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黔婁(人名。据 汉 刘向《列女传·鲁黔娄妻》载,黔娄 为 春秋 鲁 人。《汉书·艺文志》、晋 皇甫謐《高士传·黔娄先生》则说是 齐 人。隐士,不肯出仕,家贫,死时衾不蔽体。晋 陶潜《咏贫士》之四;“安贫守贱者,自古有 黔娄。”后作为贫士的代称。唐 元稹《三遣悲怀》诗:“谢公 最小偏怜女,自嫁 黔娄 百事乖。”清 龚自珍《哭郑八丈》诗:“由来炊火絶,穷死一 黔娄。”郁达夫《志亡儿耀春之殇》诗之二:“两年掌上晨昏舞,慰我 黔娄 一段贫。”)先生之妻也。先生死,曾子與門人往弔diào(=吊)之。其妻出戶,曾子弔之。上堂,見先生之尸在牖下,枕墼jī (未烧的砖坯)席稿,縕袍(缊:乱麻;旧絮。 袍:直腰身、过膝的中式外衣。缊袍:以乱麻棉絮成的袍子,指古代贫者之衣。 《论语·子罕》:"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表,覆以布被,首足不盡斂。覆頭則足見,覆足則頭見。曾子曰:「邪引其被,則斂矣。」妻曰:「邪而有餘,不如正而不足也。先生以不邪之故,能至於此。生時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曾子不能應遂哭之曰:「嗟乎,先生之終也!何以為諡?」其妻曰:「以康為諡。」曾子曰:「先生在時,食不充虛,衣不蓋形。死則手足不斂,旁無酒肉。生不得其美,死不得其榮,何樂於此而諡為康乎?」其妻曰:「昔先生君嘗欲授之政,以為國相,辭而不為,是有餘貴也。君嘗賜之粟三十鍾,先生辭而不受,是有餘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於貧賤,不忻忻(1. 欣喜得意貌。 《淮南子·览冥训》:“斩艾百姓,殫尽大半,而忻忻然常自以为治。” 高诱 注:“忻忻,犹自喜得意之貌也。” 唐 薛用弱 《集异记·卫庭训》:“儿女忻忻,令亦喜,奉钱留宴饮。”《儒林外史》第三十回:“那些小旦取在十名前的,他相与的大老官来看了榜,都忻忻得意。”2. 兴旺貌;兴盛貌。 汉 焦赣 《易林·损之节》:“春阳成长,万物华实,福利所钟,忻忻过日。” 宋 范仲淹 《水车赋》:“苗忻忻兮,初如律暖。” 宋 苏轼 《集<归去来诗>》:“命驾欲何往,忻忻春木荣。”)於富貴。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其諡為康,不亦宜乎!曾子曰:「唯斯人也而有斯婦。」君子謂黔婁妻為樂貧行道。詩曰:「彼美淑姬,可與寤言。」(《东门之池》美丽善良三姑娘,可以聊天话家常。)此之謂也。
頌曰:黔婁既死,妻獨主喪,曾子弔焉,布衣褐衾,安賤甘淡,不求豐美,尸不揜(=掩)蔽,猶諡曰康。
译 鲁黔娄妻,是鲁国黔娄先生的妻子。先生死后,曾子与他的门人前往吊唁。他的妻子出门迎接,曾子前去祭奠。走到堂上,看到先生的尸体在窗户下,枕的是未烧过的砖块,身下铺的是柴草,麻制的袍子没有面子,身上盖着粗布被子,头和脚都盖不住。如果盖住头,则足会露在外面,如果盖住脚,则头会露在外面。曾子说:“把被子邪放,就能完全盖住了。”他的妻子说:“邪尽管有余,却不如正而不足。先生一生以不邪的缘故,才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活着的时候不邪,死后被子却邪着盖,这不是先生的意思。”曾子不能回答,于是便哭着问:“唉,先生已经去了,你想以什么为谥号?”他的妻子回答说:“以康字作为谥号。”曾子说:“先生活着的时候,食不能充腹,衣不能遮体;死后手足都盖不住,旁边没有祭奠用的酒和肉。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享受,死后没有得到荣誉,怎么会为谥为康而感到高兴呢?”他的妻子说:“昔日先生的国君准备授给他政事,让他来做国相,他告辞而不愿意做,这可以说他有余贵;国君曾赐给他粮食三十钟,先生也推辞而不接受,这可以说是有余富。先生以天下平淡之味为甘甜,以天下卑贱之位来安身,不因为贫贱而忧愁,也不因为富贵而高兴。求仁得仁,求义得义。给他的谥号加康字,不是非常合适吗!”曾子说:“有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妻子啊。”君子说黔娄的妻子能安贫乐道。《诗经》中说:“彼美淑姬,可与寤言。”说的便是这个意思。颂文说:黔娄死后,妻子为他治丧,曾子去吊唁,看到的是布衣短被,安于卑贱,甘于淡味,不追求丰裕美食。虽然连尸体都遮不住,但还谥其为康。
