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史文恭不可能暗箭伤人,也不是没有道理:史文恭能在公平单挑中二十回合将霹雳火秦明挑落马下,放眼江湖,已经找不到几个对手,确实没有必要暗箭伤人,更不屑在箭头上淬毒——那是江湖下五门的伎俩。
晁盖或许武艺高强,但他就是一个有力气的村长,武功再高,也不会高过林冲和秦明,史文恭当初的设想,是把晁盖宋江都生擒活捉后送往京城邀功请赏,用毒箭射杀,确实有点“浪费”。
如果晁盖不是史文恭射杀,宋江也没有参与(咱们今天说的仅仅是另一种可能,并不排除史文恭和宋江的嫌疑),但晁盖的脸上确实被人钉了一支毒箭,这里面问题就大了。我们以水浒原著而不是电视剧为依据,似乎也能发现除了史文恭和晁盖之外,还有两人有重大嫌疑——射杀托塔天王晁盖,他们也是受益者。
打虎将李忠(打虎将李忠绰号的由来)
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就会发现宋江指使小李广花荣或双鞭呼延灼射杀晁盖,一方面是风险太大,另一方面是完全没有必要。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江指使任何人去放毒箭,都要冒着授人以柄的巨大风险。呼延灼反复难言养,如果他把事情拆穿,梁山必将出现大乱,官军趁虚而入一鼓荡平,那厮就会因为立了大功而回朝复命甚至升官加禄——虽然三千铁甲连环马没了,但是用计剿灭梁山,也是大功一件,功过相抵还有富余。
小李广花荣虽然不会揭发宋江,但他是世代将门之后,对江湖鬼蜮伎俩几乎一窍不通,就是给他毒药,也不知怎么用,搞不好没毒倒晁盖,自己先挂了。
我们在电视剧中好像看到过这样一个桥段——杀手拔出短刀告诉对手:“我这把刀淬了见血封喉毒药!”然后酷酷地、傻凶傻凶地舔了一下刀面,卒。
花荣当然不会傻到以身试毒,但是由他来放箭,要射咽喉就不会射到面门,即使射中面门,箭头也会从后脑勺穿出来,根本就不会让晁盖回到梁山开口说话,让宋江差点坐不成头把交椅。
让呼延灼下手,风险太大;让花荣放箭,不会留下活口。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似乎可以证明宋江并没有蓄意谋杀,而且他也根本不必如此费心——这就是另一方面的原因:晁盖只带着五千喽啰去打有五七千人马的曾头市,原本就是有输没赢有去无回,宋江只需坐收渔人之利,根本就没必要画蛇添足授人以柄。
箭头淬毒并写字,明显是栽赃陷害,这种事情,只有对江湖规矩一知半解的人才做得出来:如果熟知江湖规矩,就会知道像史文恭这样的大高手根本不屑如此;如果不知江湖险恶,也想不出这个损招儿。
史文恭骑着大白马放毒箭,这等于偷来的锣还使劲敲,但奇怪的是梁山兵将居然没有看到那匹最抢眼的照夜玉狮子马,只看见了箭头上的史文恭三个字,莫非呼延灼和阮氏三雄都没看到伏兵的主将是谁?
史文恭的嫌疑之所以可以排除,是因为他自己也蒙在鼓里,他亲笔替曾长官曾弄给宋江写的求和信,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向日天王下山,理合就当归附,无端部卒施放冷箭,罪累深重,百口何辞?”
这封信是史文恭写的,如果是他射的冷箭,就不会自称“无端部卒”,更知道即使讲和,自己这个凶手也难逃惩罚,所以他会成为坚定的主战派,打不过他也可以跑,总比被曾头市绑起来送到梁山军中要强得多。
史文恭没有跑,也没有坚持抵抗,就说明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太深得罪梁山,把话说开了,就可以满天云彩散,一笑泯恩仇——大不了重金买两个庄客去顶缸就是了。
让手下顶缸认罪,这手法在官府和江湖中都很常用,只要双方都有台阶下,一般都能心照不宣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这里面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梁山并没有掌握史文恭射杀晁盖的“证据”。
既然史文恭的嫌疑百分之九十以上被排除,那么凶手或幕后主使就只能另找他人了。
这时候我们还要插一句话:晁盖后来缠住史文恭,也并不能证明那支毒箭就是史文恭射的。
晁盖一方面可能是要阻止宋江篡位,这才把史文恭赶到卢俊义朴刀之下,另一方面可能是他也被那支有名字的毒箭骗了,这就叫上坟烧苞米叶子——糊弄鬼。
如果晁盖也被忽悠了,那么能从晁盖身亡中获益的另外两个人,嫌疑可就大了,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小旋风柴进。
小旋风柴进是大周皇族,复辟之心可能一直都没有泯灭,所以他才招兵买马聚草屯粮图谋大事。
柴进除了广交天下豪杰,还建立了梁山这个军事基地,白衣秀士王伦可能只是名义上的寨主而已,程善之先生所著《残水浒》的描述也不是全无依据:“柴进把绫幅一展,露出标题四个隶字来,是:‘还我河山’,再看后面,都写的‘重扶周室、再兴柴氏’的话头,乃是一幅盟书。后面是江湖豪杰按订盟的前后,顺着年月日下去,具名签押。最先列名是梁山泊首领王伦,从晁盖、吴用、林冲、宋江以下,共有三十多人。”
晁盖火并王伦,从此脱离了柴进掌控,并用生辰纲金珠宝贝收买了人心,不再用柴进的资助——晁盖鸠占鹊巢之前,很少见梁山打家劫舍,那千八百喽啰是怎么活下来的?
