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连吾川这边,在鸢巢山、长筱城遭到奇袭以前的上午六时,武田军就派出三名武士前往战场挑衅,随后德川军也派出了内藤甚五左卫门、内藤弥次右卫门迎战,几名武士隔着连吾川对射了几箭,互相竖了竖中指隔空比划了几拳,就回营了。
然而,上午十一时左右,长筱城的阵地遭到奇袭、后路被断的消息传到了武田军的本阵,武田胜赖陷入了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境地之中。
此时武田胜赖只剩下了三个选择:
1、撤退,但是风险很大。之前武田军随时都可以进退自如的条件之一就是长筱城的后路保障,如今后路被断,在两面夹击之下,武田军的撤退很可能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突围战。即便成功撤走,那也是惨败。
2、投降。这个更不可能。
3、主动出击,先击败面前的织田、德川军主力,再回头收拾长筱城的奇袭部队。
武田胜赖选择了第三个选项,原因之前说过了,他误判了当时战场的局势,认为织田、德川军的主力部队人数有限,且不敢与武田军交战。
于是位于连吾川的决战就这么打响了。
织田信长将己方部队中的三千余铁炮全部集中在了一起,任命佐佐成政、前田利家、塙直政、野野村正成、福富秀胜五人作为指挥,部署在了栅栏前。这里面还不包含德川军持有的铁炮数量,以及酒井忠次麾下的五百挺。
枪的数量不重要,因为枪不值钱,值钱的还是火药和弹丸。这就和当代买车一样,买车花不了几个钱,真正的开销是油钱和保养费。
信长是真的有钱。
武田胜赖派出重臣山县昌景向连吾川对岸的织田、德川军发起了第一波攻势。山县昌景麾下的武士大多是骏河、三河出身,熟悉当地地形,而且很多都是墙头草,死了不心疼,所以就充当这次武田军的前(pao)锋(hui)。山县昌景的军队一边敲着太鼓一边进军,结果才走到半道上,就遭到了织田、德川联军的铁炮攻击。炮灰,哦不,武田军的前锋本来战意就不高,一阵枪响过后,遭到迎头痛击的山县队就这么退却了。
山县昌景败退以后,武田胜赖命令叔叔武田信纲率军接替山县队发起进攻。他们的命运比山县队还惨,因为这是武田家的正牌部队了,战意很高。所以在一阵枪响之后,武田信纲麾下的军队伤亡过半,不得不退却。
两波攻击都惨遭失利,武田胜赖不得不祭出手中的王牌,那就是西上野的“小幡赤备”。上野国的坂东武士自平安时代以来就以善骑射著称,小幡一党很早就投靠了武田家,深受武田家器重,因而被胜赖授予了使用“赤备”的许可。
此时的小幡信真因为感冒没来参阵,他的弟弟小幡昌定作为阵代领军出征。于是,武田胜赖一声令下,身着赤色铠甲、背着赤色旗帜的小幡队骑着战马朝着织田、德川军的阵地攻来。小幡赤备的威慑力还是有的,先前武田信纲进攻时,德川军有不少士兵跑出栅栏应战,见到小幡赤备来了,立马又躲回了栅栏里。
大概是由于骑在马上目标太大,一阵枪响过后,小幡赤备几乎全灭溃退。
武田胜赖的腿软了,他的希望寄托在了最后的一支军队上,由武田信丰指挥的“黑备”,这支军队算是武田家的嫡系部队,战斗力、战意都十分之高。可是,“黑备”依旧没能逃脱枪下游魂的命运,一样被织田、德川军的铁炮击退。
武田军的最后一波攻势是由马场信春发起的,马场信春下令军队敲响战鼓进军。织田、德川军依葫芦画瓢,拒不出战,躲在栅栏之后射击,将其击退。
从武田军的布阵来看,武田胜赖的攻势分别是山县昌景(左)、武田信纲(中)、小幡党(中,另说左)、武田信丰(左)、马场信春(右),武田军中部、左翼面对的正是战斗力比较弱的德川军和佐久间信盛率领的织田军。武田胜赖的目的是为了先以精锐部队击溃左翼的德川军,再迂回配合主力歼灭右翼的织田军。不过,大概是由于有织田军的后援,德川军在此战中异常骁勇,尽管信长下令诸队不得出栅栏作战,德川军中依旧有数千人冲出栅栏同武田军交战。
织田信长远远望到德川军栅栏前有一支军队,以为武田军已经攻到眼前,连忙派遣使者前往德川军本阵,询问家康道:“德川军阵前的金色翅膀扬羽蝶旗帜和浅黄色石饼旗帜的军队是敌是我?”