析 这是一个安贫乐道的故事。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让现在很多人来读这个故事,会认为这是一个笑话。黔娄死后,连盖住尸体的东西都没有。他活着会过着怎样的日子,人们似乎并不难想象。黔娄妻子的一席话,道出了黔娄虽然国君请过他做宰相,也曾经有过丰厚的馈赠,但黔娄都没有接受。他愿意身居贫贱,以淡为甘,以卑为安。可见,黔娄肯定是一个安贫乐道的人。当然,他的妻子也是同样的人。
但是当曾子问用什么来谥黔娄时,妻子说是用“康”字。就连被后世称为圣贤的曾子,也觉得不解,因为黔娄一生贫困,所以在曾子看来,黔娄一定没有安康、康乐可言,怎么能以康字来给他加谥呢?但她的妻子说:黔娄“不戚戚于贫贱,不忻忻于富贵。求仁而得仁,求义而得义”,为什么就不能用康呢?或者说,又凭什么知道黔娄一生就没感到过安乐呢?
是的,虽然自古到今,安贫乐道至少不一个贬义词,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虽然有很多人会把这个词挂在嘴上,但要他做到这样,还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很多人所谓的安贫乐道,也不过是一个幌子,因为更多的人并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人。
在我看来,喜欢富贵荣华的人,的确占绝大多数,能做到安贫乐道的人,的确占极少数。世间多的是欲望,少的是清心寡欲。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觉得苦多乐少的原因。由于欲望,人们永远觉得自己活得不自在,所以会感到苦,自然很难真正体会到生命本身的乐趣;便如果真的做到了清心寡欲,想来不自在会少一些,快乐会多一些。
就是说,安贫乐道是一种境界,这种境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的,所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其中的乐趣。
附: 唐代大诗人元稹以悼念他未发迹时妻子的诗最为有名,共三首,都叫“遣悲怀”,其中的一首是这样写的: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英,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他营奠复营斋。
诗的第一句“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是用两个典故说同一件事,即贫贱夫妻,如涸辙之鲋,相濡以沫,诗中提到的黔娄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黔娄子”。
黔娄是鲁国人,他生活的时代是战国时期,这时,周王愈行衰微,分封等级制度也渐趋崩溃,学术思想蓬勃发展,形成“百家争鸣”的鼎盛局面,各国诸侯纷纷将才智之士网罗在自己的身边,平民开始攀登政治舞台,动辄形成“布衣卿相”的局面。
黔娄也是一位大有学问的人,他曾著书四篇,阐明道家的主旨,尽管家徒四壁,然而却励志苦节,安贫乐道,视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不参予那种争名逐利的行列,从而获得极高的评价。
黔娄出身于贫寒的平民家庭,黔娄夫人却是贵族出身,黔娄夫人叫施良娣,知书达礼,明媚灵巧,称得上秀外慧中。他的父亲官居“太祝”,所谓“太祝”,就是为帝王家掌握鬼神祭祀的官职,与“太宗”、“卜正”、“太史”同列,“太祝”代表主祭者向鬼神致辞,“太宗”管理词庙及安排祭祀的事务,“卜正”专司占卜吉凶,“太史”记录时事,观察天象,保护文书,在商周时期,迷信鬼神的时代,这是四种非常重要的官职。
这四种掌管鬼神祭祀的官职,世代承袭,由于子孙众多,食田俸禄不足以糊口、于是纷纷挟其专业才智,从周王室出走,逐渐分赴各诸侯国谋求发展,施家就这样来到鲁国,施良梯的父亲也就成了鲁国的“太祝”。
