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3日凌晨，在印度中央邦的首府博帕尔市，如往常一样地祥和而安静。但谁都没能想到，对于当地的人们来说，这个晚上却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当午夜到来的时候，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突然睡梦中的人们就出现了各种异常的反应，他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开始变得呼吸困难，随后就不停地咳嗽、流眼泪，甚至出现了头晕、恶心、呕吐等明显的中毒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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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一时间到处都是人们的呻吟声、哀嚎声和哭喊声。人们开始纷纷走上街头，漫无目的地四处逃散，在逃散的过程中，不少人摔倒在地，随后就遭到了无情的踩踏，很多孩子与父母走散，站在路边只能不断地哭泣，还有更多的人因为中毒而倒在了路上。

不少人涌向了当地的哈米迪亚医院，但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又没有足够的药物，虽然医生们都知道病人是中了毒，但不知道病人究竟中了什么毒，也只能采取一般的急救措施，再加上涌入医院的人太多，早已超出了医院的极限，医生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就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个死去而无能为力。

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博帕尔惨案，而博帕尔惨案的具体伤亡人数，至今也仍是个谜，根据印度政府的相关统计，在该起事件中，直接致死约2.5万人，间接致死约55万人，永久性致残约为20多万。

这可以说是史上最为严重的工业化学事故，那么这起事故为什么会造成如此之大的人员伤亡呢？这起事故又是如何发生的呢？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史上最大的工业化学事故，博帕尔毒气泄露事件。

博帕尔毒气泄漏事件发生在印度中央邦的首府博帕尔市，这座城市始建于公元11世纪，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也是印度重要的小麦产区，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

1947年，印度获得独立后，经济开始稳定发展。而印度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在上世纪70年代人口就超过了5亿，由于印度农业相对落后，为了解决人口日益增长带来的粮食问题，印度政府在1964年就发起了一场旨在提高粮食产量的“绿色革命”。

为了增加农业产量，印度便开始大量使用起了农药、化肥等化工产品，但印度本身的农药、化肥产量很低，无法满足农业生产的需求，便采用了招商引资的方式，将许多国外的化工产能引进了印度。

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这家跨国化工巨头企业，便在博帕尔开设了一家农药厂，以下我们简称这家农药厂为博帕尔农药厂。

而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愿意在印度这样一个落后的国家建厂，目的是为了节省成本。上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发达国家就认识到了环保的重要性，如果为了发展经济而牺牲环境，虽然经济能发展起来，但高污染的产业所带来的环境问题，却最终会吞噬掉所有经济发展所带来的成果。

所以对于联合碳化物公司所从事的高污染的化工行业，在美国国内就有很高的环保门槛，公司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来改善工厂的设备以确保生产不会产生环保问题。

而在印度设厂，相关的环保要求就没有美国那么高，建厂和运营成本也自然就能降下来，再加上印度的劳动力价格相对于美国来说便宜了很多，所以在印度建厂对于联合碳化物公司来说，就存在着巨大的商业利益。

1969年，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在博帕尔市北郊成立了他的子公司，联合碳化物印度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由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和印度政府共同拥有，其中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持股51%，印度政府持股49%。

博帕尔农药厂开张后，就在当地招了很多工人，促进了当地的就业，农药厂在当地也就受到了欢迎。

在农药生产过程中，就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原材料名为异氰酸甲酯，由于印度国内没有这种原料的产能，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博帕尔农药厂的异氰酸甲酯，是从美国进口的。

后来随着博帕尔农药厂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对异氰酸甲酯的需求也不断增长了起来，为了节省进口成本，博帕尔农药厂就开设了一个专门生产异氰酸甲酯的厂区，也就是异氰酸甲酯的生产，酿成了后来的博帕尔惨案。

