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福州别名“三山”,颇有趣的是,闽东北的福鼎市有一个海滨乡镇,人称“小福州”,别名“小三山”。据清乾隆《福宁府志-卷之四地理志-山川》:“秦屿,俗呼为小三山,一名玉榕。”这秦屿镇分明就是亦步亦趋,紧跟老大,你看,福州又称“榕城”,咱小福州又名“玉榕”吧。
更有甚者,福州俚语:三山现,三山藏,三山看不见。秦屿人也把这句俚语一字不差搬来,诠释得天衣无缝。福州9座山不在此赘述,讲讲秦屿的9座山:“三山现”,指的是康湖山、鳞后山、积石山,鼎峙于镇区之东,大海之滨,十分醒目,堪比福州城的于山、乌山、屏山。“三山藏”是寒碧山、天阶岭、李家墩,皆隐藏于镇区之中,天阶岭现已被街道拓宽削平,其余两座早年就被民宅所遮掩,现在更是消失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中。“三山看不见”的说法有点玄乎,有道是:位于马房村一口水井之中,位于岭后村一家人的饭桌底下,位于小东门一大户的灶台之后;这三座看不见的山均是“三山现”的余脉,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还有照抄福州地名的,如“横巷头”“金池头”“校场头”“铁树兜”“宫仔兜”“三角埕”“四角井”“五彩弄”等,不一而足。
秦屿集镇都操福州方言,这有别于福鼎市区和大部分乡村通行的桐山话,以及沿海一些乡村通行的闽南话,属地地道道的一座语言孤岛。大凡福州十邑乡亲到此“卡溜”(意为玩耍、闲逛),只要虾油味的方言一对上,就倍感“小福州”名副其实,无比亲切与温暖。
小福州的发端相传是明洪武年间,朝廷重视海疆边防建设,在秦屿设置烽火门水寨,驻守兵士多是福州人,后来就在此定居,娶妻生子,福州方言便在秦屿推而广之。到了明末清初,又有大批福州人迁入秦屿,这从本地几个姓氏宗谱里可得到证实,如《三槐王氏宗谱》记载,其始祖于清康熙年间自福州洪塘迁来。《九牧林氏宗谱》记载,其始祖长傅公于康熙年间自候官县迁来。
(二)
秦屿素有“万古雄镇”之称誉,有据考证的是明万历年间,烽火寨千总挥笔写下这4个遒劲大字,镌刻于寨门悬崖峭壁之上,从此声名远扬。当然,主要还是秦屿古镇背靠“海上仙都”太姥山,面临波澜万顷大东海的特殊地理环境,和刀光剑影壮怀激烈的英雄历史所决定的。明代之后,秦屿成为防御倭寇的军事要冲,烽火门水寨与福州小埕、兴化南日、泉州浯屿、漳州铜山等水寨并称“闽海五寨”。
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倭寇万余人侵犯秦屿,在武生程伯简带领下奋勇抵抗,坚守七昼夜,击退来犯之敌,程伯简与40余名乡勇战死。倭寇攻秦屿不下,转攻屯头堡,义民林卿率乡勇奋力抵抗,数十人殉难。明末,海盗郑芝龙围攻秦屿,义民张銮三、陈姑娘等自发组织御敌,共43人壮烈殉城。秦屿镇至今犹存纪念程伯简等英烈的忠烈祠,和林卿、张銮三、陈姑娘等烈士的抗倭义民冢、虎头岗义冢群。
也许是秦屿地处军事要塞引人注目,历经烽火硝烟令人感叹,号称小福州的乡音让人亲切,仰之弥高的太姥山使人向往,总之,引发了萨镇冰老人对秦屿高看一眼,厚爱一层,结下了十年不解之缘。
萨公是福州人,如果说中国海军史离不开福州,那也绕不过萨镇冰。萨公参加过甲午海战,曾任中国海军司令、福建省长,晚年全身心投入慈善事业。
1929年春,已是71岁的萨公偕同海军陆战队旅长林秉周第一次来秦屿视察,公余邀请当地名士周梦虞等人游览太姥山。惊叹山海之大观,文化底蕴深厚,但感其山道崎岖,险阻难登,登至山顶又见摩霄庵破旧不堪,遂以筹资铺设山道修缮古寺为己任。摩霄庵后来成为考证中国摩尼教的重要文物,近年又有秦屿乡人捐巨资修葺一新,但首功应属萨公。而国兴寺门前的700余级石阶山道,世人称之“萨公岭”,已成为太姥山一道人文景观。
1931年夏,特大台风袭击秦屿,后岐一带民房被巨浪卷走,大片田园淹没,灾情严重。萨公闻讯即前来赈灾,并与地方人士商定“围堤杜患”规划。次年春,萨公带领美国工程师等专业人员前来实地勘察设计,同年秋破工动工,1933年后岐海堤长104米竣工。1937年至1938年,又续建岭后海堤42米长,使两海堤呈“八”字状,成为船舶避风港与码头。秦屿民众于积石山建立“萨上将建筑碉楼海堤纪念碑”,题刻“英名留太姥,芳泽沛秦江”。可惜该碑毁于“文革”,但“萨公堤”称誉至今犹在。
1933年5月,秦屿遭受大火,约有一半民房化为灰烬。萨公又前来赈灾,在“朱子祠”旧址速建一座砖混结构的二层四合院楼房,院中凿一口水井,安置灾民36户。世人称之“萨公乙楼”。可惜该楼焚毁于40年代的大刀会,至今遗址难寻。
(三)
1985年12月22日,秦屿海域发生了一件大事,名声远扬。那天上午,12条抹香鲸在打水澳海湾搁浅,或云集体自杀,下午被人拖回到后澳沙滩,等待处理。
