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从西周末年的公元前840年写起,一直写到秦统一六国的公元前221年,时间跨度长达600余载。
全书洋洋洒洒108回,70余万字,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恢弘壮阔、浓墨重彩的历史画卷,演绎了一曲曲跌宕起伏、大开大合的民族交响,描摹了一个个乖张多舛、生动鲜活的生命形态。
春秋群雄起,战国一秦收。也许正是有了这数百年的混乱纷争,才有了中国历史上最彻底的精神大解放,最激烈的思想大碰撞,最深远的文化大繁荣。春秋战国,中华民族历史长河中一朵最瑰丽的浪花……
周惠王十年(公元前667年),徐(国)、戎(狄部落)俱已臣服于齐(国)。郑文公见齐势愈大,恐其侵伐,遣使请盟。(齐桓公借此)乃复会宋、鲁、陈、郑四国之君,(共)同(会)盟于幽(古地名,春秋宋国城邑,在今河南兰考一带),天下莫不归心于齐(国)。齐桓公归国,大设宴(飨)以劳群臣。酒至半酣,鲍叔牙执卮(zhī)至桓公之前,满斟为寿(斟满美酒敬献桓公)。桓公曰:“乐哉,今日之饮!”鲍叔牙曰:“臣闻‘明主贤臣,虽乐不忘其忧。’臣愿君毋忘出奔,管仲毋忘槛囚,宁戚毋忘饭牛车下之日。”桓公遽起离席再拜曰:“寡人与诸大夫,皆能毋忘(我们一定不能忘记过去),此齐国社稷无穷之福也!”是日极欢而散。忽一日,报:“周王遣召伯廖来到。”桓公迎接入馆。召伯廖宣惠王之命,赐齐侯为方伯(统领一方诸侯之长),修太公之职(拥有齐国先祖姜太公过去的职权),得专征伐(专事征伐那些违逆叛王的诸侯)。因言(同时又传口谕):“卫(侯)朔援立子颓,助逆犯顺,朕怀之十年(已怀讨伐之心十年),迄今天讨未彰(截止今日老天未能惩罚其罪),烦伯舅为朕图之(还是烦劳伯舅为朕想想办法)。”惠王十一年(公元前666年),齐桓公亲率车徒(攻)伐卫(国)。
(此)时卫惠公朔先薨,子赤立(其子姬赤立君),已三年矣,是为懿公(卫懿公,卫惠公之子,公元前668年—前661年在位8年,终因好鹤而亡国)。懿公不问来由,率兵接战,大败而归,桓公乃直抵城下,宣扬王命,数其罪状。懿公曰:“然则先君之过(那些都是先君之过错),与寡人无与也(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乃使(派)其长子开方,辇金帛五车(用辇车装满五车金玉丝帛),纳于齐军,求其讲和免罪。桓公曰:“先王之制,罪不及子孙,苟遵王命(这次攻伐乃为遵王命而来),寡人何多求于卫耶(寡人从来没有多占卫国一丝一毫便宜的想法)!”公子开方见齐国强盛,愿仕于齐(愿入齐国为仕)。齐侯曰:“子乃卫侯长子,论次序当为国储(世子),奈何舍南面之尊(舍弃坐北朝南接受公卿大夫朝拜的国君尊贵地位),而北面于寡人乎(而甘心要面北给寡人作臣子呢)?”开方对曰:“明公(齐桓公)乃天下之贤侯,倘得执鞭侍(奉)左右,荣幸已甚,岂不胜于为君(这难道没有比作个无所作为的国君更荣幸吗)?”桓公以开方为爱己,拜为大夫,宠之与竖貂、易牙等(同),齐人谓之“三贵”。开方复言卫侯少女之美(又向齐桓公进言说卫侯宫中尚有一小女貌美无双)。卫惠公先(前)曾以女媵(嫁)齐(国),此(女)(乃)其妹也。(齐)桓公(遂即)遣使纳币,求之为妾。卫懿公不敢辞却,即送卫姬至齐,齐侯纳之。因以长卫姬、少卫姬别之(所以就以其姐为长卫姬、其妹为少卫姬而区别),姊妹俱有宠。髯翁有诗云:
卫侯罪案重如山,奉命如何取赂还?漫说尊王申大义,到来功利在心间。
