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海斌
还记得那个阳光惨淡的下午,我提前半小时从考场出来,茫然而昏沉,脚步机械地随着人流挪出校大门,挤地铁,转长途大巴,直到夕阳把余辉散作了万家灯火。
赶往工地的路上,望着窗外的夜景……依稀、恍惚、仿佛,奔波的几十年间,这样的情景重复了N多次。
或许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一个人的别离、一个人的远方、一个人的生活,常常把自己包裹得很紧很紧,角落里默默舔舐伤痛,用文字跟自己对话,慰藉自己。就像,就像路边一掠而过的树,树枝上被寒风卷走的落叶,身不由已的漂魂,茫然而昏沉,本能地倦缩自己,躲闪着半空中若隐若现的刀锋,因为无人提醒你避开疼痛的方向。
当检师分数可以查询的消息,在各个试验群以核裂的速度疯传时,我猛点链接,4G的流量竟然束手无策,眼睁睁地卡成一个定格。关掉再点,再关掉又点,手指重复到沮丧后,还异想天开地用笔记本的无线网络去查。对不起,我弱智了,失态了……
三年前,我通过交通部的《公路》和《材料》检师,随后停考一年,我只得转考一级建造师。那一年,公司萧条大量裁员,我待岗在家,心慌慌去找工作,专业对口单位莫不遗憾地说:“如果加上《桥梁》的检师证就好了,工资待遇保证能提上去。”虽没谈拢,但《桥梁》证成了我的一个心病。
第二年,国家人社部和交通运输部联合发布告示说九月初开考,因跟一建考试时间有冲突,我专心备战《桥梁隧道》,结果等来的仍是停考,并且迫使一建考过的门数作废!欲哭无泪的感觉,如同七零后坚信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国家帮养老,到如今赡养几代老人的压力下,国家却又放开政策鼓励生二胎了。想生么?心有余而年纪不饶人啦,亲!
第三年,再次面对考试通告,面对年迈的父亲、病残的母亲、上学的单亲女儿,以及可怜的工资条,不管信不信我毅然封笔积极投入备考状态,强忍着文字引诱的煎熬,尽量不去踩文朋诗友的空间,不逛文学公众号,不在群里冒泡……杜绝一切娱乐活动,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专业书刷题。
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我调往南京某工地,监理十二公里长的跨湖特大桥修补。
熬夜看书看得昏头涨脑的我,白天上班时,站于主桥警戒安全的位置,总是凭栏对着烟波浩渺的宁静湖面发一会儿呆,油生茫然感沧桑感孤独感,跟身后川流不息的喧嚣车辆,分明是截然的两个世界。
真想卸下红尘中的层层重负,弄一叶扁舟摇曳于江湖的水穷处,没有日期,不需要意义,语言就是深呼吸,不辞长作水墨画里的一点缀呀。
很快我又摇头苦笑:驼鸟般逃避现实、撒手不顾父母孩子的做法,太自私太可耻了,也羞愧于此刻桥检车架爬上爬下、高强度劳作的民工们。夕辉下,湖面波光粼粼泛着细碎的耀眼的金银色彩,几条拖网渔船在诗情画意里穿梭,但背后渔民真实的生活,可能会残酷无情地击碎书呆子式的幻想。
因为抓鱼取乐跟捕鱼为生,生存状态完全不一样,会造成迥异的观点,譬如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钓雪图,两种心态,也从侧面折射出社会阶层的差异。嘿嘿,想象越丰满,现实往往越骨感到失望。
当八岁男孩头顶冰花,徒步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上学,满手冻疮,看哭无数网友。确切地说他不属于个人,而是一个群体,偏僻山区的所有留守儿童。他们习以为常地长途跋涉,勤学苦读,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摆脱卑微贫穷的命运,恐怕也是惟一的出路了。否则,只能陷入放羊挣钱娶媳妇,生娃放羊娶媳妇的怪圈。
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可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怎么比?!
坎坷半辈,在励志的心灵鸡汤与真实的冷酷之间,我选择负重前行。忘不了母亲第三次大手术,借遍亲朋好友,医院拒之门外,眼睁睁几乎等死的虐心情景;年轻时屡遭耻笑羞辱打击,沉重压抑的自卑感,叠积的心理阴影至今难以消除;经历过叫天不应喊地不灵,丧失尊严欲想犯罪的冲动;四处漂泊的打工途中,我百忍刁难,谦卑笑迎,就是为了攒取一厘一分的血汗钱……曾经自诩的雅士情怀,常常被现实的一滴泪水轰击得灰飞烟灭。
通俗概括地讲,在疾病贫穷面前,任何矫情都可以打回原形,碎成一地的渣渣!
