑我生尘甑,惭君有意袍”。除范成大以外,还有苏颂《次韵签判梁寺丞阻水见寄》中的“尊思孔北海,釜叹范莱芜”;黄庭坚《戏答史应之三首》中的“甑有轻尘釜有鱼,汉庭日日召严徐”;强至《送范令巽之赴陕县》中的“千载莱芜后,传家有素风”;贺铸《三月二十日游南台》中的“侜张西复东,甑满莱芜尘”;喻良能《次韵赵景明呈许明府》中的“顾惭梅隐吏,缪接范莱芜”;彭龟年《次韵教授兄友惠柑》中的“分赏且用涤烦渴,不救莱芜炊甑尘”;叶适《送龚叔虎》中的“问胡旅穷舍,钻燧煮莱芜”;丁易东《田母拒金图》中的“莱芜甑中尘扑飞,悬鱼老子肝似铁”等等。
范丹虽未赴任却为莱芜历任县令树立了榜样
宋太宗时曾任莱芜县令的廉公谔,在任时“清介自持,专务德化”,老百姓便把他与800年前的莱芜长范丹相提并论,“德政清风,二公媲美焉”,并作诗以歌之:“釜甑生尘鱼,境内安以乐。昔闻范史云,今见廉公谔。”(明嘉靖《莱芜县志·名宦》)。
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福建莆田人陈甘雨任莱芜县知县,他“奉莱芜檄入其境,望羊祜之巅,吊史云之祠,陟安期之山,访孟止之亭,求季嗣之墓”(明嘉靖《莱芜县志·叙莱芜县志》),上任伊始就在心里把范丹作为了自己的榜样。上任以后,陈甘雨“修蔽茸颓,率有成效”并“于政务丛集之余,能摭故实,采新闻”,编纂了一部现存最早的莱芜县志。当时罢归故里的章丘名宦、“嘉靖八才子”之一的著名戏剧家、文学家李开先,称其“青年博学,有规措之才、警敏之智,临政略无难色,而绰有能声,刑清事简”(李开先《莱芜县志序》)。
明朝时,身为东林党的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到莱芜视察时,正值山东大旱,莱芜受灾更为严重。当时的莱芜县令叫胡士奇,魏大中在他的《为胡年兄留题》一诗中写道:“驱马莱芜道,凄凉忍睹闻。青阴丛嶂合,白骨乱流分。旷莽栖邻火,倾垣吊孤魂。孑遗谁是主,尘甑又仁君。”(中华民国《续修莱芜县志·艺文志》)诗中既写出了当时的凄惨景象,又寄托了对县令胡士奇的殷切希望。胡士奇果然不负魏大中的希望,他以范丹为榜样,洁己勤公,兴利除害,以致胡士奇去任之日,士民哭送。
清康熙八年(1669),江苏昆山人叶方恒由贵阳推官任莱芜知县。县署堂廨因地震倾危,他主持对内堂进行整修,加盖小屋数间以藏案牍,新建厅堂三间,命名“景范堂”,立志以范丹为榜样。县东郭门外孟游亭后曾有范韩二公祠,“今败壁颓垣荡无存矣”,便着手复建。在其《复建贞节先生祠》一文的最后写道:“观厥成矣,因为之歌曰:釜有鱼而甑有尘也,神感于一时而兴起于百世也。先生之节何其高也,先生之风何其远也,此廉吏之不可为而终可为也!”(清康熙《新修莱芜县志·碑记》)叶方恒在任期间,时人以其同范丹、韩韶相并提。
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有一个范姓人被朝廷任命为莱芜知县,这个人叫范溥。清宣统《莱芜县志·官师志》中说:“范溥,字天如,吴县监生,任莱芜。留心民瘼,报灾赈饥如救头目。民田之没于河者数百顷,溥悉免其赋役,民甚戴之。”当时,与莱芜毗邻的淄川的大文学家蒲松龄,非常仰慕范溥父子的道德文章,曾写下了《莱芜范邑侯太公》一诗,对其父子高度赞扬,诗中有“义田尚足追文正,庙器真堪继史云”的句子。“义田”是指旧时官僚地主为救济族人而购置的田地,“文正”指范仲淹,“史云”即指范丹。实际上,蒲松龄是把范溥父子比作了范仲淹和范史云。近年从一本《聊斋诗集》中还发现了蒲松龄的五首《代民谣》,这五首诗歌也是歌颂范溥父子的,是蒲氏替莱芜乡绅百姓为范溥写的新民谣,诗中有“釜底生尘穷不烟,千秋犹说范史云”和“文正一堂双宰相,范家廿世两莱芜”的诗句。“两莱芜”就是指范丹和范溥。
范丹,一个在历史上熠熠生辉的名字,一个和莱芜结下不解之缘的清廉之士,受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追慕与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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