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从西周末年的公元前840年写起,一直写到秦统一六国的公元前221年,时间跨度长达600余载。
全书洋洋洒洒108回,70余万字,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恢弘壮阔、浓墨重彩的历史画卷,演绎了一曲曲跌宕起伏、大开大合的民族交响,描摹了一个个乖张多舛、生动鲜活的生命形态。
春秋群雄起,战国一秦收。也许正是有了这数百年的混乱纷争,才有了中国历史上最彻底的精神大解放,最激烈的思想大碰撞,最深远的文化大繁荣。春秋战国,中华民族历史长河中一朵最瑰丽的浪花……
(晋)文公既定君臣之赏,大修国政,举善任能,省刑薄敛(少用刑罚,薄收税赋),通商礼宾,拯寡救乏(拯扶孤寡,救助贫乏),国中大治。周襄王使太宰周公孔,及内史叔兴,赐文公以侯伯之命(至春秋时仍保留着诸侯继位为君,须周王室在形式上确任赐命的礼制),文公待之有加礼(最高规格的礼遇和接待)。叔兴归见襄王,言:“晋侯必伯诸侯(必定可成为新一代伯主),不可不善也(真不是等闲之辈啊)!”襄王自此疏(远)齐(国)而亲(近)晋(国),不在话下。
是时郑文公臣服于楚(国),不通中国(而不朝贡周王也不与中原诸侯往来),恃强凌弱。(责)怪滑伯(滑国国君)事卫不事郑(事奉卫国而不事奉郑国),乃兴师伐之。滑伯惧而请成(滑伯畏惧而请求和解)。郑师方退,滑仍旧事(奉)卫(国),(而)不肯服(侍)郑(国)。郑文公大怒,命公子士泄为将,堵俞弥(堵叔后代)副之,再起大军(攻)伐滑(国)。卫文公与周(王室)方睦,诉(讼)郑(国)于周(襄王)。周襄王使(派)大夫游孙伯、伯服(二人)至郑(国),为滑求解(为滑国之事调解)。未至,郑文公闻之,怒曰:“郑(国)、卫(国)一体也(都是周先祖的嫡亲之后,都是平王东迁的肱骨功臣),(周)王何厚于卫(厚爱于卫国),而薄于郑耶(而刻薄于郑国呢)?”(遂)命拘(执)游孙伯、伯服(二人)于境上(边境之地),俟(等待攻)破滑(国)凯旋(以后),方可释之。孙伯被拘(压),其左右奔回,诉知周襄王,襄王骂曰:“郑捷(狗贼)欺朕太甚,朕必报之。”问群臣:“谁能为朕问罪于郑(国)者?”大夫颓叔、桃子二人进曰:“郑(国)自先王兵败(周王室与郑国交战,周桓王兵败并被郑国祝聃射中肩甲),益无忌惮(越发肆无忌惮),今又挟荆蛮(楚国之势力)为重,虐执王臣。
若兴兵问罪,难保必胜。以臣之愚,必借兵于狄(此出所言狄国为地处太行山中、东部的赤狄部落国),方可伸威。”大夫富辰连声曰:“不可,不可。古人云:‘疏不间亲。’郑虽无道,乃子友(周宣王之弟郑桓公子友)之后,于天子(为)兄弟也。(郑)武公著东迁之劳,(郑)厉公平子颓之乱,其德均不可忘。狄乃戎狄豺狼,非我同类。用异类而蔑同姓,修小怨而置大德(为小怨而丢弃大德于不顾),臣见其害,未见其利也。”颓叔、桃子曰:“昔武王伐商,九夷俱来助战,何必同姓?(周公)东山之征(平定“三监”之乱),实因管、蔡(就是因嫡亲管叔、蔡叔引起)。郑(国)之横逆,犹管、蔡也(就如同昔日之管叔、蔡叔);狄之事周(狄国臣服事奉周王),(一直)未尝失礼。以顺诛逆,不亦可乎(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襄王曰:“二卿之言是也。”乃使颓叔、桃子如狄(国),谕以(讨)伐郑(国)之事。狄(国)君欣然奉命,假以出猎为名,突入郑(国之)地,攻破栎城(郑国重要城邑),以兵戍之(并留下兵丁戌守),遣使同(頽叔、桃子)二大夫告捷于周。周襄王曰:“狄(国)有功于朕,朕(如)今中宫新丧,欲以狄(国)为婚姻何如?”颓叔、桃子曰:“臣闻狄人之歌曰:‘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