柴进上了梁山,从后台大老板变成了进不了核心圈的普通头领,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他最亲近的人,并不是坑了他又救了他的宋江和李逵,而是摸着天杜迁和云里金刚宋万。
杜迁和宋万从晁盖刀下捡了一条性命,眼看着老大王伦被杀而不敢反抗,这在江湖中人看来,绝对是奇耻大辱。
如果柴进给一点暗示或指示,杜迁宋万这两个职业贼寇,用暗箭射杀晁盖,恰好能达到那个不死不活的效果——不是他们不想一箭追魂,而是力有不逮。
晁盖中箭的过程,让金圣叹看出了问题:“晁盖众将(杜迁宋万都在其中)引军夺路而走,才转得两个弯,撞见一彪军马(并不见有白马将军史文恭),当头乱箭射将来,扑的一箭,正中晁盖脸上,倒撞下马来,却得三阮、刘唐、白胜五个头领死并将去,救得晁盖上马,杀出村中来。(金夹批:十个人入去,却偏是五个初聚义人死救出来,生死患难之际,令人酸泪迸下。)”
生辰纲盗伙成员救晁盖,杜迁宋万不救晁盖,一切都顺理成章,但又不无玄机,说这两个梁山创始人受柴进指派暗箭伤人,也不完全是凭空猜测,但是除了晁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嫌疑更大,这个人并不在梁山之上,也不在江湖之中。
史文恭在曾头市的地位,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高,他比史进家的打虎将李忠、柴进庄上的洪教头的地位也高不了多少,就是个高级雇佣兵头子。
史文恭拿钱训练金国人曾弄招收的土兵,打仗并不在合同范围之内,所以晁盖征讨曾头市,史文恭并没有出手。曾家老四曾魁与林冲大战二十回合后败走,也不见史文恭接应救援。
第二天的战斗,是曾家老大曾涂出面叫嚣,“晁盖听了大怒,挺枪出马,直奔曾涂”。
读者诸君请注意,晁盖以梁山军主将的身份,厮杀的目标是曾涂而非史文恭,这就说明了一点:双方对冲的时候,史文恭已经凉锅贴饼子——蔫溜了。
史文恭出工不出力,拼命更是想都别想,大金国人曾弄潜入中原建立基地,自然是包藏祸心,他不可能让史文恭手上不沾一滴鲜血有机会开溜。
为了把史文恭绑在曾头市战车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帮他“纳投名状”——制造一大批写有史文恭名字的毒箭,不管哪位梁山好汉被毒箭射杀,这个梁子就算结下了。
史文恭是武术教官,并不是指挥官,所以定计设伏这种事情,都看不见他参与其中。梁山军没有在火光冲天之下看见史文恭那匹大白马,读者诸君是否可以断定他根本就不在现场?
这样一想,我们就发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曾家五虎的箭壶中,都插着写有史文恭名字的毒箭,不管前来偷袭的是晁盖还是林冲,也不管他们走的是哪条路,都会有毒箭朝着对方主将飞去。
梁山军护着晁盖撤到村口,林冲带兵接应,“两军混战,直杀到天明,各自归寨”,也没看到史文恭和林冲单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史文恭和曾弄分属宋金两国,同心协力是不可能的,曾弄把史文恭拖下水是可能的。所以在宋江二次征讨曾头市的时候,史文恭还被蒙在鼓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梁山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还想通过讲和保住自己骑了很长时间的照夜玉狮子马。
梁山军与曾头市两次作战,都没见史文恭使用弓箭,他用一杆长枪二十回合击败霹雳火秦明后,策马追上去补枪而没有背后放箭,说明他在这方面未必擅长。曾头市真正的箭术高手是曾升:李逵有李衮和项充的盾牌保护,还是被曾升一箭射中大腿。
我们细看水浒原著就会发现,史文恭一直消极避战,晁盖来袭,史文恭不肯出手,宋江进犯,曾涂被吕方郭盛围殴乃至被花荣暗箭偷袭,史文恭还是没有出手,最后勉强出战秦明,也是被逼无奈:“次日,史文恭、苏定只是主张不要对阵。怎禁得曾升催要报兄仇,史文恭无奈,只得披挂上马。”
史文恭也算半个江湖,深知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出手也不想下死手,所以他那一枪只戳秦明的大腿而不戳后心。
史文恭打秦明尚且手下留情,又怎么会用下三滥手段要了晁盖性命?如果史文恭没有下毒手,宋江也在等着好消息传来,那么能射杀晁盖嫁祸史文恭的,也就剩下小旋风柴进和曾长官曾弄了。
在半壶老酒看来,柴进的嫌疑,远不如曾弄大——搞乱宋朝腹地,就是他潜伏的终极目标,他用嫁祸史文恭的方式跟梁山结下死仇,并招呼官军跟梁山死磕,这岂不是一箭双雕、一石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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