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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游戏 第八季

权力的游戏 第八季三个谎言,三个真相

权力的游戏》终于如期落幕,编剧们也延续了第七季贫乏的想象力,一众人物的结局都按照好莱坞通用的叙事逻辑草草收场。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这部作品都是这些年来英文魔幻世界中的异数。

同样是架空的世界观,它不像《魔戒》和《哈利波特》那样老老实实讲一个黑白分明、正邪对立的故事,而是脱胎于中世纪欧洲的政治宗教斗争史,时不时都能看到对现实的映照。

它的魔幻元素也并不丰富,除了火龙和异鬼,也并没有见到什么群魔乱舞。主角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用冷兵器肉搏,红衣女巫、无面人和三眼乌鸦看上去玄乎,但也没有起到什么太关键的作用。

它又是如此地“儿童不宜”,色情、暴力、血腥的镜头充斥每一季的始终,让观众在流口水和捂眼睛之间流连忘返。然而它的受欢迎程度又远超叙述真实历史的《罗马》、《斯巴达克斯》,后两者的限制级程度其实也不遑多让。

第八季第一集的播放量,就达到了141万次。跟电视剧同名的第一部小说,在首版23年后登上了澳洲Dymocks幻想类书籍销量的榜首。

那么,这个故事到底有怎样的魔力,吸引了全世界粉丝如此狂热的追捧?

我所看到《权力的游戏》带来的最大的新意,是创造了一种反类型的“虐文化”——再伟光正的英雄,再猛恶酷的反派,都可以领便当没商量。真善美的不断撕毁让观众患上了一种“越虐越好奇”的追故事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想要知道“下一个轮到谁”的渴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如果说《魔戒》、《哈利波特》是用来造梦的,那么《权力的游戏》就是用来碎梦的。马丁老头用一次次突如其来的死亡告诉我们:恶有恶报,善也有恶报;不是不报,看谁最能耗。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一种对世界的悲观,我却认为这是来自于作者通透的人文史观——真正的历史并不是史书描绘的那种浪漫传奇,波澜壮阔的背后总有残忍暴戾,仁义道德的腹中总有男盗女娼。

总的来说,这部作品戳破了三个谎言,揭露了三个真相。

第一,哪里有什么弱势群体?明明就只有偏见排挤。I have a tender spot in my heart for cripples and bastards and broken things。

这是小恶魔送给布兰特制马鞍时的一句台词。大概意思是说:

我跟跛子、杂种和废物同病相怜。

不如让我们来看看,《权力的游戏》中苟延残喘到第八季的那些貌似有主角相的人物,都有些什么共同之处:

龙母——女人,寡妇,不育的寡妇。

雪诺——私生子。书中没有确认他是龙家后代,但就算是,也是龙家的私生子。

小恶魔——侏儒。

色后——女人,寡妇,淫荡的寡妇。

弑君者——独臂人。

二丫——假小子。还瞎过眼睛。

美人布蕾妮——女汉子,丑女。

八爪蜘蛛瓦利斯——太监。

变色龙席恩——太监。

布兰——瘸子。

山姆——胖子。

洋葱骑士——走私犯。

再加上蓝礼、百花骑士、红毒蛇这些LGBT代言人,所有这些都是生活中的异类和弱势群体,没有一个是可以名正言顺、完好无损走在大街上的。就算是跟“正常人”最接近的狼家大小姐三傻,也已被虐成了残花败柳。

所以作者费尽笔墨,写的其实是一篇《非正常人类研究指南》。而这些在现实中极有可能被另眼相看的非正常人,却一个个粉墨登场,在权力斗争的舞台上纷纷占据一席之地。

作者这样极尽扭曲的人物设定是什么用意呢?我认为他是想告诉我们,传说中那些德艺双馨、智勇双全的完美人物是不存在的。每个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肉体残缺和精神故障,抑或是不可告人的妄念和怪癖。

只是当这样的残缺和故障势单力孤时,总会成为“多数人”排挤的对象。如此一来,男女、高矮、胖瘦、美丑、直弯、正庶、以及肢体的功能和完整度,这些因素本不一定能够决定我们命运,但都可以由于在人群中的“异样感”而成为被边缘化的借口。

当这些异端人士一个个成为主角供我们端详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他们也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也怀着浓烈的情感,他们也可以拥有智慧、勇气和坚韧,他们的快乐与悲伤跟所谓的“正常人”同出一辙。

第二,哪里有什么道德禁忌?明明就只有利益博弈。If this is so wrong, he wondered, why did the gods make it feel so good?

这是书中雪诺破了守夜人的誓言、跟火吻在岩洞中野合后的台词。大概意思是说:

如果这件事错得离谱,

为什么却可以让我爽得翻天?