异氰酸甲酯是一种无色并具有刺激性气味的剧毒性液体，这种液体容易挥发，在40度的环境下就能变成气体，而变成气体的异氰酸甲酯毒性极强，曾被纳粹德国用来屠杀犹太人。该气体可以通过呼吸和皮肤的接触使人中毒，人一旦吸入了这种气体，就会立即产生头晕、恶心、呕吐等症状，在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丧命。

所以出于安全考虑，工厂在生产异氰酸甲酯的时候就要使异氰酸甲酯始终保持液化状态，不使其气化，这样异氰酸甲酯就不会发生扩散。按照安全生产标准，异氰酸甲酯在生产的时候，温度要控制在5度左右，也只有在这样的温度条件下异氰酸甲酯才不会气化。

同时，异氰酸甲酯还具有很强的腐蚀性，所以生产异氰酸甲酯的设备需要定期更换，以免设备在运行的时候因为腐蚀而出现故障。

早年的博帕尔农药厂生意非常火爆，工厂的管理层也因此非常注重生产的安全，毕竟如果在生产中出了事故，就会影响到生产，也会影响到工厂的效益。

出于安全生产的考虑，博帕尔农药厂设置了六道防护措施。第一道是疏散罐，博帕尔农药厂共有三个储存异氰酸甲酯的存储罐，编号分别为E610、E611和E619。通常在生产的时候，E610和E611用来储存异氰酸甲酯，而E619则始终处于空置状态，是为疏散罐，如果另外两个储罐发生泄露，就可以将泄露的异氰酸甲酯抽到到E619储罐中保存起来。

第二道防护措施是将储存罐埋在了地下，这样一来，万一发生了毒气泄露，毒气也只在地下扩散，不会散播到外界；

第三道防护措施是工厂配备的制冷系统，可以使储存罐内的异氰酸甲酯时刻保持液化状态。

第四道防护措施是洗涤塔，如果罐子破裂了，液体发生气化并漏了出来，洗涤塔的碱液就可以中和泄露出来的有毒气体。

第五道防护措施是燃烧塔，如果洗涤塔失灵了，毒气还要通过燃烧塔，在这里，毒气会被点燃烧掉。

最后一道防护措施是水幕，如果燃烧塔还是没起作用，最后在毒气从烟囱中排出去的时候，可以往烟囱喷水，设置一道水幕，让水稀释掉这些毒气。

有了这六道防护措施，表面看起来，博帕尔农药厂的生产条件是非常安全的，也应该不会出现安全事故。

但如果在生产过程中，生产者放松了警惕，没有注意到可能产生的隐患，那么再好的防护措施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后来，随着“绿色革命”的开展，印度人在农业生产中，也认识到大量使用农药化肥，不但会对环境造成恶劣的影响，还会对粮食本身造成污染，更会影响到人们的身体健康。于是印度对农药的需求量就开始逐年下降，博帕尔农药厂的生意也就一天天地淡了下来。

由于生产出的大量农药卖不出去，博帕尔农药厂的异氰酸甲酯就越存越多，不但专门用于储存异氰酸甲酯的E610和E611两个储存罐存满了异氰酸甲酯，就连起到疏散罐作用的E619里面，也存满了异氰酸甲酯。三个储存罐中的E610储存罐，就储存了超过42吨的液态异氰酸甲酯，存量远远超过了安全范围。这就导致一旦储存罐发生泄露，就没有多余的储存罐能用于储存泄露出来的异氰酸甲酯，第一道防护就这样失效了。

之后到了1984年的时候，博帕尔农药厂由于连年亏损，就开始降低运营成本，除了大量的裁员，厂内的机器设备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更新和维护，很多设备都是超龄运作。

在这样的背景下，异氰酸甲酯部门就由原先的12名员工裁减到了6人，设备维护人员由6人减少到了2人，而员工上岗需要的6个月的培训时间，也被缩短到了15天。

由于异氰酸甲酯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所以存放异氰酸甲酯管道的维护就显得异常重要，按照安全生产的标准，管道需要