话分两头,却说晋国姬姓,侯爵,自周成王时,剪桐叶为珪(玉圭,玉笏板之状),封其弟叔虞于此(古唐地,故称唐叔虞),传九世至穆侯(晋穆侯,姬姓,名弗生,公元前811年—前784年在位27年)。穆侯生二子,长(子)曰仇,次(子)曰成师。穆侯薨,子(姬)仇立,是为文侯(晋文侯,姬姓,名仇,公元前780年—前746年在位35年。其中文侯十一年前后,晋国出师与卫国国君、秦国国君以及郑国世子掘突四国联手平定了犬戎之乱,并与申侯及四国一起全力保驾周平王东迁。特别是在春秋初年晋文侯派兵诛杀了携王姬余臣,结束了“双王并立”的混乱局面。得到了周平王在政治上、军事上、国家疆土等全方位的褒奖,使晋国很快由一个“方百里”的边陲小国发展成称霸龙门以南,河东河西大片地区的诸侯大国)。文侯薨,子昭侯立(晋昭侯,姬姓,名伯,公元前745年—前740年在位6年),畏其叔父桓叔之强(其叔父成师,字桓叔,时年已五十余岁,跟随晋文侯南征北战,久经沙场,为春秋初年晋国的强盛和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因而,昭侯十分畏惧其叔父成师的豪强),乃割曲沃(古地名,春秋时晋国城邑,又名新城、下国,在今山西闻喜县东北)以封之(便割出曲沃之地封给桓叔成师为采邑),谓之曲沃伯,(并)改晋号曰翼(都邑也由绛改为翼城,在今山西翼城县南),谓之二晋(形成了一国两主的分裂局面,埋下了长达70年内战的祸根)。
昭侯立七年,(被)大夫潘父弑之,而纳曲沃伯(成师为晋侯),翼(晋国)人不受,杀潘父而立昭侯之弟(姬)平,是为孝侯(晋孝侯,姬姓,名平,公元前738年—前724年在位15年)。孝侯之八年,桓叔薨,(其)子鱼单(姬鳝)立,是为曲沃庄伯。孝侯立(第)十五年,庄伯伐翼,孝侯逆(迎)战大败,为庄伯所杀。翼(晋国)人立其弟(姬)郄(qiè),是为鄂侯(晋鄂侯,姬姓,名郄,公元前723年—前718年在位6年)。鄂侯立二年,率兵伐曲沃,战败,出奔随国(远奔地处南方汉水地区的随国。此处与其他史料记载不同),子(姬)光嗣位,是为哀侯。哀侯之二年,庄伯薨,子(姬)称代(史书曰姬称)立,是为曲沃武公(即晋武公,公元前716年—前677年在位39年,其中前37年在曲沃为曲沃武公,后两年诱杀晋小子侯统一晋国,为晋武公)。哀侯九年,武公率其将韩万、梁宏伐翼,哀侯逆(迎)战被杀。周桓王命卿士虢公林父(前往平叛)(并)立其弟(晋哀侯之弟姬)缗,是为小子侯。小子侯立四年,(又被曲沃)武公复诱而杀之,遂(吞)并其国,定都于绛(也就是后改的翼城,结束了长达70年的嫡庶之争),(国号)仍号曰晋,悉取晋库(原翼城)(所)藏宝器,辇入于周(用車辇拉着全部送到成周),献于(周)釐(僖)王,釐(僖)王贪其赂,遂命(姬)称代以一军为晋侯(允许设立一个军。
周朝时一个军的兵力一般为一万二千五百人,五百两战车)。(姬)称代凡立三十九年,薨,子(姬)佹诸立,是为晋献公。献公忌(惮)桓(叔)、庄(伯)之族(势力日强),虑其为患,大夫士蔿献计散其党,因诱而尽杀之。献公嘉其功,命为大司空。因使(其)大城(大规模扩建)绛邑,规模极其壮丽,比于大国之都。先(早在)献公为世子时,娶贾姬(贾国之女)为妃,久而无子,又娶犬戎主(白翟国国君)之侄女曰狐姬,生子曰重耳;小戎允姓(北部戎狄一个较小部落国)之女,生子曰夷吾。(时)当武公晚年,求妾于齐(国),齐桓公以宗女(宗亲子女)归之,是为齐姜。时武公已老(那时晋武公年老体衰),不能御女(房中之事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齐姜年少而美,献公悦而烝之(晋献公姬佹诸与其庶母私通),与生一子,私寄养于申氏,因名申生。献公即位之年,贾姬已薨,遂立齐姜为夫人。时(年)重耳已二十一岁矣,夷吾年亦长于申生,因申生是夫人之子,论嫡庶不论长幼,乃立申生为世子。以大夫杜原款为太傅,大夫里克为少傅,相与辅导世子。齐姜又生一女(后)而卒(去世),献公复纳(又娶)贾姬之娣(妹)曰贾君,亦无子,因以齐姜所生之女(便把与齐姜所生之女),使(交给)贾君育之(养育)。
