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杨斌上山采药,并进行中草药调查。肖丁勤摄
周杨斌经常为当地群众免费问诊把脉施药。肖丁勤摄
6月28日,城步丹口镇乡村医生周杨斌收到来自湖南省中医药管理局关于《城步苗族医药调查与苗医经验整理的研究课题》批文。批文称“该课题将为城步苗药的合理开发和资源保护提供依据,为进一步临床普及和应用提供文献支持,并且为湖湘民族医药平台建设打下坚实基础。”记者于近日即赶往城步丹口,采访了这位惊动省城专家的苗乡“土郎中”。
立志学医,乡村少年自学成才
城步苗族自治县丹口镇双龙村,周杨斌1969年就出生这个偏僻而美丽的小山村里。
小时候的一次难忘经历让他与医学结缘:6岁那年的一个夜晚,他父亲腹痛得在床上翻滚,一条硬汉子被疼痛折磨得涕泪交流。当时的通讯条件和交通条件极差,打电话请救护车是天方夜谭的事,母亲只能抱着几个孩子痛哭。“父亲剧痛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当时措手无策,心急如焚!假如我是医生,父亲就不会这么遭罪了。现在我完全可以判定父亲当时是患输尿管结石。”周杨斌说起这段让他萌生学医念头的童年经历,至今仍记忆犹新。
上学后,周杨斌特别留意身边能找到的医药方面书籍,特别喜欢看《大众卫生报》、《家庭医生》、《家庭医药卫生指南》等书报。12岁那年夏,他用书上记载的“生姜5片,茶叶1撮,熬水喝”,治好了他哥哥“霍乱症”。“医学称霍乱为急性胃肠炎,想不到几片生姜也能有如此神奇功效。”少年行医的经历让他更增添学医信心。
从此后,每当看到好的资料,他便借回家手工抄录。初中毕业那年,从同学那里借来一本《江西草药》小册子,让他如获至宝,用一个暑假的时间将文字抄了一遍,把药图也描绘了一遍。到了高二,他的医药手抄本已有八大本了。1989年,他父亲因积劳成疾,患空洞型肺结核病故。家中的顶梁柱垮塌,让他从此与美好的校园生涯绝交。
身体瘦弱、不堪重负的他只有面对现实,挑起养家重担,即便如此,仍然没有改变他自学医学的理想,借书、抄书、节衣缩食买书,依然是他的必修课。农事之余,他总是在搜集关于苗乡的医药偏方、祖传秘方。结婚后,周杨斌仍然坚持自学,并购买了3万多元的医药书藉,有时候到县城书店看到好书,将家里买油的钱也用来购书了。好在妻子对他十分地支持。
为了挖掘苗医苗药,他又先后师从多位城步著名苗族老中医龙正春、李连章等,并与许多在苗药上有一技之长者交朋友,向他们虚心学习。“我庆幸得到了许多乡村老中医的口传心授,没有他们的无私传承,也就不可能有我今天的医学成就”,周杨斌说起当年拜师学医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李连章老师父一字不识,却能记住100多个药方,如果师父没有将他一辈子积累的从医经验传授于我,那些珍贵的苗药药方就可能永远失传了。”
他还将所学所思所得写成医学文章,如《天葵子临床应用两则》、《白前药性寒温辨》、《小青龙汤临床应用》等文章发表在《湖南中医药导报》、《大众卫生报》、《河北中医》等专业医学报刊上。经过20多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对几百种中草药有了深刻认识和运用经验,以至达到,无论各种中草药,“见于目而尝于口,便可测知其性(性味、功效)”的境界。
矢志行医,神奇草药治病救人
凭着多年自学与刻苦钻研,周杨斌成了方圆几十里晓有名气的乡村草药师。每当村民有了大病小痛,第一个想到就是周医生,他也记不起自学医以来为多少村民解除了病痛之苦。
行医之初,举步唯艰,不信任者有之,怀疑者有之,一些西医医生甚至冷嘲热讽“百味草药也不如一样西药”。但周杨斌不为所动,矢志不移地走“中草药治人”之路。他先从自己身边的亲人开始医治。
“一副药治好了两个人”,在妻子的眼中,丈夫是全家健康的“保护神”。20多年前,正在哺乳期的妻子和女儿同时咳嗽,咳得晚上无法入睡。周杨斌从野外采来“细叶莎参”的草药,熬药给她们母女服下,半小时即缓解咳嗽症状。他在广东打工的侄子患上“肛门直肠周围脓肿”,在广东医院进行了手术,一个月又复发,无奈之下向千里之外的叔叔周杨斌诉苦。经详细询问侄子病情后,他确诊是一种土名叫“老鼠拱禾仓”的病,他给侄子寄去一个疗程的草药,内服外敷,彻底治愈了西医治不了的顽症。