每6个月就更换一次，但处于亏损状态的博帕尔农药厂为了降低成本，就将更换时间延长到了2年，这就导致很多本已被腐蚀的管道仍在运行，泄露隐患随时可能发生。

其实在1984年12月3日，也就是博帕尔惨案发生之前，工厂就已经出现过多起安全事故了。

1981年12月25日该厂就发生过光气泄露事故，造成了一死两伤的严重事故。

1982年1月9日，该厂光气泄漏，造成25名工人受伤住院。

1982年2月，异氰酸甲酯泄漏，造成18名工人受伤。

1982年8月，一位化学工程师在接触液态异氰酸甲酯的时候被严重烧伤住院；

1982年10月，该厂发生异氰酸甲酯泄漏事故，造成3人严重受伤。

频频发生的安全事故，就引起了工人们的关注，他们纷纷向美国总公司投诉，希望能加强安全管理，更新工厂设备。毕竟对于那些工人们来说，他们直接工作在工厂的一线，一旦工厂出现安全事故，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但这些要求都被总公司拒绝了。

1982年5月，美国总公司还派了专家组对工厂进行了例行的安全检查，专家组总共发现了61处危险，其中11项与异氰酸甲酯和光气装置有关，专家组也曾给出过警告，万一发生事故，将很可能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虽然这份报告递交给了公司的高管，但印度博帕尔农药厂的安全措施并未得到改善。

但就是在事故发生的同一年，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却升级了其在美国本土的化工生产设备，原因无他，一旦联合碳化物公司在美国的工厂出现了安全生产事故，对于公司来说，他们不但要面临天价赔偿，就连公司的高管们，也会被抓进监狱蹲大牢。如果博帕尔这样的惨案发生在美国，公司的高管们保证会全部家破人亡，牢底坐穿。

1984年12月2日，星期天，博帕尔农药厂还照往常一样运行着，到了晚上11点的时候，巡视仓库的工作人员就发现了异氰酸甲酯的泄露，于是就立马向控制室的人员汇报了情况，控制室的人员在接到了报告以后，就去泄露点查看了一下，发现只是一个很小的泄露点，就没有在意。

其实像这样的情况，之前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没出事，但不想这次却真的出了事，还是天大的事。

于是到了12月3日零点40分的时候，控制室的人员就发现，储罐E610出现了压力爆表的情况，当他们刚赶到E610储罐的时候，储存罐就爆炸了，地面很快就炸开了一个大口子，储存罐里的气体立即就向四周溢出。

剧烈的爆炸很快就冲破了储罐上方的水泥地，掩埋储罐的水泥地很快就出现了裂缝，气体开始透过裂缝散开，第二道防护失效。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储罐的冷却系统却没有运作，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还是工厂为了节约成本，早就关闭了冷却系统的运行，只是为了省下每天37美元的氟利昂费用，第三道防护失效。

巨大的压强导致气流很快就冲出了阀门，而洗涤塔和燃烧塔在这个时候也失效了。

在事故发生以前，洗涤塔早就停用，而燃烧塔也因为长年没有得到维护，设备早已损坏，第四道和第五道防护也失效了。

到了这个时候，阻止事故发生的所有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最后一道防护上，也就是在烟囱上方设置水幕来稀释气体的毒性。

消防队在接到事故通知后，也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但消防队的水枪压力不够，只能喷射到大约30米的高度，而散发毒气的烟囱，足足有36米多高。

至此，所有的防护失灵，灾难的发生已不可避免。

大量气化的异氰酸甲酯就这样顺着农药厂的烟囱，顺着东南风飘向了整个城区。

工人们在得到消息后，纷纷夺路而逃，他们在逃跑的时候，知道要往风的反方向逃跑，以求得自身的安全，他们还用沾水的湿布保持眼睛的湿润，这就使工人们在这起事故中，没有一个死亡。

但是博帕尔的居民们并不知道这些，他们不知道毒气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只能漫无目的地夺路狂奔。 要命的是，博帕尔农药厂还建在当地人口密集的老城区附近，这个地方离火车站只有2公里，这就使得毒气很快就扩散到了当地的居民区。