献公十五年,兴兵伐骊戎,骊戎乃请和,(并贿)纳其二女于献公,长(女)曰骊姬,次(女)曰少姬。那骊姬生得貌比息妫,妖同妲己,智计千条,诡诈百出,在献公前,小忠小信,贡媚取怜,又时常参与政事,(竟能说个)十言九中,所以献公宠爱无二(没有第二个)。一饮一食,必与之俱(同寝共眠自不必说,就连吃饭喝水也是成双成对)。逾年,骊姬生一子,名曰奚齐。又逾年,少姬亦生一子,名曰卓子。献公既心惑(迷恋)骊姬,又喜其有子(又高兴其很快生下公子),遂忘(不知不觉便把与)齐姜一段恩情(忘了个一干二净),(进而)欲立骊姬为夫人,使(派)太卜郭偃以龟(板)卜之,郭偃献兆(用火熏烤后龟板产生的裂纹形状),其繇(yáo)曰:
专之渝,攘公之羭(yú。意有所专,但内心已有所变,最终还是以丑恶取代了美好的东西)。一薰一莸,十年尚有臭(一香一臭,香不胜臭。十年之后,污秽之气仍无法祛除)。
献公曰:“何谓也?”郭偃曰:“渝者,变也。意所专尚,心亦变乱。故曰‘专之渝’;攘,夺也,羭,美也,心变则美恶倒置,故曰‘攘公之羭’;草之香者曰薰,臭者曰莸,香不胜臭,秽气久而未消,故曰‘十年尚有臭’也。”献公一心溺爱骊姬,不信其言,更命史苏筮之(用蓍草计数排列卦象),得《观卦》(《易经》六十四卦之一,卦象为坤下巽上)之六二,爻词曰:
闚(窥,从小孔中或缝隙窥视)观利女贞。
献公曰:“居内观外,女子之正,吉孰大焉?”卜偃曰:“开辟(自古)以来,先有象,后有数。龟,象也;筮,数也。从筮不如从龟。”史苏曰:“礼无二嫡(先周礼制嫡亲不能有二),诸侯不再娶(诸侯正夫人故去应不再迎娶夫人),(这就是)所谓观也。继称夫人(若再将后娶嫔妃称之夫人),何以为正(整个宫中何以为正)?不正,何利之有?以《易》言之,亦未见吉。”献公曰:“若卜筮有定,尽鬼谋矣(尽是诡辩之言)!”竟不听史苏、卜偃之言。择日告庙,立骊姬为夫人,少姬封为次妃。
史苏私谓(私下告诉)大夫里克曰:“晋国将亡,奈何(怎么办啊)?”里克大惊,问曰:“亡晋者何人?”史苏曰:“其骊戎耳!”里克不解其说,史苏曰:“昔夏桀伐有施(夏代氏族名,喜姓,为夏桀征服),有施人以女妹喜归之(进贡夏桀),桀宠妹喜,遂以亡夏;殷辛(殷纣王帝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女妲己归之(进贡纣王),纣宠妲己,遂以亡殷;周幽王伐有褒,有褒人以女褒姒归之(进贡幽王,此处所述与前文有别),幽王宠褒姒,西周遂亡。今晋伐骊戎而获其女,又加宠焉,不亡得乎(不亡还会有啥好的出路)?”适太卜郭偃亦至,里克述史苏之言,郭偃曰:“晋乱而已,亡则未也(亡国倒还不至于)。昔唐叔(晋国始封先祖,周武王之子,成王胞弟)之封,卜曰:‘尹正诸夏(治理领导中原诸侯),再造王国(拱卫再造王室)。’晋业方大,何亡之患?”里克曰:“若乱,当在何时?”郭偃曰:“善恶之报,不出十年,十者,数之盈也。”里克识其言于简(里克随将其言记述于简牍之中)。