祭祀鬼神是一种清贵而受人尊敬的职业,何况施良梯才貌双佳,要找一位金龟婿易如反掌,然而她却偏偏拒绝了王孙公子的追求,而看中了芒鞋布衣的黔娄子。
按照周代的宗法制度,女子在娘家毫无宗法地位,更没有任何继承权。所以女子的娘家声势地位不论如何显赫,你一旦出嫁就毫无相干,只看你夫家的情况,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娘家只是你的暂住地,夫家才是永久的归宿,女子出嫁以后都要随丈夫姓,自己根本没有独立人格,所以一生的贵贱苦乐从此决定。因此对于施良娣要嫁黔娄子,她的家人全体反对,多次劝解、告诫。无奈施良娣心志已坚,百折不回。
施良娣豪气如云地从贵族家庭的娇女,变成平民庐中的黔娄夫人,从此脱下绮罗换上布衣,洗尽铅华插上荆钗,躬操井臼,并下田与丈夫一同耕作,晨兴理荒废,带月荷锄归。穿的是自己纺织并缝纫的衣服,吃的是自己种植的五谷及菜蔬。夫唱妇随,情好无间,看花开花落,听鸟语声喧,风过林梢,月上蕉窗,过着与世无争的幸福生活。
《黔娄子》四篇旨在阐扬道家法理,由伏羲氏凭天降河图神龟显示八卦之数,而研究天地生成的道理,重在从天地运行的气教,来求得宇宙变化的理教。其内涵分为两大部分:一为“数学”部分,如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再化为六十四卦再成三百八十四爻,从而更衍生一千五百二十策数,作为包罗宇宙一切的事物的“常数”;另一为“化学”部分,如五行、阴阳、奇偶、顺逆、本末,始终,为构成宇宙一切的“变理”。黔娄子认为:'数学”,总摄万物之数,是万物的”,“化学”以成万物之形,是万物的“质”,先天而生其性,后天而成其质,从无形而生有形,为一切事物生成演化的步骤。
开始《黔娄子》一书,由于调子谈得太高,似乎还未能与眼前事物产生密切的关联,因而也未得到大家的推崇。自从施良娣成为黔娄夫人后,挟其家学,于枕畔私语或桑荫闲话中,不断把阴阳相感,天人合一的道理灌输给丈夫,认为天地之间先有阴阳,有阴阳则再有感应,有感应则有变化,有变化再有感应,如此循环激荡,变化无穷,放吉、凶、得、失、悔、吝、忧、虞之象明了!便涵盖了古今万事万物,究察了宇宙天人之际。
黔娄根据夫人的意见,对以前所写的四篇论著,加以充实、订正,加上了解人类自然的天性,洞悉其生克辅消之道,阐明了“常的无定便是变,变的有定就是常”的道理,既可验证人的“变态心理”,更可验证人的“常态行为”。于是重订的《黔娄子》四篇,立即轰动了齐鲁一带,士子们悉心研究,因它学究天人,于是奉它为圭桌;国君与卿大夫也因为它有益治国安邦之道,对于黔娄的渊博和修养非常心仪。鲁共公想立他为宰相,黔娄以立志清守,不意仕途而拒绝;鲁共公又赐他三千钟粟米,希望能改善他的生活,也以无功不受禄而拒绝。所以,一般人对黔娄先生的高风亮节更加钦敬。
这种人生观和生活取向在今天这种纸醉金迷,趋炎附势的社会里是很难理解的,然而黔娄夫妇却确实是这样做的。当时连年荒旱,又逢巨风肆虐,黔娄和夫人衣食为艰,达官显贵纷纷馈赠,也被婉言谢绝,迫于生计,他们迁居齐都临淄,设馆授徒,自食其力。齐威王听说高士黔娄来到齐国,就想聘他为国卿,也遭拒绝。
黔娄虽未在齐国担任官职,但齐威王对他十分尊敬,齐国一有重大事故或外敌来犯,齐威王总到黔娄住处就教,多能化险为夷,可见黔娄不仅有德,尚且多才,可称贤人。
一代贤人黔娄先生死时,孔子的高足曾参前往吊祭,看到黔娄停尸在破窗之下,身着旧绨袍,垫着烂草席,盖的短衾竟不能蔽体,不禁为之心酸,建议:“斜尔其被则敛矣!”意思是说把衾被斜过来盖就可以盖住黔娄先生的全身了。
不料,黔娄夫人却答道:“斜之有余,不若正之不足,先生生而不斜,死而斜之,非其志也。”
曾参无言以对,深感惭愧,旋即又嗟叹道:“先生之终,何以为谥?”因为古人死后,总爱根据他一生的事迹,用一两个字加以概括,这就叫“谥”,当然,后来愈谥愈滥,到慈德死后,竟达二十八字。这种“谥”法,也不完全出于朝廷,一般有头有脸的人,照样可由亲友或者家人赠谥,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曾参的问话刚结束,黔娄夫人立即回答:“以康为谥。”
曾参大惑不解,问道。”先生在时,食不充口,衣不盖形,死则手足不敛,旁无酒肉,生不得其美,死不得其深,何乐于此而谥为康乎!”
