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天子之女称王姬，诸侯之女皆称公主。汉制，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蕃王；诸王女皆封乡、亭公主，仪服同乡、亭侯。其皇女封公主者，所生之子袭母封为列侯，皆传国于后。唐制，皇姑加号大长公主，皇姐加号长公主，皇女为公主，长公主封户二千，帝妹户千，皇子王户二千，公主半之。宋徽宗年间，仿周制，改公主号为帝姬，国号则易之二字美名（如柔福帝姬），南渡临安后，又改回为公主。元循汉制，皇女宗女皆称公主。明制，皇姑曰大长公主，皇姊妹曰长公主，皇女曰公主，俱授金册，禄二千石。

由此可见，公主不但身份尊崇，而且俸禄优渥，其夫婿一般均从列候与重臣子弟中筛选，称为驸马都尉，虽是虚职，但也享有朝廷俸禄。公主出嫁时所备嫁妆更是丰厚，其中得皇帝宠爱者，赏赐尤甚。由此可知，历史上绝大多数公主从出生于皇家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此生富贵无忧，虽不能如唐太平公主那样显赫一时而影响朝政大势，但自身及子女至少可长保富贵，即使夫家获罪或卷入朝堂纷争，公主本人往往可得以免责。

杨政道后裔还有吗（杨政道歉）

但在王朝历史中，女性地位低下，即使公主也多于家中相夫教子，极少参与社会和政治生活中，因而正史中少有所载，仅《新唐书》《宋史》《明史》单独列有公主列传，其中也仅有公主封号，所嫁何人之类寥寥数语。而每当朝代更替之际，政治和局势纷乱，前朝公主往往沦为牺牲品，其结局往往令人唏嘘，但由于乱世中史料缺失或人为淡化，有关亡国公主的记载少之又少。野史或话本中有关亡国公主的故事倒是丰富，但多为后人杜撰，不足为信。这里我就将各代亡国公主的故事按照其遭遇为大家一一介绍。

在先前的三个篇幅中，已向大家介绍了十数位亡国公主的人生境遇，这些公主们面对国破家亡的现实大多无能为力，但接下来要说的两位公主却走上了复仇之路。

北周千金公主，北周文帝宇文泰之孙，赵王宇文招之女。南北朝末年，北方草原上，突厥迅速崛起，先后击败铁勒、柔然等，一统草原各部。而中原地区，北周与北齐相争，争相拉拢突厥引以为援，不但向突厥输送大量财物，而且对突厥在边境上的骚扰行为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北周灭掉北齐，北周武帝本计划亲征突厥，但却病死于北征途中。鉴于尚有南陈隔江对峙，北周延续先前的绥靖之策。于是北周宣帝大成元年（公元579年）应允突厥和亲之情，选堂妹赵王宇文招之嫡女为千金公主，嫁于突厥佗钵可汗为妻。但由于突厥拒绝交出由其暗中扶植的北齐“流亡皇帝”高绍义，和亲之事一时搁置。翌年，突厥再次遣使求亲，并答应交出高绍义，千金公主遂前往突厥和亲。

但就在千金公主前往突厥的当年，宣帝病逝，年幼的静帝即位，朝政由外戚杨坚把持。作为北周宗室的赵王宇文招看出杨坚的不臣之心，密谋除之，却反被杨坚除掉，并杀其满门。杨坚在除掉北周宗室和异己势力后，于大定元年（公元581年）代北周而建立隋。

而千金公主嫁到突厥后不久，佗钵可汗就病逝，其侄摄图在一番争夺后，最终取得大可汗之位，是为沙钵略可汗，千金公主从突厥之俗，又嫁沙钵略可汗为可敦。公主面对国破家亡，发誓向杨坚复仇，于是力劝沙钵略可汗攻隋。而隋代北周后，中原大定，其对突厥的财物供给远不如北周。沙钵略可汗于隋开皇二年，以北周亲家的名义向隋开战，以四十万铁骑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城被破，长安震动。隋文帝杨坚倾尽精锐军力反击，不但收复失地，还兵出塞外一路追击。突厥本就是一松散的部落联盟，面对大败，内部本就不稳。隋文帝此时又行离间计，使得各部纷纷叛离。其中一些部落更是以兵攻伐的同时，还遣使向隋求援。隋晋王杨广其时镇守并州，上书请求乘突厥内乱攻之。而隋文帝当时所想是如何灭南陈，成就一统，不想将过多军力浪费在北方草原。于是对于突厥各部及杨广所请，皆不许，而是坐山观虎斗。

