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孙虿
长沙子弹库楚帛书,目前出土最早的古代帛书,1946 年被美国教师柯强带到美国,现藏美国纽约大都会
流失海外的文物中有一类非常特殊的珍贵文物,就是典籍文献。书籍,就是民族记忆和民族精神的载体;珍本古籍,则是这其中最闪亮的部分。近代以来,最著名的典籍文献流散事件,就是敦煌藏经洞文书被英、法、美、日、俄等国“探险家”们掠夺。
敦煌文书流散海外的经过,对于大多数国人来说都是比较熟悉的,这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余秋雨先生的《道士塔》一文。当然,王道士并非《道士塔》中写的那样不堪,他也做了自己的努力,也有自己的无奈,不应当把敦煌文书的流散归罪于他;斯坦因、伯希和等人也并不是完全的强盗嘴脸,尤其是伯希和,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汉学家,而且是近代最伟大的汉学家之一,对中国学术界也有很大的帮助;当时的官员与文人也不是那样不堪、坐视国宝的流失,很多人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如果要怪,只能怪当时的中国处于积贫积弱的时代,处于被列强侵略欺辱、国运岌岌可危的境地。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没有力量的人都无法保护属于他的珍宝,一个贫弱困顿的国家坐拥这样引人垂涎的珍贵文物,自然会引来列强觊觎的目光。
敦煌藏经洞文书是在偏远之地由缺乏学养之人发现,其流散确有一定的偶然因素和客观原因。而近代以来,屡屡出现成批珍本古籍被外国人收购的情况,这就是赤裸裸的巧取豪夺。近代有所谓“四大藏书楼”,分别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聊城杨氏“海源阁”、浙江归安陆心源“皕宋楼”和浙江钱塘丁氏“八千卷楼”。四大藏书楼各有特色,但若说收藏宋版古籍众多者,以陆心源“皕宋楼”最为著名。之所以叫“皕宋楼”,就是号称收藏宋版古书两百种,实际收藏的宋版古籍数量虽不及此,也有百余种之多。用价值连城形容皕宋楼的藏书,是毫不为过的。但在陆心源去世后,其子陆树藩经营家业不善,落下巨额亏空,只得将陆心源的藏书出售,其中就包括“皕宋楼”所藏数百种宋、元珍本。陆树藩以不到12万银圆的总价,将陆心源“皕宋楼”和“十万卷楼”的所有藏书卖给日本人。这批书运到日本后,就成为日本著名私人图书馆“静嘉堂文库”最重要的藏书。日本人用区区12万银圆就买走了数百种宋、元珍本和数万卷明代以后的珍贵古籍,造成了中国文化瑰宝的重大损失。表面上是“买”,实质上就是趁火打劫。“皕宋楼”藏书东流,给当时的中国文人以极强烈的刺激。此后,日本人屡屡试图购买中国著名藏书家的藏书,多被中国政府或文人、富商设法阻拦,但仍有许多珍本古籍流散海外。
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和人类学博物馆中国展馆中陈列着的飒露紫(左)和拳毛騧(右)
如果说敦煌文书的流散是中国学术研究的伤心史,皕宋楼藏书的流散让中国的文献学家和版本学家扼腕叹息,那么子弹库楚帛书的流散,则在这两重情感的基础上,更增加了浓厚的神秘感。
子弹库战国楚帛书,出土于湖南长沙东南郊。这件长宽不过三四十厘米的帛书,学术价值之高,无论怎么评价都不为过。因为这是迄今为止中国出土的篇幅最长、时代最早的帛书,书写文字长达九百余字,且图文并茂,记载的内容相当神秘难解,但对于了解当时的思想、观念、信仰、历法和古史叙述都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楚帛书在1942年被长沙“土夫子”盗掘出土,很快就被湖南收藏大家蔡季襄购得。蔡季襄具有很高的金石学素养,对古文字学也有一定的了解,在得到楚帛书后就对之进行仔细的研究,写成《晚周缯书考证》一书。但因帛书字迹漫灭不清,蔡季襄希望通过拍照手段使字迹得以显现,遂将楚帛书委托给当时在长沙雅礼中学任教的美国教师柯强(John Hadley Cox)进行拍照。不料柯强竟然将楚帛书席卷而去,带到美国。蔡季襄被骗之后,多次试图索还,但均无结果。至今,楚帛书仍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近代中国的文物流失,多是被抢,或者被“买”走。像柯强这样使用空手套白狼的手段直接骗走的,也很罕见。
不过,子弹库楚帛书长期没有被中国学术界重视,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除了收藏者蔡季襄,只有商承祚等少数人知道楚帛书的存在。80年代之后,一些著名的古文字学家和历史学家陆续对楚帛书进行研究,才引起学界的关注。但对于公众而言,子弹库楚帛书远远不如马王堆汉墓帛书有名,长期以来知之者甚少。直到十几年前畅销小说《盗墓笔记》问世,才将楚帛书的大名传播于公众,还以那位善于行骗的老师柯强(John Hadley Cox)为原型塑造了裘德考(Cox Hendry),也算将这位无耻之徒以文学的笔法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在六七十年后得到应得的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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