其实在人的欲望面前,那些誓言跟所谓的伦理、禁忌、守则一样,往往一文不值、说破就破。跟剧中其他大尺度突破道德底线的行径相比,破了色戒的守夜人简直纯洁得像天使一样。

比如说乱伦。剧中的主角至少已有两对是血亲乱伦——一对是姐弟、一对是姑侄。龙家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有兄妹通婚的传统,老狮子泰温娶的也是同族的表妹。长城之外的野人卡斯特更是把这种混乱演绎到了极致,跟女儿生女儿,跟女儿的女儿再生女儿。

比如说弑亲。斯坦尼斯化成影子杀了弟弟,还烧了自己女儿给光之王献祭;小恶魔用箭射死了父亲;小剥皮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铁岛的攸伦杀死了哥哥;野人卡斯特只要生了儿子,就会献祭给异鬼。

比如说,小说里还有一条叫“宾客权”的圣律——但凡宾客在主人家做客,就不能互相加害。但故事里宾主互害的例子比比皆是,最著名的就是“红色婚礼”。此外,弑君者推布兰下楼、守夜人叛乱杀害卡斯特一家、猎狗毒打接待他的农夫、沙蛇谋害弥赛拉公主,都是对这条律法的公然藐视。

作者讲了这么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故事,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们一件事:没有永恒的道德,只有永恒的利益。

不管是道德伦理还是法律规章,都是人类为了共同利益而签署的社会契约。乱伦、弑亲和宾主互害之所以会成为禁忌,是因为这些都触犯了人类繁衍、发展和共存的利益。

但是一旦有人觉得突破这些禁忌带来的收益超过了风险,他就会铤而走险、放手一搏。而《权利的游戏》中那些突破禁忌的人,多数手中都握有一定的博弈资本。资本越雄厚,突破的尺度也就越大。

而且道德伦理永远是流动的,是随着人类的共同利益而变化的。过去被人们奉为圭臬的男尊女卑、三纲五常,在现在看来无疑都是笑话。所以用传统伦理来批判单身、离婚、丁克、同性婚姻的,都是对伦理流动性的无视,在不久的将来也将成为笑话。

第三,哪里有什么爱国主义?明明就只有权力游戏。What unites people? Armies? Gold? Flags? Stories. There's nothing in the world more powerful than a good story.

这是最后一集小恶魔提出国王人选时的台词。大概意思是说:

死忠粉是怎么来的?

是屈了威武?

是淫了富贵?

还是仅仅看见了一面高举的大旗?

不,是听了故事。

能让人脑残不休的,莫过于一个动听的故事。

为什么剧中这么多人物,有些人可以成为领袖,有些人却只能成为追随者?因为领袖通常都很擅长讲故事,不管自己信与不信,他们都可以把故事讲得天花乱坠,让人们心甘情愿鞍前马后地效劳。

第一个故事是血缘。这是帝制下最容易让人信服的故事。龙母若不是疯王的女儿,她也没法名正言顺展开征服七国的大计。雪诺若不是身上同时留着龙家狼家的血,也不会一会儿被奉为北境之王,一会儿又被怂恿登上铁王座。鹿家的斯坦尼斯称王的理由,也是从哥哥那里顺位继承。

第二个故事是地域。七国之中,每一国都有一个势力最大的家族,狼家、狮家、鹰家、花家等等,左近的小家族自然而然就向他们靠拢,每次出兵也都在他们麾下集结。即便七国统一,这些小家族也都不假思索地首先效忠本国的大领主。七国更是不约而同地筑起长城对境外的野人同仇敌忾。

第三个故事是宗教。在那个粗粝暴戾、生死无常的世界里,宗教信仰总有生根发芽的土壤。森林之子的旧神,七国的七神,铁民的淹神,到后来红衣女巫宣扬的光之王,都是纠结信众对抗异端的强有力武器。逼色后裸身游街的大麻雀更是用信仰蛊惑人心的第一把好手。

第四个故事是荣誉。狼家笃信荣誉,为他们赢得了口碑,也造就了悲剧。但不能否认的是,荣誉感在剧中征战的主力——骑士们眼中,还是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的。守夜人始终不放弃长城的精神支柱,也是那股子坚守“开始守望,至死方休”的荣誉感。

第五个故事是理想。龙母跟其他王座争夺者最大的不同,是她存着天下大同的宏愿。从打倒土豪贵族、农奴翻身做主,到扫除一切害人虫、解放全人类,她其实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极左政治家。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美妙的愿景更能让人民群众热血沸腾、前仆后继的?

是的,电视剧把《冰与火之歌》改成了《权力的游戏》,因为这个故事的主旨并不是异鬼和火龙的对抗,而是对铁王座的争夺。而每一个争夺者都在不停地讲故事,为的就是登上权力的巅峰。

古往今来的野心家换了一批又一批,故事的体系换了一套又一套。万变不离其宗的是,讲故事的人总是极力号召人们为了某种想象出来的共同点而战——为天下而战,为忠诚而战,为正统而战,为人民而战,为社稷而战,为上帝而战,为国家而战,为民族而战,为主义而战。

不管是热战、冷战、贸易战,他们总能把战争放进一套宏大叙事里面,让追随者顿觉所作所为光辉神圣,从而舍生忘死、成仁取义,以为自己会成为胜利的主体,浑然不知自己只是胜利的代价。

因此,《权力的游戏》表面上讲的是中古时代的战争与政治,骨子里却是现代人文主义思想——解救弱势、解放人性、解剖信仰。

放在几万年人类历史长河中看,剧中的那些争端是那样渺小和无稽,但人们往往还是会为了这样那样一点点的“不同”而乐此不疲地彼此攻击、伤害和残杀,其实都是因为没有看清历史的本质,反而去相信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

但凛冬将至,被人类忽视的真正大敌,可能就在不远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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