“西医有所短,中医有所长,只有疗效才是硬道理。”这是采访过程中,周杨斌始终强调的一句话。他给记者讲述了两个病例。丹口镇金岩村姓张的患者,因咳嗽在医院打了半个月的消炎针、花费2000多元也未见好转,且越治越咳,咽喉又痒又干。周杨斌诊断其为“阴虚咳嗽”,推荐她服用苗药咳速停糖浆,一天内即止住了咳嗽。还有一位70多岁的患者,患扁桃体炎,咽喉肿痛,已有一个月讲不出话。他用“地胆”草药磨了半碗水给老人喝下,患者立感喉咙舒坦很多,且开腔说了话。事后,周杨斌顿悟,“地胆味苦,患者却不觉苦,说明识对了病,用对了药。如果患者觉得苦涩难咽,则说明药不对病,需另寻药方。病与药之间具有亲和关系,只有识对病,用对药,才能药到病除。”
医者仁心,凡认识周杨斌的人,无不赞其“医术精湛,宅心仁厚”。在他自己看来,行医即是做人,“人生有大愿力,而后有大建树。医虽小道,实济世活人之一端。故学医者,为身家温饱计则愿力小,为济世活人计则愿力大!”他始终坚持为患者着想,将病人当亲人,花少钱,治好病,让病人尽快痊愈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行医多年,周杨斌注重研究病例,从实践上升到理论,再运用于实践,在一些独特疾病方面形成了自己的独到疗效。他发现,农村中一些村民因劳动强度过度而筋骨酸痛无力,用“虎杖”熬水擦洗酸痛处,次日竟能恢复疲劳。他以“虎杖”入药,治疗腿脚转筋、肌肉痉挛患者,亦有奇效。在治疗腰椎间盘突出和骨质增生方面,他另辟蹊径,在专治患处的同时,辅以补肾填精疗法,治疗有效率达90%以上。
专志著书,呕心沥血传承苗医
“一个从未进入医学校门、高中未毕业的农村青年,凭着20多年对城步草药进行了系统的田野调查、文本记录和经验总结,付出的劳动、凝聚的心血可想而知。”今年4月,省中医研究院教授刘光宪一行亲临城步对周杨斌的研究成果进行论证后,对其钦佩不已。
周杨斌今年的最大愿望就是将这些研究成果汇编成书,现已收录药用植物近300种,病例200多个,并将自己对苗药的独特感悟,如药物的双向调节理论、苗医药在治法上的象形性和识别药物性用上的可操作性等,也将写进书中。
“一字生成百发枯,未将岁月任蹉跎”,回想起之前艰难的写作历程,周杨斌感慨良多,“苗医苗药有着悠久的历史,是几千年苗族先民积累起来的宝贵经验,在当今“西医化”的外部条件下,苗族草药由于缺乏深度挖掘与系统整理,越来越被排斥在主流医药领域之外。且在不久的将来,被边缘化的、完全靠口传师授的苗族草药,随着苗族老中医一个个的谢世,完全有消失的可能!让苗族口碑草药从无形成为有形,从口传成为文传,从零散成为系统,从草根走向殿堂,是一件迫切眉睫、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正是他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为城步苗药传承人的自觉追求,以及矢志将苗药发扬光大的伟大理想,才最终得以完成这部城步医药史上的鸿篇著作。
周杨斌性格内向,但说起苗药来却是滔滔不绝。他说,“城步山地众多,气候温和,植物资源丰富,是天然的药用植物宝库,全县有高等植物186科1900余种,药用植物就占104科340种以上。苗族医药在早期发展史上受到原始鬼神教与巫术文化的影响,孕育出以“巫医一家,神药两解”的特殊文化形态。”
为解释这种医巫同源现象,周杨斌向记者揭秘了苗族地区流传至今的“强盗水”和“鱼剌水”。传说中“强盗水”能止痛止血,接骨接筋;“鱼剌水”能化刺通喉。以“鱼剌水”为例,先念“咒语”,即是“起眼望青天,师父在身边,二眼望青天,师父在眼前。此喉不是普通喉,此喉化为铜喉与铁喉。酒饮下海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强调的是通过神怪的力量来提升自身的超能力而战胜疾病。
除却这种超现实成分,苗医药更注重的是经验与实践,周杨斌特意例举苗族“放痧”进行说明:痧有三种,即泥鳅痧、羊毛痧和乌痧。西医称前两者“急性肠胃炎”,称乌痧为“周围循环性衰竭”,严重的可导致患者休克死亡。苗医在治疗痧方面,远胜西医,一把新鲜的红辣蓼即能挽救患者生命。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和交通闭塞的地区,苗族“放痧”曾挽救过无数人的生命。
在采访周杨斌医生的一整天里,记者分明感受到这个身材瘦弱、性格倔强的苗族汉子从血管里流淌出的那份对民族医学的无比热爱和执著追求,也从他身上可以预见到苗医苗药的美好前景。谈起今后打算,周杨斌目光坚定地说,“自己将牵头成立城步中草药研究中心,同时希望县委县政府进一步重视城步苗医苗药,将其申报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更好地造福于当代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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