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文史记录乡野-米儿火

文\本刊特约撰稿龚梓

智能手机尚未普及时，网民主要是坐在电脑前通过键盘和鼠标敲字、发图，以贴吧、论坛等“古典”互联网方式交流，促成了当年天涯社区的红火，线上发帖组局，线下“走读”活动如火如荼，凝聚了海南民间能玩、能写、探史、写史的各路达人，深度挖掘海南文史不被人知的一面。网名“夜泊2009”（网友一般称他为“夜泊”）、职业为海员的林芳华就是其中一位。

“夜泊”，70后，乐东尖峰人，毕业于厦门集美航海学院，曾是远洋船员，以五洲四海为伴，足迹遍及24个国家和地区，这也是他用“夜泊”起网名的原因，“2009”是注册年份。自走上工作岗位后，每次航海归来便走村串户，寻迹海南古建文物及老建筑，挖掘和考证背后的人文历史，继而整理成文，配上图片，呈现在报端和网络。

田野调查缘起老家

“夜泊”对海南文史进行田野调查，始于老家乐东。那会儿他在东方八所港跑船，住在70公里外的乐东佛罗，工作之余，时常参加天涯社区线下“走读”活动。刚开始时，他只是为了打发闲暇时光，走村、徒步、健身，之后便就近对佛罗等乡镇进行深度游，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近百年来海南西部代表性建筑之一——始建于晚清至民国时期的佛罗老街，与海口骑楼老街一样，具有典型的南洋建筑风格，呈现出连廊连柱、立面统一、连续完整、中西合璧、多元共存的建筑特点，很多老屋门楼雕饰华丽，还保留着旧时的木结构。老街上还有嘉庆十四年（1809年）所立的“度量衡碑”和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立的“奉官示禁”碑，见证了佛罗近代商贸和社会发展史。凝望着老街空置的老屋，如同穿越乐东历史长河，“夜泊”在按下相机快门的那一刻，深巷老宅也深驻心间，促使他对乐东认知和记录方式的转变。

“夜泊”认为，随着海南岛经济社会飞速发展，历史建筑遗留的文化符号、文化记忆濒临被埋没和被遗忘的境地。乐东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是古崖州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境内有丰富的古建筑、名人故居、古墓、古树、古井、古街区、塔庙牌坊、古村落遗址、古渡头港口遗址、石刻匾额等历史遗存和文化遗产，随着乡土社会的变迁，正面临着消失的风险，光靠自己拍照和类似游记式的记录太过于肤浅，应该深入到民间，聚焦和提炼老建筑和古村历史，挖掘背后的历史人物故事。

于是，从2013年开始，“夜泊”对乐东文史展开广泛的田野调查，对这些文化遗存和人物故事进行抢救性挖掘和记录。

骑摩托车乡间调查

文史田野调查是辛苦的也是寂寞的，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效率，“夜泊”告别了“走读式”的集体“走马观花”，而是选择骑着摩托车独自调查。

他充分利用跑船上班四天、休息两天的时间优势，有针对性地制订田野调查计划，从选择调查对象到设计路线，从前期查阅资料到进村调查，寻访村中老人听他们讲解、讲述，他都一一认真做好准备和记录。但来自民间的传说与推测，还不足以解开人物故事背后的谜题。“夜泊”认为，在野外解读碑铭是突破口，它们可能就是先人留给我们最后的作品，所谓“石头的书”。有时候调查结束时已是晚上，他会火速骑摩托赶回佛罗家中，简单整理文稿后便立即乘坐黄流至海口的夜车返程上班。

“20日上午七时在抱架村拍摄邢氏宗祠、老宅，采访邢明忠老人，幸得康熙年地契二张，为《抱架村史》一帖提供重要的证据。九时半在利国吃早餐，十一时入望楼村补拍韦迪煌资料，中午拍摄望楼沟（明代开沟）。十三时再次拜访韦迪壎校长，初步完成有关罗德富、罗以忠父子资料收集，下午两时半在望楼村小卖部吃中餐。离开望楼村，返回林尔谦家，得《明星斋诗文集》二册，下午四时，入广元村采访90岁高龄的杜秀华，得其手书一幅及二本诗文集，初步完成杜秀华的资料收集。晚上回佛罗，21日一早放好车后从黄流返海口。”“夜泊”这样记录自己2018年10月20日至21日进村调查时的收获。

“夜泊”不辞劳苦、持之以恒的田野调查精神，让人钦佩和感动。海南日报高级编辑、口述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蔡葩曾这样评价他：“他（夜泊），一位勤勉辛劳的船员，夜里行船，白天觅路。常年自费深入乡野，为文化遗存之保留付出心血。气质稳健，脸面沧桑，与他的实龄差距颇大……”

调查成果持续不断

在实地考证的同时，“夜泊”受蔡葩影响，身体力行坚持做口述历史，认为口述历史不失为抢救现代史迹的有效方法，而且是越早越好。

2013年，他在拍摄光绪《崖州志》主要纂修者——崖州清末拔贡邢定纶的故居时，采访了邢定纶80多岁的侄孙邢诒恒。尽管邢诒恒不是亲历者和亲见者，很多关于邢定纶的事情已无法考证，但能接近历史“影子”的老人只有他了。

“夜泊”认为，挖掘埋没在岁月中的人和事，口述者不可以忽略，老人是比较了解历史的人，他们的口述，有助于大众了解历史细节。

近5年来，他系统地训练田野调查方法之后，深度调查了乐东的黄流、佛罗、利国、莺歌海、九所、尖峰等乡镇，购买了《海南地方志丛刊》《崖州志》等海南文史资料，作为文本引用与田野调查考证互补，撰写并发表了《崖州传统民居图集》《望楼村韦氏百年古宅》《乐东古门楼》《乐东神龛，聚集了多少岁月的虔诚》《琼南冠陈峻琚》《崖州举人张巂旧事探寻》《光绪〈崖州志〉主纂之一：崖州拔贡邢定纶的传奇人生》等乐东文史调查报告，挖掘、记录、保存、传承了乐东即将消亡的古建遗迹和历史人物故事。

2021年1月，“夜泊”的这些调查成果，被乐东政协编为《乐东文史》第十一辑——《乐东人物史料选辑》，包括乐东人文历史、地名史考、附录三部分，其中人文历史36篇、地名史考6篇、附录8篇以及黄埔军校乐东籍同学照片36张。

注重琼籍黄埔生研究

除了立足老家乐东外，“夜泊”还放眼全岛，有针对性地做海南文史主题研究。他在2016年完成收集和统计乐东黄埔生资料的基础上，又花了5年时间，对全岛琼籍黄埔生资料进行全面搜集，实地采访，完成编著《黄埔军校海南同学录》一书，然后自费由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21年11月出版。该书收录黄埔军校琼籍学子共2850人的名单和1606张照片。

黄埔史学界认为，该书言必有据，史料互证，对了解和研究民国海南文化史、统一战线史，都具有重要的资料参考价值。

每每手捧这些海南文史挖掘的成果，“夜泊”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觉得田野调查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夜泊”苦行僧式的海南文史挖掘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也陪伴着他继续走下去。他计划将已经收集的民国时期海南史料，用3年时间整理出版《黄埔军校琼籍将士事略》《民国海南同学录》《民国琼籍同学事略》三本书，不断丰富民国琼籍学子名录和生平传记，以填补海南近代文史的一些空白，希望借此作为一扇窗口，让岛内外更好地认识和了解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