眼见所闻,我一直疑惑白手起家的说法,手不黑心不狠,怎么可能起得了家?如同《资本论》所言,哪一个资本不是逐利的贪婪的浸透着血腥味的?也不怎么相信珍珠终能发光,因为有些人一旦发现珍珠,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会毫不犹豫地踩上一脚,让你埋进泥土永远发不了光。
勤劳不一定致富,比如我的母亲,连病都看不起,但是不勤劳,只能饿死……多么痛的领悟啊,或许我的观点过于偏激狭隘了,如同青春年少时,坚信不疑并为之向往的纯洁神圣爱情,现在惟剩下呵呵二字。残酷的职场竞争,人与人的倾轧,我的心里更愿意接受一位老师训斥一个女学生的大实话:“你长得这么丑,再不努力学习,端盘子都没人要!”结实得有着当头棒喝的功效。
所以,年近半百的我,仍要努力看书考证。
一年又一年,车在工地上扬尘,检测施工现场,仿佛勘察作案现场,上面忠实地记录着偷工减料的破绽。你可以把谙熟的试验操作、来之不易的工作经验、甚至人生阅历的风霜,揉合一起淬炼成火眼金睛,能发现蛛丝马迹后面,藏匿着施工老板一脸坏笑的利润。潘多拉魔盒里的利润,一旦打开满天飞舞,假如没有七十二变的本领来降伏,就不能立案。
认真本没有错,错就错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错的事和错的人身上,认真不识好歹地作用于游戏规则,妨碍了众多人的潜在标准,你会莫明地被孤立被尴尬,仿佛斯芬克斯谜,猜不中,就被无情地K掉出局。
你先天的人脉、资源、背景,后天的心机、情商俱不如人,除了老老实实的读书考证,还有什么途径增加工资收入?因而,证书对我很重要。
晚饭后,我急匆匆来到施工项目部,寻找连数据线的台机,静等结果。页面转呀转呀,慢镜头地显出一组数字,压于胸口的一块巨石,訇得一声沉入湖中:我以超出录取分数线十六分通过啦!几百个白昼黑夜的辛苦努力,终没白废。说实话,耗费几年,倘若过不了《桥梁隧道》检师证,真不知道如何过得了心里的这道坎儿。
这些年被生存驱赶着前行,心底浓浓地弥漫着蹒跚在悬崖边的恐惧感危机感无助感,考取一个证,安全感就多一份,翅膀也硬一点。2014年我就是检师了,可公司一直给予相当于检员的待遇,我心灰意冷地放话闪人,老总适时抛出了工地试验室主任的位置,甚至更高的副总监诱饵。
会哭闹的孩子有奶吃,还是厄里斯女神故意扔下的金苹果?为何,为何之前舍不得提高一点点的待遇?我想起大大小小会议上,领导对员工们打了鸡血的煽情和激励,脑海里呈现的却是黄鼠狼对悬崖边鸡仔们的鼓动:“你们不努力往下跳,怎么能像老鹰一样翱翔蓝天!”
所谓正能量鼓舞,应该经得起正反两面的推敲,而非细思极恐的倒吸凉气,对不对?
从小到大,我是安安静静的好孩子,不会哭不会闹,但我会独立思考。三毛说:“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公司人员的正常流动,是保持竞争活力的源泉。然而,当一个又一个优秀同事从身边眼睁睁地流失时,一天又一天的焦灼慌乱失望,不断地逼我警觉理性起来。
见多了,一个人太精明,另一个人太傻,注定不能一起好好玩耍的事例。因此,放在眼前的无论是金苹果还是伊甸园里的禁果,我的决定与之无关,只跟自己的翅膀有多硬、是否更适合自己飞行有关。自已的几斤几两,我还算有自知之明吧。
亲历底层人挣扎的刺痛,我活得卑微而小心翼翼,不轻易得罪人,也从不指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态,因为他人的人生遭遇,内心经历过怎样的煎熬,你永远不会懂。当今社会,有的人能够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说实话需要勇气,殊不知,耳朵能够虚心地接受真话更需要勇气和胆量呢。总觉得,越是位高权重者,离事实的真相越远,而接近的距离取决于躬腰程度。一个人的道德修养,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往往体现在对弱势群体的态度上。
其实伤感也好,多愁也罢,自己很明白,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调整,我依旧会犯贱看书学习,默记得想呕吐,复习得想撕专业书,陷入那种头疼失眠的自虐式折磨状态……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仍然赶赴南京参加通过率仅有5%的检师增项考试。
有一种努力,叫身不由已,你不属于你,你属于父母、孩子,属于家庭,属于责任和义务。就像某部电影里的情节,当男主开车回家时,看着家里温暖的灯光,却在车里沉默发呆了很久,表情颓丧而脆弱,仿佛不堪一击,激起众多活得不如狗的中年人共鸣。
就像现在的我,呆坐深夜,喃喃自语,向另一个自己倾诉、发泄。在这个孤寂寒冷的冬夜,用文字,给自己取暖。
(图片均来自于网络,与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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