面对内乱，沙钵略可汗有些支撑不住。先是由其妻千金公主上书，请求作为杨坚之女，延续突厥与隋的和亲，而后由可汗亲自上书称臣。隋文帝顺势改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并赐姓杨氏。并且出兵帮助沙钵略可汗平定内部部分势力，于是突厥与隋重修盟好，北方大定。隋文帝终于可以腾出手来解决南陈。

开皇七年，沙钵略可汗病逝，其弟叶护可汗短暂在位，又由子雍虞闾即可汗位，是为都蓝可汗，千金公主又嫁都蓝可汗为妻。先前本就是因时局需要而与隋文帝相互利用的千金公主还是难忘国仇家恨，在见到一副来自南陈后主的屏风时，一时真情流露，在屏风上题诗一首：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此诗后来传入隋文帝耳中，本就对千金公主不放心的皇帝便更是心生厌恶，礼遇恩赐日少。而且又有情报说千金公主与西突厥泥利可汗部有所勾连。隋文帝恐其将来再生祸端，于是下定决心除去这一名义上的女儿。先是将其暗中查访得知的千金公主与一胡人私通之事，揭露给都蓝可汗。又向都蓝可汗之弟突利可汗许下姻亲，指使其在都蓝可汗面前攻讦千金公主。都蓝可汗最终怒杀千金公主于大帐之中。

隋义成公主，隋宗室女。先前所说隋文帝出于诱杀北周千金公主和离间突厥内部的原因，择宗室女册为安义公主嫁给突利可汗染干，引起都蓝可汗不快，“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并与之争夺突厥控制权。最终染干在隋朝帮助下，击败内部各个势力，主掌突厥，改封为启民可汗，成为隋朝藩属。期间，先前和亲的安义公主已病死，隋文帝又择宗室女为义成公主，继续嫁于启民可汗为妻。其后曾与启民可汗一起朝见隋炀帝，获得炀帝丰厚赏赐。在启民可汗死后，公主又嫁其子始毕可汗。之后隋与突厥交恶，大业十一年，隋炀帝游幸汾阳宫，始毕可汗密谋以数十万骑袭杀炀帝，义成公主密报于炀帝，各路援兵迅速集结，炀帝才免于此难。

电视剧《长歌行》中杨明娜饰演的义成公主

始毕可汗死后，义成公主又嫁启民可汗之子，始毕可汗之弟处罗可汗为妻。其时正逢隋亡唐兴，群雄逐鹿之时，处罗可汗应义成公主之请，同时也是为牵制中原群雄，礼迎隋萧皇后及宗室于突厥，并立炀帝之孙杨政道为隋王，安置在定襄郡，并将流亡于突厥的前隋官员百姓交由这个小朝廷统属，大致有部众万余人，史称“后隋”。处罗可汗还计划趁乱夺取并州，让后隋小朝廷代为统辖。但计划未曾施行，处罗可汗便归了天。

在义成公主的操作下，处罗可汗之弟继承汗位，是为颉利可汗，而后公主又嫁颉利可汗为妻。又是在义成公主的推动下，颉利可汗继续与新生的唐朝为敌，分别于武德六年和武德九年大举入寇中原，其中武德九年那次一路打到长安城附近的渭水边上。

唐太宗贞观四年，唐朝为彻底解除突厥之患，与其展开决战，颉利可汗兵败被俘，押往长安，其可敦义成公主则被唐将李靖所杀，公主借突厥之力扶植的后隋也随之灭亡，萧皇后与杨政道投降，归于长安。

千金公主与义成公主有不少相同之处，都是作为和亲公主远嫁突厥，都在异域得知国破家亡的噩耗，都试图借突厥之力向其敌人复仇，但都落得失败身死的结局。和亲，从本质上来说，是中原王朝与草原游牧民族双方实力均衡的一种表现，而和亲公主正是这种平衡的具体表象，只有这种平衡一直维持，和亲公主才有作为表象存在的价值。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中原与草原之间脆弱的和平就很难继续维持，双方一旦兵戎相见，和亲公主的价值本就大大降低。而上述的北周千金公主和隋义成公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都出于国破家亡的仇恨和意图扭转乾坤的心理，违背本来赋予和亲公主存在的意义，推动草原与中原王朝之间的对抗。但当草原与中原王朝之间的关系彻底决裂或是双方期望建立的新的平衡时，那个代表着先前平衡的象征也就失去存在的必要了。或如千金公主一般，双方都弃之如敝履，或如义成公主一般，必欲除之而后快。

如果大家觉得两位和亲公主的一生有些可悲的话，那以下所述的亡国公主们的身世只能用一个惨字来概括了。接下来为大家奉上这个《亡国公主列传》系列的最后一篇《悲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