过一会儿,德川家康的使者前来传达家康的回复:“那不是敌人,是我的谱代家臣。金色翅膀旗帜的是大久保七郎左卫门尉,是石饼旗帜的哥哥;石饼旗帜是大久保治右卫门尉,扬羽蝶翅膀的弟弟。”
大久保七郎左卫门尉就是大久保忠世,大久保治右卫门尉是大久保忠佐,两人都是《三河物语》的作者大久保忠教的哥哥。
武田军在连吾川畔的伤亡虽然只有两千余,并且除了土屋昌续一人战死在栅栏外以外,其余诸将其实并没有倒在冲锋路上,但是依旧给剩余军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震撼。内藤昌秀麾下的一部分军队在铁炮的攻击下侥幸攻入了栅栏里,但是强弩之末的武田军根本没有能力扩大战果。
五波攻势全部失利以后,武田胜赖已经失去了信心。武田军的诸队担心本阵动摇,纷纷向本阵靠拢。武田胜赖在侧近土屋昌恒、初鹿野传右卫门尉的保护下丢下了武田军的大部队撤退,不久后武田信丰也带着自己的卫队前来护卫。此时,穴山信君脱离了自己的部队,来到武田胜赖的本阵中,质问胜赖是否是想将信玄时代以来的老臣全部杀死。
胜赖无言,只顾自己逃窜。
眼见武田军后撤,织田、德川军在信长的命令下全军出击。为了掩护武田胜赖的撤退,武田家的家臣们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无异于自杀的殿后作战。诸如山县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秀还有我们熟悉的真田信纲、昌辉兄弟,都是死在这场追击战中,而不是倒在进攻的路上。除了将领以外,武田军士兵的伤亡也达到了万余,几近全军覆没。
有人认为长筱合战中,武田信玄时代的名臣大量战死,给武田家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这既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现实毕竟不是游戏,你不能说胜赖时代的家臣水平就一定不如信玄时代。而且信玄时代的家老诸如山县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秀等人的年纪其实也不小了,信玄对他们什么时候翘辫子其实早有准备,早就培养了一批非常优秀的年轻家臣。
既然与人才无关,那么长筱合战对武田家的打击究竟是什么?
这其实是很明显的。武田家的最大打击不是人才消亡,而是大量城代阶级的上级家臣的战死。武田家在各地任命的城代,相当于织田家的军团长,是主管各地行政、军事、诉讼的最高长官,他们的战死导致武田家领内瞬间出现了大规模的权力真空。而且,虽然武田信玄死前就培养了许多年轻家臣作为后继城代,但是这些年轻人一是没有经验,二是谁也没想到会有把城代一口气全换了的情况。
比如武藤喜兵卫(真田昌幸),他就是武田信玄培养的下一代家老,目前还在蹭经验的阶段。结果因为武田家家老众以及自己的两个哥哥都战死在战场上,被武田胜赖命令回归真田家继承家督,并且真田家的地位也随着真田昌幸的地位从“城将”晋升为“城代”。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武田家经过长筱合战元气大伤,但是信玄留下的遗产仍然是一头东国猛虎,不容小觑,实力依旧强大。武田家真正衰弱的开始,还得等武田胜赖再败几年家。
打赢了武田胜赖以后,织田信长十分高兴,在给细川藤孝的书信里信长兴奋地表示:“敌军瞬间崩溃,数万人被杀,川中漂浮着许多尸体,说不定武田胜赖的尸体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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