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蒲松龄纪念馆官方微信公众号推送消息显示,第2期《蒲松龄研究》(总131期)正式推出。这一期中,设有《聊斋志异》研究、聊斋俚曲研究、聊斋诗文研究、聊斋戏曲影视评论、《醒世姻缘传》研究、中国文言小说研究、聊斋文化研究7个栏目,共14篇论文。从这些论文中,可以了解到关于蒲松龄研究的一些最新成果。
蒲松龄是一个非常特殊和珍贵的文化ip。无论是他曲折的人生经历,还是他丰富的文艺创作方面,都有无穷无尽值得挖掘和研究的内容。大家对他的文艺创作方面的兴趣,或者说他的文艺作品的价值,从根本上说还在于其“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的高超艺术水平与成就。他的作品中,有一部分是揭露赌博危害,告诫人们远离赌博的,可以说是“刺赌”的,同样非常典型地体现出“高人一等”“入骨三分”的思想水准与艺术特色。
刻画赌徒心理“入骨三分”
蒲松龄以赌博题材创作的作品,有小说,也有俚曲。
《聊斋志异》中直接写到赌博的,有《赌符》《王大》等篇;俚曲中的《俊夜叉》,也是一个劝人戒赌之作。
《赌符》的大致情节如下:某人因赌博输尽家里的钱和田产。懂幻术的韩道士称,只要他肯戒赌,就可以帮他把输掉的赢回来。此人带着韩道士给的符咒重回赌场,果然连战连捷。翻盘之后,又生贪念,想乘机再多赢些。不想风云突变,好手气不再。此人偷偷看看衣带,才发现符咒已经不见了,惊慌之下只好停手。回去仔细计算一番发现,此次所得除去偿还韩道士借给他的千钱之后,所剩钱数正好与之前输掉的相同。
这篇文章把赌徒那种赌输了想翻盘的心理描写得淋漓尽致。此人带着所有的钱上赌场,结果大亏。他并没有痛定思痛,反而“心益热”。一个“热”字,活灵活现地勾画出赌徒那种沉溺其中、想继续赌下去而不顾一切的冲动、焦急、热切。等他典当自家田产,一夜之间又输了个精光之后,他变得“精神惨淡,言语失次”。他的懊丧,并非后悔赌博之行,其实心还牵挂在“赌”上,只是接受不了输的结果而已。
《王大》的情节更离奇曲折,故事在阴阳两界频繁转换展开。这篇文章虽以王大命名,但最大的主角更像是那个周子明。周子明也是一个赌徒,名声不太好,借钱都得请别人担保才行。他嗜赌如命,嗜钱如命,借了黄公子的钱不仅不还,还反过来诬陷人家开场诱赌、高息放贷。蒲松龄实在看不下去,痛斥周子明这种人说:“此以知博徒之非人矣!”
在这个故事中,蒲松龄对赌徒不讲信用、毫无廉耻的刻画“入骨三分”。就拿周子明来说,他明明借了黄公子的钱,后来却矢口否认;当其他人前来作证无法抵赖时,他又出口诬陷。连审案的城隍都忍无可忍,当面怒斥:“人之无良,至汝而极!”
赌徒无德与无赖的模样,宛然如画。
在聊斋俚曲《俊夜叉》里,主人公是历城县的宗亓人。他娶了个贤惠的老婆张三姐,虽非大富大贵,却也算是小康人家。宗亓人好赌,某天,路遇赌友胡朋,又被胡朋撺掇去赌博。要知道,宗手里的钱是刚刚卖地换来的,本来要作家计使用。这一赌,卖地钱全输光了。张三姐大怒,对着宗亓人一通好骂。宗不服,拿起一块石头作势要打三姐;哪知张三姐毫不退让,手里抄起来个秤砣。在妻子怒斥与规劝下,宗心下服软,并发誓戒赌。此后,夫妻二人勤俭持家,家道越来越兴旺,过上“住着楼房骑大马”的好日子。
蒲松龄给这两个人取名应该皆用了谐音。宗亓人就是“总气人”,因为他总出去赌博,惹人生气。胡朋则就指“狐朋”。这种狐朋狗友,断绝来往也罢。
在这个俚曲中,蒲松龄对赌徒心理的描写较之小说中更为生动。这宗亓人拿着卖地的钱进了赌场,心里自然是想着赢,根本不往输上想;一旦输了,就是一门心思地想着翻盘:“宗官初时主意妙,这钱我只输一吊;输到一吊热了盆,随手褡里只顾捞。这头捞,那头捞,捞来捞去不成吊;纵然留着也不够本,使性子上下摽一摽。”
赌徒的结局是注定的,久赌必输,最后必然是输得一无所有,债台高筑。“摽一摽”又有何用?