黔娄夫人正色道:“先生在日,鲁君欲任为相,辞而不受;齐君欲聘为卿,亦辞而不受,是有余贵也。鲁君尝赐粟三千钟,齐君亦屡欲予以报酬,均辞而不受,是有余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于贫困,不汲汲于富贵,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以康为谥,谁曰不宜!”曾参听罢,受到极大的感动,连呼:唯斯人也,而有斯妇!”
刘向在“鲁黔娄妻”篇未赞道:“黔娄既死,妻独主丧,曾子吊焉。布衣褐衾,安贱甘淡,不求丰美,尸不掩体,犹谥曰康。”
黔娄夫人继承夫君遗志,设帐授徒,专心教化,仁慈俭约,为贤慧妻子树立了一个可贵的典范。曾子说:“唯斯人也,而有斯妇!”我们未尝不可以说:“唯有妇也,而有斯人!”
黔娄弃繁华富贵如敝履,与他的信仰有关,道家学派,痛恨不平等的社会,鄙视富贵利禄。”著名人物庄子讲过:“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名言,也曾拒绝楚国等诸侯国要他作相国的请求,过清贫而逍遥的生活。所以黔娄的行为并不荒诞,他反映了一种社会思潮。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夫人、贵族小姐施良娣。
唐代诗人元稹的《遣悲怀》诗,吊唁亡妻写道:“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或许他的妻子有施良娣的美德,但元稹自比黔娄未免太过炫夸,因为元稹一辈子追求功名,最后做到宰相。他伽三首悼唁亡妻的诗最后归到:“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或许人人如此,但黔娄夫人则确实与“人人”迥然不同。
在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就引用了黔娄之妻有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恩爱和施良娣的美德可就见一斑了。
二、唐·吴筠《高士咏·黔娄先生》:
黔娄蕴雅操,守约遗代华。
淡然常有怡,与物固无瑕。
哲妻配明德,既没辩正邪。
辞禄乃余贵,表谥良可嘉。
宋·蒲寿宬《咏史八首·黔娄妻》:
明知正不足,不若斜有余。
破衾有何好,锦绣乃不如。
卓哉归人言,贤于五车书。
宋·刘克庄《杂咏一百首·黔娄妻》:
夫苍独高古,妇贤传至今。
既为加美谥,复不用邪衾。
《读史·咏贤妇黔娄妻》 苍松
施家灵慧女,诗书达礼人。似月如花貌,争聘多王孙。
不羡高官势,不与纨绔亲。决绝名和利,择选良士婚。
黔娄乃布衣,家徒四壁贫。励志执苦节,富贵若烟云。
即嫁寒家妻,尽弃绮罗裙。躬操井臼劳,纺裁自爨薪。
晓露湿鞋凉,晚月映窗阴。闲看花开落,静听鸟喧音。
安享田园趣,著书传道文。四篇惊齐鲁,谨奉圭臬珍。
婉谢公侯赐,坚辞卿相恩。或解危难事,谋略亦超群。
个中多仰仗,贤惠娇妻勋。穷死垫草席,蔽体覆短衾。
立志不斜倚,仁义谥康尊。寥寥掷地语,动容愧曾参。
矢志承教化,俭约食甘芹。有妇贤如此,美誉天下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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