这12条大鲸,长约15至20米,重约10至20吨。抹香鲸搁置在沙滩,引来围观者络绎不绝,据统计,一个星期内达5万多人次。省内多家报纸登载了这一新闻,福建广播电视台也进行了报道。但后来,除了福建省博物馆和厦门水产学院,各买一副骨骼作为标本外,任其腐烂发臭,只好由水产部门雇9条渔船,把它们拖至外海抛弃。
奇特的是,秦屿海滩不止这一次抹香鲸集结而来,历史上还发生过3次。据清嘉庆版《福鼎县志》载:“嘉庆九年(1804年)十一月,秦屿异鱼三,大者八千余斤,小者千余斤。”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十月,一条长约30米,重约50吨的蓝鲸,在秦屿海湾打水澳搁浅。当时一些有识之士懂得是鲸鱼,有胆大的民众持刀跃上鲸背,尝到一脔之美。消息传开,民众云集,不竟日,宰割一空。后来留有一节脊椎骨,保存在福鼎第一高等小学,作为标本。次年农历四月初二,秦屿遭受特大火灾,迷信的人认为是吃了海怪肉,受到上天惩罚。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十一月,又有一条略小的蓝鲸,仍在原处搁浅,秦屿民众接受“教训”,不敢造次,幸运的是,小蓝鲸涨潮时脱险而去,回归大海。
秦屿海滩200年4次鲸鱼事件,唯有1934年的那条小蓝鲸劫后余生,让人庆幸之外,宰割分食一条鲸鱼肉和让12条鲸鱼腐烂发臭(县志对1804年的3条异鱼结果未记载,估计也是与12条鲸鱼结局一样),同样使人留下遗憾。现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把鲸鱼列入保护动物范畴,但也有少数国家比如日本,把鲸鱼肉当作一道美食,据说这个传统习惯自我国唐朝开始他们就有了,前些年,国际海牙法院作出禁止日本捕鲸的判决,但日本人仍以科研名义捕杀鲸鱼。
(四)
2011年太姥山获得世界地质公园称誉,同年,秦屿镇更名为太姥山镇。对此,网络曾引起热议,褒贬不一。褒的认为,作为福建省小城镇建设试点镇,更名是对未来发展的全新定位;贬的则认为,更名是一种缺乏文化底蕴,一个没有底气的表现。
其实,太姥山镇除了“山海交响、地质画廊”闻名遐迩外,我以为,当今还有一个最大光环——闽东地区历史以来最大的项目在此落地,即投资520多亿建成的宁德核电(一期)。
宁德核电也是福建省第一个核电,2008年初,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莅临现场宣布开工,至2016年,毎台装机100万千瓦的4台机组相继竣工投产。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不妨把宁德核电的400万千瓦装机规模与宁德市水力发电规模作个比较:闽东水利资源非常丰富,但1949年之前几乎无水电,历经70年的开发,到目前装机总量达230多万千瓦(在全省9个设区市中位居前列),也才略超2台核电装机规模。
有时回望往事,会惊奇发现,有种科技的力量名叫“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改革开放40年,我们这一代人似乎经历了世界工业革命几百年历程。记得60年前,古田溪水电站蓄水发电,为此,一座千年古城沉入水底,移民4.3万多人,就为装机25.9万千瓦水电站付出如此巨大代价,今天看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在当年,它是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第101号重点项目,在50、60年代,为福建省立下不朽功勋。记得50年前,“知青”在偏僻山村搞了个小水电,家家户户亮起了电灯,农民兄弟一下子信服了科技的力量,尽管那装机瓦数小的每逢“电米”就不能点电灯,点电灯就不能“电米”(机械加工稻谷)。记得90年代初,闽东有个山区县宣布实现“电气化”了,鼓励干部群众买电饭煲烧饭,电价无比优惠,其实只是建了个中型水电站,县里几乎没有工业用电,剩余电又输送不出去,实属层次极低的电气化。
当然,上述文字丝毫没有调侃历史的意味,只是为吾辈的丰富经历倍感庆幸,并感叹现代科技的力量。
如今,宁德核电自然成了太姥山镇旅游新亮点。你可伫立厂区瞭望台,寻觅脚下3000亩的生态园区,林木葱郁,花草遍布,掩映着碉堡式的核反应堆。牛郎岗沙滩近在咫尺,你可观海听涛,观海浪温柔地漫过沙滩,听海浪激昂地拍打礁石,还有沙滩上五彩缤纷的比基尼,点缀着青春窈窕的芳华。
再往前看,浩瀚东海上仿佛飘荡着一个孤单的小岛,名曰“跳尾岛”,已规划为二期工程,两台机组,又是各装机100万千瓦。那座小岛很快就要像“二跳岛”一样,建设成与大陆连成的半岛。
注:夲文有关章节参阅《福鼎文史资料-秦屿专辑》
题图:陈昌平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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