揭示赌博危害“语重心长”
蒲松龄写这些小说或俚曲的目的,当然不仅仅为了讲故事,主要还是为了讲清赌博的严重危害,劝人远离赌博,劝那些已经染上赌博恶习的戒赌。我们读这些作品的时候,当然也就不能简单地为了看个热闹,也要好好体会蒲松龄老先生的善意与苦心。
对于赌博的危害,蒲松龄在《俊夜叉》中写得非常生动:“最可笑煞人也:赌博输得屁嗤狼烟,着急寻法去抓钱,顾不得廉耻体面。放着天堂不走,照着地狱生钻。清夜想来我好憨,岂不是一身冷汗?就是那相识会赌博,不捣鬼难说长赢,哄来的富贵天不容,死也难得好病。或是贼打火烧,费了钱还受官刑。虽然当下还争荣,儿孙后来也弄净。”
在《赌符》文末,他又用“异史氏曰”点评的方式,指出赌博的巨大危害。他的这些话堪称字字千钧,振聋发聩。
他说:“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入其中者,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在历数成家立业的正路与前途之后,又对比赌博招致的诸种衰态和败像,他禁不住再次感慨:“败德丧行,倾产亡身,孰非博之一途致之哉!”
听一听蒲松龄的这番话,再联想到他讲的这些故事,我们怎能不生出惊心动魄之感。
从这些故事里,我们也能获得另外的一些启示。
戒赌要给予外力约束。赌徒的话,尤其是他们的戒赌之言,并不可信。为了赌博,他们什么谎都敢撒。他们所谓“戒赌”之语,往往都是为了骗人以便能够继续赌下去。在《赌符》中,赌徒输光家里的钱和田产后,听说韩道士有办法可以帮他赢回来,大喜过望;韩道士有个前提条件,此人之后戒赌才能帮忙。此时,这赌徒信誓旦旦表示会戒赌:“倘得珠还合浦,花骨头当铁杵碎之!”可是,一旦赌起来,赌徒眼里只盯着骰子,心里只顾着赢钱,停都停不下来,哪还记得承诺,哪还有一丝空闲去考虑戒赌?韩道士当然也深知赌徒之言并不可信,但他有法术在身,必要时可以施展出来强制其无法再赌,不能再贪。这也说明,想真让赌徒戒赌,不能尽信其口头保证,更要看他们的实际行动,还必须能够施加强大的外力去规制才行。
赌友要远离。在俚曲《俊夜叉》里,宗亓人拿到卖地的钱后,打算“安排着买柴还籴米,挤留下两钱好做梢”。不幸的是,他在路上遇到了赌友胡朋。当然,也不能完全怪到赌友身上,宗亓人自己赌心未除,所以听到“赌”字心里立马就活泛起来。胡朋劝宗亓人:“破上大本干一干,忽然一朝运气转,银上包,钱上串,柴禾买他几百屟,粮米买他百十石。纵然娘子没吃饭,情管笑脸来相见。”果然,宗亓人听得这番巧言,感觉“心里痒似虫钻,起初的念头一霎变”。两人顺理成章就到了赌场。从这个小情节也能看出,赌博的人想戒赌,首先自己要意志坚定,另外一定要坚决远离赌友,免受诱惑。
在《俊夜叉》里,还有个好玩之处,就是张三姐这个角色很特别,也很有新意。她既漂亮贤惠又泼辣勇敢,完全不是传统的那种温柔顺从的形象,所以才有了一个“俊夜叉”的雅号。她在面对丈夫的蛮横时毫不示弱,最终压制住了犯错的丈夫,并成功劝其戒赌。
戏曲研究专家、山东省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于学剑认为:“作者通过这样一个形象也意在告诫那些逆来顺受所谓温顺的妻子,不能任丈夫胡为,要敢于向丈夫的不良行为说理争斗。”
那些对赌博蠢蠢欲动者,如果能娶到这么一位“俊夜叉”,真是一种莫大的福气。(大众新闻客户端 于国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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