’言狄(赤狄部落国)有二女,皆名叔隗,并有殊色(皆为绝色美人)。前叔隗乃(赤狄部落分支)廧咎如之女,已嫁晋侯(此处述说与前文有误,前说咎如国二女,季隗嫁文公重耳,叔隗嫁赵衰为妻);后叔隗乃狄(赤狄国)君所生,今尚未聘,王可求之。”(周)襄王大喜,复命颓叔、桃子(前)往狄(国)求婚。狄(国派)人送叔隗至周(都洛邑),襄王欲立为继后。富辰又谏曰:“(吾)王以狄为有功,劳之可也(封赏犒劳就足够了)。今以天子之尊,下配夷女,狄(国)恃其功,(再)加以姻亲,必有窥伺(觊觎)之患矣。”(周)襄王不听,遂以叔隗主中宫之政。
说起那叔隗,虽有韶颜(美貌),(但)素无闺德。在本国专好驰马射箭,狄(国)君每(每)出猎,必自请随行,日与将士每(每)驰逐原野,全无拘束。今日嫁与周王,居于深宫,如笼中之鸟,槛内之兽,甚不自在。一日,请于襄王曰:“妾幼习射猎,吾父未尝禁也。今郁郁宫中,四肢懈倦,将有痿痹(wěi bì)之疾(四肢麻木不能举动),(国)王何不(兴)举大狩,使妾观之?”(周)襄王宠爱方新,言无不从。遂命太史择日,大集车徒,较猎于北邙山。有司(专管周王出行仪仗的小官吏)张幕于山腰(撑起幕帐,布置观礼席位),襄王与隗后坐而观之。襄王欲(取)悦隗后之意,出令曰:“日中(午时之中)为期,得三十禽者,赏軘(tún)车(专门用于屯守的车辆)三乘,得二十禽者,赏以䡴(chōng)车(专门用于冲锋的车辆)二乘,得十禽者,赏以轈(cháo)车(专门用于登高观察的车辆)一乘,不逾十禽者,无赏。”一时王子王孙及大小将士,击狐伐兔,无不各逞其能,以邀厚赏。打围(狩猎)良久,太史奏(道):“日已中矣。”襄王传令撤回,诸将各献所获之禽,或一十,或二十,惟有一位贵人,所献逾三十之外。那贵人生得仪容俊伟,一表人物,乃(周)襄王之庶弟,名曰(姬)带,国人皆称太叔,爵封甘公。因先年夺嫡不遂(曾与惠王后合谋废黜太子郑),又召戎师以伐周(曾招引伊、洛之戎攻伐成周,火烧王城东门),事败(后)出奔齐国。后来惠(王)后再三在襄王面前辩解求恕,大夫富辰亦劝襄王兄弟修好。(周)襄王不得已,召而复之(恢复了周王子及甘公的地位和待遇)。今日在打围(之)中,(尽情)施逞精神,拔了个头筹。襄王大喜,即赐軘车如数(三乘)。其余计获多少,各有赐赉(lài,奖赏)。隗后坐于王侧,见甘公(姬)带才貌不凡,射艺出众。夸奖不迭,问之襄王,知是金枝玉叶(王子嫡亲),十分心爱。遂言于襄王曰:“天色尚早,妾意欲自打一围,以健筋骨,幸吾王降旨(恳请吾王恩准)!”襄王本意欲(就是为了)取悦隗后,怎好不准其奏,即命将士重整围场。隗后解下绣袍,原来袍内,(早)预穿就窄袖短衫,罩上异样黄金锁子轻细之甲,腰系五彩纯丝绣带,用玄色轻绡(xiāo,用生丝织成的织品)六尺,周围抹额(周圈束于头上),笼蔽凤笄(jī,笼住凤冠),以防尘土。腰悬箭箙(袋),手执朱弓,妆束得好不齐整。有诗为证:
花般绰约玉般肌,幻出戎装态更奇。仕女班中夸武艺,将军队里擅娇姿。
