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西王母，也就是后来民间传说中的王母娘娘，是我国古代社会中最为古老的女性神之一。她的形象最早见于《山海经》中，传说她是一位豹尾虎齿的人兽，又言其"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在古代社会中最早的神仙就是半人半兽的形象，而西王母作为女性氏族部落首领的特点又十分明显，因此人们一般认为西王母最早应该是一位氏族首领，其后在传说中发展演变为原始巫师，而后又经过不断变化成为了汉代画像砖石和帛画上的头戴冠帽、身披华服的端庄女性形象。在西王母形象的演变中，男性角色对其起到的作用非常之大，最早有穆天子、自战汉时期又发展出东王公、子路、风伯、后裔等男性形象。

一、穆天子与西王母的传说

关于穆天子和西王母的故事最早见于成书于先秦时期的《穆天子传》中，书中写道：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这种情况实际上非常令人费解，因为在周代人们通常认为中原地区为世界中心，身为天子的周穆王为何会纡尊降贵亲自前往西域拜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域小国的首领呢？并且根据文献记载，周天子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殷勤，不仅"执白圭玄璧以见西王母"，甚至还驾驶着八匹骏马以最早礼仪前去朝见西王母。

周穆王画像

关于玉礼器的使用场合与等级，在《周礼·春官》中就有明确记载：王执镇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周穆王持"白圭玄璧"拜见西王母实际上就是一种下级拜见上级的礼节，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出西王母的身份是要高于周天子的。另外，在古代社会中"苍璧""青圭"往往是礼祭天地四方的器物，能够让帝王执圭璧相见，可见西王母实际上已经具备了神性，应当是一名女神。西王母自述其"嘉命不迁，我惟帝女"便可见一斑。

战国时期玉璧

那么周穆王为何要不远千里驾驶车马前往遥远的西域去拜会西王母呢，难道真如《穆天子传》所记载的那般，只是与西王母把酒言欢、再附带交友串门吗？显然历史真实并不像文献记载的那般简单。周穆王名曰姬满，是昭王之子，也是西周的第五位天子，他是一位颇具雄才大略的帝王，在位期间曾征犬戎、伐徐戎，作《吕刑》，对于西周中期的稳定和兴盛做出了重大贡献。这样的帝王怎么会做出驾驶着车马带着诸侯大臣浩浩荡荡前往西域拜见女神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呢？

穆天子西巡

因此有人认为实际上周天子率领车马前去西域并不是为了拜见西王母，而是为了征伐西王母部落的，这种看法是合理的。当时的西域可能还是若干个部族组成的松散联盟，西王母无疑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雄才大略的周穆王精心策划了这一场御驾亲征，本决定一举攻下盘踞在西方的部族，但是可能碍于军队长途奔袭疲乏、再加上不熟悉地形等多方面原因，周天子没能成功打下西域，最后迫于无奈只好与西王母讲和。《穆天子传》中留下了颇耐人寻味的一句话：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直白地说，就是待我国足够强大了我再来找你，显然这就是周天子向西王母所下的战书。

二、西王母男性配偶神来源

穆天子西征西王母的故事经过历史的加工被美化成了周天子西行拜会西王母的故事，对于战争只字不提，甚至还描写了周天子与西王母把酒言欢、相互歌吟的故事。西王母在故事中是一位貌美的妙龄女神，周天子是意气风发的男子，于是这一次拜会的记载就成了后世流传甚广的西王母与周穆王暧昧传情、互诉衷肠的故事来源。有人认为，西王母与周天子的诗歌唱和实际上就是先秦社会只能够的婚媒盟誓，西王母道：将子复死，尚能复来？周穆王答道：比及三年，将复而野。这句话给了后人充分的遐想空间。

西王母与周穆王

让我们再回到西王母的神性上来，《山海经》中半人半兽的西王母像显然与穆天子所见的美丽女子不可同日而语。从西王母形象的发展演变上来看，她最早应该是女性氏族社会的部族首领，"披发戴胜""虎齿豹尾而善啸"可能是原始社会时期人们模仿动物生活习性的表现。西王母族历史悠久，他们的图腾可能就是半人半兽的动物形象，图腾可能就是以西王母命名，她们的首领也使用西王母的名号并代代沿袭下去。随着穆天子见西王母之后，原本只是西域小国的西王母信仰逐渐传播到了中原地区，西王母也从氏族崇拜变成了集体神崇拜。

东王公与西王母像

西王母与穆天子的故事成为了西王母男性配偶神的直接来源。汉代画像石中见到有穆天子自东方乘车马前往拜会西王母的场景，画像中西王母端坐在西方，穆天子及使臣自东方依次前往拜见，图像中位于众人前方手持礼物的人显然就是周天子。从众人的情态上来看，均肃穆恭敬、侧身而拜，显然是在崇拜神祇的姿态。这是西王母与男子出现于同一画像中的图景之一，汉代最为常见的还是东王公与西王母端坐的画像，而东王公的形象直接来源可能就是穆天子的传说。

三、穆天子与西王母神话的合流

穆天子是人间的帝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直接出现在代表神仙崇拜的仙界题材中的，更别说以一种谦卑的姿态跪拜一位女神。我们说过西王母是氏族社会中女性崇拜的产物，西王母是一位女性神。纵观我国古代女神的发展，最开始都是以独立面貌出现的，发展到后来都有一名男性神与之相配，比如伏羲女娲、牛郎织女等神话故事的演变。西王母也是如此，大约在汉初，开始出现了一名为东王公的男性神与之相配。

伏羲女娲像

东王公与西王母互为配偶神，常见的姿态是二人同时端坐在画像上方，西王母居西，东王公居东，与二人的名字正好对应起来。东王公其人的形象来源应该与穆天子会西王母的故事密不可分，或者说穆天子就是东王公的原型。首先让我们来看东王公最具特点的方位"东"，在西王母与穆天子的唱和中，周天子言道"予归东土"，西王母和道"徂彼西土"，周天子来自于东方，是中原的帝王，而西王母居住在西方，是西方的女神，从地位上二人存在相互匹配的可能，在方位上正好相对。

牛郎织女像

其次，汉代的对于东王公的记载许多从细节上来看也有与穆天子相合的地方。东王公是扶桑大帝，东方日神，与穆天子出于东方相同。另外，东王公也叫做木公、东王父，与树木关联甚密，而在穆天子的传说中很多关于穆天子与树木的记载，如"天子乃树之竹，是曰竹林"，"天子乃钓于河，以观姑繇之木"。此外，穆天子与东王公之间在兴趣爱好上也有很大相似，"天子北入于邴，与井公博，三日而决"，而东王公"恒与一玉女投壶"。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我们基本可以认为东王公就是以穆天子为原型而来，而东王公具有神性之后和西王母平起平坐，并列东西，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配偶神。

结语：西王母与穆天子的传说之所以如此脍炙人口在于它以隐晦的方式为人们传达了一则西周天子与西域小国女王相恋的浪漫故事，迎合了人们追求美好事物的期待。西王母的崇拜自先秦时期开始酝酿发源，汉代受到仙佛道教思想的影响，人们逐渐对于西王母形象加以改造，使其成为了符合中原审美的女神形象。另一方面，受到汉代阴阳五行思想的影响，人们开始有意识地对西王母神像加以改造，另加一名男性神与之相配，直接来源就是《穆天子传》中的周穆王形象。西王母与周天子的爱情故事，经过上千年的艺术加工，最终以东王公和西王母的形象永恒凝结在汉代画像题材中。

参考文献

佚名《山海经》

佚名《穆天子传》

周公旦《周礼》

方艳《"穆天子见西王母"题材汉画像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