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代张骞“凿空”以后,中国人习惯上将河西走廊玉门关以西的广大地区称之为西域。广义上的西域包括西亚的条支、南亚的身毒和亚洲以远的大秦,而狭义上的西域主要指以天山为核心的中亚地区。西域的历史,特别是以天山地区为核心的西域历史,是中国历史不可分割的部分。
西域的天山是亚洲中部的一个重要山系,它东近阿尔泰山,西瞰河中之地,由数列东西向的褶皱断块山组成,并伸展出一些支脉。它有若干盆地、河谷和草原,给畜牧和农业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又控扼着古代欧亚大陆上最重要的东西交通线——丝绸之路,是世界上几大文明的交汇点。
自古以来,许多民族在这一地区生活过、活动过。公元6世纪阿史那突厥兴起后,很快发展到这里。唐朝和吐蕃分别于8世纪中后期和9世纪中期无暇顾及西域以后,突厥语诸部族成为天山地区的主要政治势力。10世纪中期,西部天山地区的突厥语诸部族开始较大规模地文化转型,并且在喀喇汗王朝时期发展出初步的新的文化。西辽和蒙元时期,虽然有大批游牧部族从漠北进入天山地区,但这并没有改变突厥语诸部族是天山地区主要居民的局面,也没有中断这一地区文化转型的进程。本书以天山地区为核心,探讨8至10世纪突厥语诸部族在西域(狭义上的)地区的活动以及文化转型在突厥语诸部族中发展的情况。
近代以来,国外许多东方学家都关心突厥语部族在西域地区的活动,探讨过8至10世纪天山历史的某些问题。并且早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与这段历史有关的史料,特别是中世纪阿拉伯文、波斯文等史料已在西方整理出版。同时,突厥文碑铭的释读和突厥学的发展,以及19世纪后半期西方人开始对天山地区的实地考察,也为西域地区历史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和动力。
本世纪初以来,与西域地区历史特别是8至10世纪这段历史有关的最重要成果见于巴托尔德(B.B.Barthold)的一系列论著。这位著名的俄国/苏联学者几乎研究了所有涉及这段历史的阿拉伯、波斯史料,探讨了许多重大事件,勾划出了其历史线索。他的《蒙古入侵时期的突厥斯坦》(1898一1900)、《七河史纲》(1893)、《中亚科学考查报告(1893—1900)》、《突厥斯坦简史》(1922)、《中亚突厥史十二讲》(1926)等论述至今具有重要学术价值,仍是我们研究的入门书和寻找阿拉伯、波斯史料的向导。不过正如巴托尔德本人所承认的那样,他不懂汉文,不能直接利用汉文文献,因此他的研究主要依靠阿拉伯、波斯史料,侧重于西部天山地区。
本世纪上半期研究有关阿拉伯、波斯史料的另一位大家是米诺尔斯基(V.Minorsky)。米诺尔斯基整理、翻译、研究、注释了《世界境域志》(Hudūd al-'Ālam)、马尔瓦兹(A1-Marwazi)著作的有关篇章和《塔米姆回鹘游记》等,这些史料和米诺尔斯基的研究对本文有直接意义。他的缺陷也在于不能直接利用汉文文献。
直接利用汉文文献进行有关研究的学者首推沙畹(E.Chavannes)和伯希和(P.Pelliot)。沙畹的《西突厥史料》可以被看作是西方学者直接利用汉文文献并结合其他史料研究突厥语部族在天山地区活动史的第一部重要著作,至今仍为国内外学者所利用。不过沙畹的研究以8世纪中期为下限,而我的研究正由此开始。
伯希和具有广博的语言学知识,熟悉中国古代文化,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细部研究。虽然他并未系统论述8至10世纪以天山为核心的西域历史,但他涉及了这段历史中的许多问题,不容忽视。
本世纪50年代以后,与本文有关的、直接利用汉文文献进行研究的西方学者是哈密屯(J.R.Hamilton)。他的《五代回鹘史料》、《钢和泰藏卷杂考》、《托古兹古思和十姓回鹘》,我们都给予了高度重视。不过他的研究对西部天山地区的历史涉及较少。
在研究西域地区史方面日本学者的研究占有重要的地位。他们能广泛利用汉文文献,又较早接触到西方的研究。本文利用了许多日本学者的成果。在日本学者中,安部健夫最早全面研究了8至10世纪整个天山地区的历史。他在《西回鹘国史的研究》(1956)中提出了不少值得重视的见解。不过他处理史料的方法和直接利用史料的范围,使他的许多重要结论与历史原貌相差较远。在日本老一辈学者中,羽田明提出了一些重要课题,他就此发表的一些论著虽然并没有超出当时西方学者的研究水平,但他的上述见解为今后研究的深入指出了一条道路。
40—50年代以来,前苏联对西域地区历史的研究有许多成果,如对西部天山地区中古遗址的调查、发掘和研究,对有关文献的整理、出版,前苏联中亚各加盟共和国科学院编写出版的大部头地区通史等等,对我们的研究都有重要意义。不过就本文论及的时期内西域地区史而言,前苏联学者的研究侧重于西部天山地区.对汉文材料的研究也不够。
国内对以天山地区为核心的西域史的注意可以追述到19世纪中叶西北舆地之学的兴起。本世纪30年代以后,中国学者接触到西方和日本的研究成果及治学方法,研究有所深入。但从整体上看,国内对8至10世纪这一地区历史的研究,在本世纪70年代末以前仍远远落在外国学者的后面。“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国内的研究水平有了不少提高,缩小了与国际水平的差距。
对我们的课题而言,最近一二十年以来国内外研究成就中有两方面特别重要。首先,对和田塞语文献(于阗语文献)的研究成果,使我们可以在汉文、阿拉伯、波斯文、中古突厥语文等史料之外,利用一种新的当地文献。这种文献不仅增加了某些历史细节的资料,更重要的是它还提供了一些时间座标。其次,在国际藏学发展的推动下,一些学者重视利用藏文史料,结合汉文等文献记载,发表了一系列有关吐蕃在西域活动的论著,弄清一些历史疑点,为我们研究突厥语诸部族在天山地区的活动扫除了一些障碍。
总之,我们希望在国内外现有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汉文、阿拉伯、波斯文和其他文字的材料,描绘出一幅有关8至10世纪西域地区突厥语诸部族活动史的更清晰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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