一场骇人听闻的惨案就这样发生了，当时博帕尔的人口有85万，如此大规模的毒气散布在城区，造成的灾难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在事故发生后，却一直试图向公众掩盖这起事故，他们一开始的时候，声称泄露出去的只是一种催泪瓦斯，但催泪瓦斯会使人丧命吗？

直到当地民众出现了大量的死亡，公司才告知当地警方，泄露出去的是毒气。

惨案的发生，立即就引起了全球媒体的关注，人们很快就知道，在博帕尔当地，发生了史上最严重的工业化学事故。

事件发生后，印度政府对事件展开了调查，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董事长兼CEO沃伦安德森也赶到印度对此事件进行了评估。可安德森刚下飞机就遭到了印度执法部门的逮捕，后来虽然保释出狱，但也没能再敢回到印度，给当地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沃伦·安德森

灾难发生后，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对博帕尔的受灾群众进行救助，而是甩锅，他们声称博帕尔农药厂的爆炸与公司无关，一切都是工人的操作失误造成的。

不过随着调查的深入，调查组和印度民间人士一致认为，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存在重大过失，对这起灾难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情发生后，愤怒的人们纷纷涌上了街头，要求博帕尔农药厂和政府给出说法。印美双方就事件责任和赔偿问题展开了漫长的谈判之路，受害者的律师代表团向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提出了850亿美元的赔偿和罚款要求，公司方面当然不愿意赔这么多，便不断地压价，直接将赔偿砍到了2.3亿美元，还要分20年付清的分期付款方式。

对此印度政府最终做出了让步，提出了31.5亿美元的赔偿方案，但公司依旧拒绝，此后双方进行了漫长而无止境的讨价还价，直到1989年2月4日，双方才最终达成一致，联合碳化物公司向受害者一次性赔偿4.7亿美元，但条件是永远免除所有民事责任，取消所有刑事指控，未来针对联合碳化物公司的诉讼均由印度政府承担。

但即便是这4.7亿美元，也没有按照赔偿协议一次性支付，而是到了2003年才支付完毕。

这次事故造成的死伤人数至少超过了60万人，4.7亿美元，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也仅有783美元而已，而这783美元，对于因毒气而丧失工作能力或是患上慢性病的受害者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直到2004年，在事故发生了20年后，部分受害者才拿到了几百至几千美元不等的赔偿。

如今博帕尔农药厂早已关闭，成了一片废墟，但农药厂的周边还留有大量有毒化学物质的残留，事故造成的影响至今也没有消失。

2009年，有关机构对工厂周边进行了环境监测，结果显示，工厂残留的有毒物质污染了当地的地下水和土壤，严重影响了当地居民的健康，博帕尔居民的患癌率和儿童夭折率始终远高于其他地区。

而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在1999年被陶氏化学收购，陶氏化学在2009年博帕尔毒气泄露事件25周年的时候曾表示，联合碳化物公司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来帮助受害者及其家庭，印度政府有责任向当地居民提供干净的饮用水和医疗服务，印度政府在事后也的确做了一些善后工作，但受害者人数太多，而印度的医疗水平也十分有限，大多数人在中毒之后，也只能听天由命。

2.5万人直接死亡，55万人间接死亡，20多万人永久性伤残，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为此，印度著名作家英德拉辛哈在2007年出版了一部名为《人们叫我动物》的小说。主人公的原型就取自在博帕尔事故中的一个孩子，事故发生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名襁褓中的婴儿，毒气使他的身体严重畸形，不能直立行走，只能像猴子一样在地上爬行，成了人们口中的动物。

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也只是博帕尔惨案中，成千上万受害者中的一个缩影。

如果当年美国联合碳化物公司能按照美国国内的标准来运营博帕尔农药厂，如果当年公司的高管们能重视农药厂的安全性问题，或许博帕尔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