隗后这回装束,别是一般丰采,喜得(周)襄王微微含笑,左右驾戎辂(lù,兵车)以待。隗后曰:“车行不如骑迅(乘车没有骑马行动迅疾),妾随行诸婢,凡翟(狄)国来的,俱惯驰马,请于(吾)王(面)前试之。襄王命多选良马,鞴(bèi)勒停当,侍婢陪骑者,约有数人。隗后方欲跨马,襄王曰:“且慢。”遂问同姓诸卿中:“谁人善骑?保护王后下场。”甘公带奏曰:“臣当效劳。”这一差,正暗合了隗后之意。侍婢簇拥隗后,做一队儿骑马先行。甘公(姬)带随后跨著名驹赶上,不离左右。隗后要在太叔面前,施逞精神。太叔(姬带)亦要在隗后面前,夸张手段。未试弓箭,且试跑马。隗后将马连鞭几下,那马腾空一般去了,太叔亦跃马而前。转过山腰,刚刚两骑(宝)马,讨(了)个并头。隗后将丝缰勒住,夸奖甘公曰:“久慕王子大才,今始见之。”太叔(带)马上欠身曰:“臣乃学骑耳,不及王后万分之一。”隗后曰:“太叔明早可到太后宫中问安,妾有话讲。”言犹未毕,侍女数骑俱到,隗后以目送情,甘公轻轻点头,各(自)勒马而回。恰好山坡下,赶出一群麋鹿来,太叔左射麋,右射鹿,俱中之。隗后亦射中一鹿,众人喝采一番。隗后复跑马至于山腰,襄王出幕(营帐)相迎曰:“王后辛苦!”隗后以所射之鹿,拜献襄王;太叔亦以一麋一鹿呈献。襄王大悦。众将及军士,又驰射一番,方才撤围。御庖(御厨)将野味,烹调以进,襄王颁赐群臣,欢饮而散。
次日,甘公(姬)带入朝谢赐,遂至(其母)惠后宫中问安,其时隗后已先在矣。隗后预将贿赂买嘱随行宫侍(提前就用贿赂买通了随行宫侍婢子),遂与太叔眉来眼去,两下意会,托言起身,遂(即)私合于侧室之中。男贪女爱,极其眷恋之情,临别(竟)两不相舍。隗后嘱咐太叔:“不时入宫相会(经常入宫相会)。”太叔曰:“恐王见疑。”隗后曰:“妾自能周旋,不必虑也。”
惠后宫人颇知其事,只因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况且事体重大,不敢多口。惠后心上,亦自觉著(一二),反(而)吩咐宫人:“闲话少说。”隗后的宫侍,已自(此)遍受赏赐,(遂)做了一路,为之耳目。太叔(姬带竟然)连宵达旦,潜住宫中,只瞒得襄王一人。史官有诗叹曰:
太叔无兄何有嫂,襄王爱弟不防妻。一朝射猎成私约,始悔中宫女是夷。
又有诗讥(讽)襄王不该召太叔回来,自惹其祸。诗云:
明知篡逆性难悛(quān),便不行诛也绝亲。引虎入门谁不噬,襄王真是梦中人。
大凡做好事的心,一日小(于)一日;做歹事的胆,一日大(过)一日。甘公(姬)带与隗后私通,走得路熟,做得事惯,渐渐不避耳目,不顾利害,自然败露出来。那隗后少年贪欲,襄王虽则宠爱,五旬之人到底年力不相当了,(便)不时在别(的)寝(宫)休息。太叔(姬带)用些贿(赂),使些(威)势,那(些个)把守宫门的,无过是内侍(仆从)之辈,都想道:“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周王一旦晏驾,就是太叔为王了,(且)落得他些赏赐,管他(是)甚(么明)帐(还是暗帐)。”以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却说宫婢中有个小东,颇有几分颜色,善于音律。太叔(姬带)一夕欢宴之际,使小东吹(奏)玉箫,太叔歌而和之。是夕开怀畅饮,醉后不觉狂荡,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惧怕隗后,解衣脱身,太叔大怒,拔剑赶逐,欲寻小东杀之。小东竟(然直)奔襄王别寝,叩门哭诉,说“太叔如此恁般,如今见在宫中。”(周)襄王大怒,取了床头宝剑,趋至(快速地赶到)中宫,要杀(了)太叔(姬带)。毕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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