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本文为长篇传记式历史小说《前秦风云》第一部「氐族少年」第十一章「化家为国」第十四节】
于永和(于永和马拉松)
【导读】
◇上节内容回顾:在后赵瓦解、冉魏覆灭之际,东晋君臣极为关注传国玺的下落。豫州刺史谢尚乘冉魏大将军蒋干求援之机获得此物。当丢失数十年的传国玺物归原主时,建康城内一片喜庆。
◆本节内容简介:庆贺传国玺回归的朝会结束后,谢尚和首辅大臣、会稽王司马昱被皇太后褚蒜子召入内宫。这位摄政皇太后很得体地询问了几个自己关注的事项。小皇帝司马聃觉得那传国玺应当放置在自己的身边。
★故事发生时间:352年八月。地点:建康城(今南京市)。
散朝后,褚蒜子和司马聃母子回到了后宫显阳殿,在宫女和宦官们的服侍下脱去朝服,换上了家居的衣服。
褚蒜子今年刚刚三十岁,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一双眼睛略显忧郁又不失神采。因为是寡居的皇太后,又正在临朝称制,所以她只是施了些许淡妆,这样反而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典雅高贵。
很难说命运对这个女人,究竟是眷顾还是作弄。她出生于晋明帝太宁二年(324年),父亲褚裒是河南阳翟人,母亲谢真石是谢尚的胞姐。十几岁时,她以名家女嫁给了晋成帝司马衍的弟弟琅邪王司马岳。这是一对同天共地的兄弟,他们的母亲是庾亮的妹妹庾文君。司马衍去世时才二十二岁,两个儿子司马丕、司马奕尚在襁褓中。在他弥留之际,他的另一个舅舅庾冰力排众议,提出让司马岳继位,司马衍同意了。
庾冰的理由是,国家正处在多难之时,需要一位年长的君主。但一般都认为,他实际上是担心成帝年幼的儿子继位后,势必要请太后临朝,届时旧戚极有可能要被新亲所取代。一旦司马岳继位,庾氏则仍可凭借皇帝舅舅的身份继续辅政。
琅邪王妃褚蒜子(臆想形象)
司马岳通过兄终弟及的方式登上皇帝宝座,作为琅邪王妃的褚蒜子,也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可是晋康帝司马岳只做了不到三年的皇帝就撒手而去,刚刚二十岁出头的褚蒜子成了未亡人,两岁的儿子继位后,她以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
换好衣服,褚太后示意儿子跟自己一道坐下,然后对侍立一旁的宦官说:“请会稽王和阿舅进来。”
很快地,谢尚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二人正要行礼,褚太后浅浅一笑说:“免了吧。说好的事就按规矩来办。你们不怕繁琐,我还嫌累呢!”
两个男人看来也只是做做样子,褚太后的话尚未落音,他们就已经在椅子上面坐下来了。
这是两个当下身份特殊的人物。谢尚是皇太后的亲舅舅。这位男子名叫司马昱,字道万,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幼子,初封琅邪王,晋成帝时改封会稽王,现任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集宗室王和首辅大臣于一身。他虽然只比褚太后大四岁,但辈分却要长一辈。
八年前褚太后临朝称制时,她的父亲褚裒还健在,围绕这位做臣子的父亲朝见皇太后女儿的礼仪,大臣们还专门作了一番研讨。殷浩的叔叔殷融时任太常卿,他提出褚裒在朝堂上还是应当跟别人一样,向太后行君臣之礼,当太后归宁省亲时,所持就当为家人的礼节。这个意见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赞同。司马昱和谢尚都是长辈,所以燕见之时,褚太后也会让他们免礼。
皇太后褚蒜子(臆想形象)
“听他们说,那慕容俊已放出话来,冉闵妻董氏将传国玺献给了他,为此他还将董氏赐号‘奉玺君’。有这回事吗?”褚太后收起笑容,很严肃地问道。
“确有其事,”谢尚回答,看见褚太后面现忧色,他连忙作解释,“慕容氏此举纯系故弄玄虚,无非欺世盗名!”
