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主题是，贬低对手并不能使自己高大，尊重对手才是文化上的真自信。

最近一段视频，金灿荣说了三个高论，一是13世纪之前的古代文献和历史材料没有提到亚里士多德，二是没有那么多羊皮来抄写他那三百万字的庞大著作，三是科学革命是被战争推动的。

因为第三个说法跟我的《火药改变世界》有关，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讨论一下，我们建立文化自信，是靠增强综合实力来实现，还是靠歪曲事实，贬低别人来实现？

（一）

金灿荣说，所有古代文献和历史资料都显示13世纪之前没有亚里士多德这个人。

古代文献有没有提到亚里士多德呢？有，而且还很多，这里举五本翻译成中文的著作。

第一个是古罗马的西塞罗，他的演讲很有名，学英语的大概都知道他。他的主要活动年代是公元前1世纪（公元前106？—公元前43？），相当于我们国家的西汉的后半期，跟苏武牧羊是同一个时代。我们国家出版过《西塞罗全集》，有厚厚六大册，这个大厚本不在我身边，所以我找了一本小书，里面有西塞罗的书信集。西塞罗在信中说，他以亚里士多德为师，学习亚里士多德的写作风格。这是这本书的第110页两次说到亚里士多德。

这是古罗马时代的西塞罗石像。他活动于公元前1世纪，与我们国家的西汉后期的苏武牧羊同一个时代。

这是中文版的《西塞罗全集》厚厚六大册。可惜我手头没有这套书，去年打包放仓库了。现在我手头只有两百多本书。

这是另一种版本的西塞罗的书信集，注意它的出版时间，其中提到了亚里士多德，见下图。

这是西塞罗的书信的第110页，说他学习亚里士多德的写作风格。

第二个是普罗提诺，这个人在我们国家不是很有名，普通读者不熟悉他。他的活动年代是公元3世纪，跟我们国家的三国鼎立时期的诸葛亮的接班人——姜维大致同一个时代。普罗提诺有本书翻译成中文叫《九章集》，上下两册。这本书多次提到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多次引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话。

这是普罗提诺的中文本《九章集》封面，上下两册。

这是书中对作者普罗提诺的介绍。

这本书第99页“论天”提到亚里士多德。

第101页提到亚里士多德。最底下的注释是现代研究者指出普罗提诺的思想源出于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

第557页提到亚里士多德，也提到柏拉图。左侧的556页钢笔画线文字提到了柏拉图等人。

这是普罗提诺《九章集》的目录的第2页。论天，论宇宙，论天体运动，论质料，论潜能，这些概念都可以在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论天》等著作中看到。

第三个是基督教前期的神学家奥古斯丁，他很有名，也叫圣奥古斯丁。他在他的《忏悔录》里说他二十岁看过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十范畴篇》。

这是商务印书馆2015年出版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周士良译本第73页的截图，文字显示得很清楚，奥古斯丁学习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周士良是很有名的翻译家。

第四个是罗马帝国末期到中世纪初期的波埃修，他这本书叫《哲学的慰藉》，中译本提到亚里士多德三次，第212页，第269页，第285页。波埃修这个人是罗马帝国末期转向中世纪初期的非常重要的一个知识分子。我在《火药改变世界》第二章讲14世纪炮弹抛射研究热时提到过他。

这是扬布里柯和波埃修的中文本的著作合集，2008年出版。

波埃修这本书第212页提到亚里士多德，放大半页看得更清楚。

波埃修这本书第269、285页又说到亚里士多德。

第五个公元3世纪的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名哲言行录》，书中介绍了亚里士多德的生平事迹。这本书的真伪是引起过很多争议的，争议的不是有没有亚里士多德这个人，而是书中记录的那些事情的真假对错？

第欧根尼·拉尔修这本书有好几个中译本，也有不同译名，比如《名人传》。我这里引用的这本中文书是2011年出版的。

中文译者和英文译者都说到第欧根尼·拉尔修这本书的复杂情况。成书年代是公元3世纪。但是早期流传不是很广，公元6世纪、9世纪、12世纪有人提到这本书。

第欧根尼·拉尔修这本书的目录，前头是柏拉图，后面是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有40页。亚里士多德只有19页。这个多少跟古代重视柏拉图胜过亚里士多德有关。前面说过的普罗提诺那本《九章集》就显示了这种倾向。