再说献公爱骊姬,欲立其子奚齐为嗣。一日,与骊姬言之,骊姬心中甚欲,只因申生已立做世子,无故更变,恐群臣不服,必然谏沮(进谏阻止),又且重耳、夷吾,与申生相与友爱,三公子俱在左右,若说而不行,反被提防,岂不误事?乃跪而对曰:“太子之立,诸侯莫不闻。且贤而无罪,君必以妾母子(国君您要是因为我们母子)之故,欲行废立(废黜世子申生),妾宁自杀。”献公以为真心,遂置不言(随即搁置不再提及此事)。献公有嬖幸(宠幸)大夫二人,曰梁五、东关五(俗称二五),并与献公察听外事(专门暗中收集朝野信息监视公卿大夫举动),挟宠弄权,晋人谓之“二五”。又有优人(杂耍演艺之人)名施者(名叫施),少年美姿,伶俐多智,能言快语,献公尤嬖之(特别地宠溺),出入宫禁,不知防范,骊姬遂与施私通,情好甚密,因告以心腹之事,(阴)谋离间三公子,徐(逐步)为夺嗣之计(为强夺世子之位制定行动方案)。优施为之画策(出谋划策):“必须以封疆为名,使三公子远远出镇(远居边陲),然后(方)可居中行事。然此事又必须(由)外臣开口(提议),方见忠谋,今‘二五’用事(有权有势),夫人诚以金币结之,俾彼(让他们)相与进言,则主公无不听矣。”骊姬乃出金帛付优施,使分送“二五”。
优施先见梁五曰:“君夫人愿交欢于大夫,使施(使派在下)致不腆(微薄)之敬。”梁五大惊曰:“君夫人何须于我。必有嘱也,子(先生)不言,吾必不受(我必定不敢接受)。”优施乃尽以骊姬之谋告之,梁五曰:“必得东关为助乃可。”(优)施曰:“夫人亦有馈(赠),如大夫也。”于是同诣(一同前往)东关五之门,三人做一处商议停当。次日,梁五进言于献公曰:“曲沃始封之地(晋小宗之祖曲沃桓叔始封),先君宗庙之所在也;蒲与屈(古地名,皆为春秋时晋国城邑,蒲邑在今陕西蒲城东北洛河西岸;屈邑在今山西吉县以北),地近(西秦及)戎狄,边疆之要地也。此三邑者,不可无人以主之。宗邑无主,则民无畏威之心;边疆无主,则(秦人及)戎狄有窥伺之意。若使太子(入)主曲沃,重耳、夷吾分(别)主(守)蒲、屈(二邑),(国)君(您)居中制驭,此(乃)磐石之安矣。”(晋)献公曰:“世子出外可乎?”东关五曰:“世子,君之贰也(第二个国君),曲沃,国之贰也(第二个国都),非太子其谁居之(世子不去又有谁可居之)?”献公曰:“曲沃则然矣(曲沃这样安排还可以)。蒲(邑)、屈(邑)乃荒野之地,如何可守?”东关五又曰:“不城则为荒野,城之即为都邑。”二人又齐声赞美曰:“一朝而增二都(两座国之重邑),内可屏蔽封内,而外可开拓疆宇,晋自此益大矣(晋国疆土将从此不断广大了)!”献公信其言,使世子申生居曲沃,以主宗邑,太傅杜原款从行。
使重耳居蒲(邑),夷吾居屈(邑),以主边疆。狐毛从(跟随)重耳于蒲,吕饴甥从(跟随)夷吾于屈。又使(派)赵夙为太子(申生)城(扩建重建)曲沃,比旧(城)益加高广(更加高大雄伟),谓之新城。使(派)士蔿监筑(监工营建)蒲、屈二城。士蔿聚薪筑土(树枝茅草建舍,夯土成城),草草完事。或言(有人质疑而言):“恐不坚固。”士蔿笑曰:“数年之后,此为仇敌(用不了几年,可能就成为仇敌之地),何以固为(有必要建的那么坚固吗)?”因赋诗曰:
狐裘尨茸(méng róng,蓬松而芜乱),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狐裘,贵者之服;尨茸,乱貌。言贵者之多,喻嫡庶长幼无(从)分别也。士蔿预知骊姬必有夺嫡之谋,故为此语。申生与二公子,俱远居晋鄙,惟奚齐、卓子在(国)君左右。骊姬益(越发)献媚取宠,以蛊(惑)献公之心。髯翁有诗云:
女色从来是祸根,骊姬宠爱献公昏。空劳畚筑(běn zhù。畚,盛土运土的工具,筑,夯土的工具,指土建筑城)疆场远,不道干戈伏禁门(祸起萧墙,干戈起于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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