褚太后点点头说:“此非等闲之物,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起来。我所担心的是,有人会不会拿此事来作文章。”
“太后放心!桓元子尽管未上贺表,但传国玺失而复得,他也理当高兴。”司马昱欠身说道。虽然褚太后并未点出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桓温的名字,但他心里明白,朝中发生如此大事,居大江上游的桓温却充耳不闻,未作出任何表态,这不能不让褚太后感到担忧。
“上不上贺表,倒也无所谓。去年他要北征,被你劝阻;如今阿舅遭遇诫桥之败,他心里就是有些想法,也属情理之中。”褚太后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谢尚遭受惨败,按理应当交付廷尉治罪。碍于她的面子,朝廷中枢只是作出将其降号建威将军的惩处。她既不忍心让娘舅跌得太惨,又不想引出别人的闲话。“这几年北边折腾得厉害,如今冉魏算是过去了,但又来了鲜卑人,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呢?”她接着说。
豫州刺史谢尚:皇太后的舅舅
“太后,北征势在必行!这也正是元子最计较的事项。臣日前已跟殷浩作过计议,他拿定了主意,晚些时候将亲自出马。”司马昱小心谨慎地回答。
“兵家险事。兴师动众若事与愿违,就免不了有闲话出来。听说王羲之致书于你,主张暂缓兴兵?”褚太后又问。
“是的。王右军为此也曾修书殷浩。”司马昱又答道。
前江州刺史王羲之于永和四年出任护军将军,一年前转任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大家现在都称呼他王右军。
“他都说了些什么呢?”
“如太后所言,他希望内外协和,主张从长计较。”
“他是个明白人!只是,”褚太后叹息了一声,“你们要用他,可他却执意要离开。还有安石,他真的要在会稽山中待上一辈子么?”
会稽王司马昱(臆想形象)
王羲之在卸任江州刺史后,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一般认为,司马昱和殷浩四年前将他生拉硬拽出来,是想利用他的名望和作为自己的羽翼。可是,到任没多久,他就提出宁愿外放去做宣城郡(治所在今安徽宣城市宣州区)太守,未获同意;经他一再要求,去年只好让他赴任会稽郡,接替因母丧丁忧去职的王述。
谢安是谢尚的堂弟,字安石。他目前寓居会稽,朝廷也曾多次征召,他都没有理会。有人因此提出应当将他禁锢终身,让褚太后颇感为难。
“回禀太后:臣听人说,安石在会稽渔弋山水,言咏属文,怡然自乐。王右军这一去,估计他更是如鱼得水。不过太后尽管放心,他既与人同乐,必不得不与人同忧,日后必为朝廷所用。”司马昱笑着说。
“朝廷对阿舅的处分,外面有没有议论呢?”褚太后望着司马昱,回到自己当下最关切的事项。
“没有!太后知晓,仁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这一回又为朝廷立下了功劳,其实此功足以抵过。太后,臣以为……”
晋穆帝司马聃(臆想形象)
“豫州素为朝廷倚重,我看阿舅还是坐镇豫州为好。”不等司马昱说完,褚太后就打断了他的话,对舅舅谢尚说:“毕竟江防事大,我们母子离不开你。”她心里很清楚,诫桥之役损兵折将,自己的舅舅不受到一点警戒是说不过去的,好在来日方长。
谢尚惭愧地说:“臣愧对太后,愧对朝廷!”
“会稽王言之有理。这次能将传国玺迎回来,足以告慰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阿舅当振作起来。今日就到此吧。”褚太后说。
目送二位重臣离去的背影,褚太后若有所思。她在散朝后单独接见他们,无非借机表示一下对自己娘舅的褒奖和慰抚,向外面传递一个信息。
她虽然临朝称制,但对朝政的干预并不多,军国大事都交给辅政大臣全权处置,向她报备即可。她的这种性格特点和处事作风,受她父亲的影响很大。褚裒曾多次谢绝参知朝政,宁愿外出做藩镇,跟她婆母庾文君的几个兄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们父女这么做,还有更深一层的考量:自南渡以来,朝政一直由几个世家大族掌控,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虽然微妙复杂,但在忠于朝廷、共保半壁江山方面尚能求得一致。既然如此,她觉得自己还是超脱一些为好,这样既能居中调停,又可避免惹火上身。
皇帝大宝
去今以来,随着北方石赵和冉魏的相继灭亡,朝野关于北征的呼声又日渐高涨,已成骑虎难下之势。然而每当议及北征时,朝中大臣又往往将它跟制衡雄踞大江上游的桓温联系在一起,似乎北征并非为了赶走胡人,而是要防止桓温觊觎朝廷。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担心,那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可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仅消耗了朝廷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还授人以柄。
永和五年,也是为着阻止桓温插手北伐,她的父亲自京口出征,结果遭遇代陂惨败,很快忧郁而死。她不希望舅舅谢尚重蹈自己父亲的覆辙,所以宁愿让他暂时受些委屈,这样接下来就可以不再直接参与北征。儿子还有几年时间才能亲政,她作为一个女人,目前只想把局面维持住,不要生出大的乱子来。
“母后,那传国玺既然是皇帝大宝,为何不放在你我的身边呢?”一直捞不着说话机会的少年皇帝司马聃,突然好奇地问。
儿子的问话,打断了褚太后的思绪。她伸出手放到儿子的肩上,柔声说道:“它再珍贵,也只是一个器物,宫中专门有人替你保管也就行了。你作为帝王,要学会去想天下的大事。明白吗?”
司马聃望着母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十一章「化家为国」终结,第十二章「隐士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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