以上五种文献都提到了亚里士多德。当然伪史论会说，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后世伪造的。这么说话的人，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举证责任，因为证伪也是需要坚实的证据的，不能凭空乱说。

（二）

金灿荣说没有那么多羊皮来抄写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是不是这样呢？

翻译成中文的《亚里士多德全集》大约有三百万字，需要多少张羊皮呢？

《亚里士多德全集》中本文十册，估计大约有三百万字。其中说到有几种著作考证是伪作。

羊皮经过一些手工技术处理，光滑平整，上面写字是没有问题的，750张羊皮可以抄写300万字。这个计算很简单，假设一个字1平方厘米，那么

羊皮大小：50厘米×80厘米=4000平方厘米

羊皮数量：300 0000÷4000=750

公元前4世纪的亚里士多德时代，古希腊有没有750、7500、7 5000张羊皮呢？

从地理位置来说，东地中海的三面，北岸是古希腊，东岸是两河流域，南岸是埃及，它们围绕着东地中海组成同一个地理单元，通过陆地和海岸互相联通。这个地区的衣物原料主要是亚麻布和羊皮大衣（羊毛），肉食来源主要是羊和牛，羊和牛也是最好的牺牲（献祭品）。考古材料显示，两河流域在9700年前已经驯化绵羊和山羊。

这是地中海东部地图。希腊半岛在北岸。埃及在南岸。东岸是古代的两河流域范围，包括了今天的叙利亚、巴勒斯坦、约旦、伊拉克，还有伊朗的一部分。这张地图没有显示伊拉克。两河流域的两条大河主要位于今天的土耳其和伊拉克境内。就是在伊拉克和伊朗相连的山地和山脚出现了最早的人类驯化的绵羊和山羊，时间是大约9700年前。

750张羊皮，当然这个数字还可以变化，800张也行，半个房间就可以存放，再阔气一点，一个房间够用了吧。公元前4世纪，读得起书的人大都不是穷人家，他们应该有这个条件吧，用一间房子来存放800张或者更多张抄写着文字的羊皮？

当然，因为这是一种纯粹的理论计算，实际上会有多少出入，还不好说。但是金灿荣说没有那么多羊，显然是难以成立的。为什么他没有想到这个简单事实呢？因为他的思维方式还没有数学化。

（三）

金灿荣说科学革命是战争推动的，这个说法歪曲了我的意思。

《机器文明数学本质》是说，火药动力大炮传入欧洲最重要的变化是思维方式的革命，思维方式数学化（这也是书名所蕴含的中心意思），而且是有序异质多头多层复杂竞争系统推动的，战争仅仅其其中一种重要的推动力量，绝不是唯一的推动力量。

《火药改变世界》的中心意思是，火药改变科学，科学改变世界。

欧洲的科学革命是在反对基督教会的《圣经》统治的过程中完成的，它包括两大内容，一是力学宇宙取代神学宇宙（物理学进步），二是自然选择取代神造万物（生物进化论）。

力学宇宙取代神学宇宙，也可以说是数、理、化，大炮和战争确实起了重大作用，而且必不可少的作用，主要是16世纪的哥白尼、塔尔塔利亚，17世纪的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儿、牛顿、莱布尼茨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当然还有18世纪的拉瓦锡化学，它们紧紧围绕着火药动力大炮展开，战争确实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但是这里必须说明，大炮对科学革命的贡献主要是动力学，弹道学仅仅是其中一个分支。这条线索可以简化成这样：战争→大炮→动力学→弹道学。

动力学才是关键角色。金灿荣只说弹道学，不说动力学，弯曲了科学革命的真正内涵。

为什么金灿荣会歪曲理解成战争？因为他可能不知道，运动、速度、推动力是物理学的基础概念。

大家一定还记得，初中物理学是不是要求我们计算运动、速度和推动力的关系？量子力学也要计算基本粒子的运动速度和作用力的大小以及方向。向量这个词就隐含了方向的意思。不确定性原理也跟这问题有关，也就是位置和速度的关系。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第一次论证了位置、运动、速度、推动力的关系。只不过他反对用数学去处理物理学问题。但是14世纪的炮弹抛射研究热，欧洲传教士学问家第一次想到了用数学去计算炮弹运动、炮弹速度、火药爆炸推动力之间的关系，省略掉火药、炮弹这个实物，就变成了纯粹的科学研究，运动、速度、推动力之间有种精确的数学关系。

今天的卫星、火箭、太空、飞机、高铁、汽车，处处都需要精确地计算位置、运动、速度、推动力的关系，不然没法控制。不经过精确地计算，飞机高铁你敢坐吗？就连电梯你也不敢坐。

生物进化论看不到大炮和战争的直接影响。

生物进化论是彻底掀翻基督教会统治的强大力量，很多人为此作了贡献，林奈、布丰、居维叶等人是著名的前导者。拉马克第一个明确地提出了进化论，达尔文和华莱士第一次正确而完整地证明了自然选择生物进化论。

也是因为基督教会是欧洲的统治阶级，所以欧美有非常非常多的书籍在讨论基督教-新教对科学革命的影响。我们国家不是像欧洲那样被神权统治了一千年，所以我们的知识界的很多高级知识分不能脱离出欧美人的视角来独立地思考这个问题。基督教-新教确实起到了推动作用，但是它绝不是科学革命的必要条件。必要条件意味着，非它不可，没有它就不行。如果真是这样的，那么所有非基督教地区就不能发展科学了。这个推理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重要和必要，这两个词语要认真区分，这就是我说的思维方式数学化。

17、18、19世纪的生物学家的工作主要是靠深入大自然去采集标本，去观察，去分析思考，最后归纳总结阐释他们的理论，而不追求数学定律。

举个例子，现在我们都知道，恐龙曾经主宰过地球，但是它已经灭绝了，这是科学结论，也真实可信，可惜它不是通过数学计算出来的，而是全面而深入的观察采集归纳总结。自然选择和生物进化论也不是靠数学计算出来的。

这里又要补充一句，达尔文之前的生物学家几乎都是自然神学家，甚至达尔文也差点成为传教士，还有孟德尔也是传教士。他们的身份使得很多人看不清楚科学革命的真正推动力量是什么，只好去相信神学。

但是这里还要补充一句，孟德尔的豌豆实验，尤其是20世纪以双螺旋结构为爆发点，生物学和物理学成为科学的两条主干线。这两条线的区别在于，物理学离不开数学定律，生物学不依赖数学定律。

没有数学定律的物理学不叫物理学，这是公认的事实。

但是生物学跟物理学不同，因为物种的多样性决定了总有例外，每片树叶，每个人，都是不一样，数学定律只能得到一个范围值。20世纪的分子生物学时代确实离不开实验测量和数学计算，但是生物学跟物理学的追求数学定律，还是有明显地不同。

网络价格高得离谱，是复印者所为，正版书选择下面链接

这是正版书微信号

这是【淘宝】「正版现货速发《火药改变世界》《机器文明数学本质》。点击链接直接打开 或者 淘宝搜索直接打开。网络那些几百块钱高定价，是复印者扰乱价格视线而设定的。

《火药改变世界》，抛射、下落、碰撞，这三种炮弹运动与伽利略的加速度是什么关系？与笛卡儿坐标几何是什么关系？与牛顿力学三大定律之间是什么关系？与康德哲学之间是什么关系？火药燃烧与近代化学是什么关系？

这两部书的根本目的，是通过一系列连续性的追问，还原欧美连续七百年科技发展史，来为中国的原始创新和独立创新提供事实依据和哲学指引。

这个哲学指引，说起来简单，只有两个步骤，但是做起来就很难了。难在哪里呢？难在大脑神经回路的重塑，难在它跟您过去听说过的“哲学”有很多不同。

第一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对所有事情追问为什么，而不是部分事情。

第二步，原点→连续性→系统性。

上述两步听起来很简单，但要深刻理解，很难。目前的实践表明，就连这个“为什么”，也没有几个人从行动上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很难呢？因为它是重塑一段大脑神经回路，不经过几个月强化训练，是很难重塑起来的。

如果您想尝试着理解，那就做一个实验，看看您自己，还有您的家人孩子，一天之内，一个星期之内，问了多少个为什么？

《机器文明数学本质》这个书名的意思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机器世界。飞机、汽车、电脑、手机、卫星是机器。宇宙是一台机器。政府是一台机器。就连人体，尤其是我们的大脑，也是一台机器。它们都是用数学来处理的，它们都符合数学原理，所以叫机器文明数学本质。

全书只有一个命题，欧美连续创新七百年的历史事实，可以为中国独立创新和原始创新提供什么借鉴？但是资料庞杂，不易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