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一期的《十三邀》特别版邀请到了刘擎教授,两个知识分子的对话饱满、精彩。据说当时录制了整整两天,剪辑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一小时,我整理了大概可以写出三篇稿子的知识点……
这些知识点也给予我很多启发,这一篇想讲的是996代表着什么社会期待,以及应该如何与之相处。文章会以两位学者的观点为基础框架,夹杂一些我自己的体会。
在物质生活已经在普遍意义上得到改善的今天,年轻人反而更焦虑了,消沉、郁结这样的情绪普遍存在,又通过互联网的形式得以快速蔓延和传播。这似乎是一个时代的特征,那么是年轻人太矫情,还是这个社会出了问题?许老师和刘老师在一个叫 Whisky & Philosophy的小酒馆探讨这个问题。
总的说来,他们讨论的关键点有:
l单一的社会想象和多元的人生价值之间的冲突;
l失却或冲破标准之后的不可承重之轻;
01
社会想象与工具理性
今天的我们经常提价值观,你做的事情符合自己的价值取向,才会形成自洽。一般而言,一个社会群体会有一个共同的社会想象,这个社会想象影响了群体行为,也是在支配着你的一种力量。随着社会变迁,这个社会想象的内容会不同,但它所显现的力量却几乎不变。因此,我们会陷入一个误区,特别经常的,我们会误认为共同的社会想象就是我们“应该有”的价值观。
996作为一个广泛的流行词汇,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社会想象。996代表的是社会和企业对我们索取的全心全意的奉献。这里会有一个马克斯韦伯提出的概念:工具理性。“工具理性”不关心目的,只关心达成目的的手段是不是最优,工具理性永远在计算效率。
996也好,奋斗观念也好,其实都是工具理性裹挟着社会前进的手法,在这个背景下,对个人化的因素会漠不关心,甚至对具体的个人可能冷酷无情,但就整个系统来说,可以在短时间内处理大量个案,实现效率最优化。
这推动了现代社会的进步,但如果自上而下地观测这个系统,会发现单一的价值判断贯穿了始终,比如我们会说资本的唯一目的就是增值,公司的目的就是盈利,而到了我们自身,我们工作就是为了赚钱等等。
02
多元价值观和社会想象的冲突
但正如刘擎教授提到,价值是多元的,values是个复数,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着几十个、上百个价值标准。这其中, 有一些共通的人性形成了人类之间相互理解的可能,比如自由、平等、人的尊严,但在具体的情境中,哪个更优先,这塑造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社会、不同的个体。整个社会应该是和而不同,社会中的每个人都不尽相同、
社会想象和个体价值观永远是存在着冲突的。尽管社会想象如此强大,希望你在社会意义上成功的压力如此排山倒海,多元价值作为个体中的深层次力量,一直在你的体内鼓噪、吵闹、生长。正如现在,996代表着对金钱和效率的追求,但我们对于自由、亲情、健康等等的追求并不能够一直被压抑,这也是我们要终生面对的社会与个体价值取向的抗衡。
这种抗衡很令人困扰和痛苦,在抗衡的过程中,我们要面对非常多的杂音,就如同全世界都在说一个东西是黑的,你却要去坚信它是白的。但这种抗衡又特别有意义,因为作为人类这样一个丰富的个体,如果真的被单一价值观所束缚和压迫,我觉得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被降维,就像《三体》中地球被二向箔打击成为一个二维的画卷,我们的人生也与一张被压平的画没什么两样。
03
这个时代有什么不同?
一代又一代年轻人都是这么思考着长大,我们这个时代,究竟有什么不同?
八九十年代的年轻人似乎有着更加蓬勃的精气神,我们回顾八九十年代,也是一个思想生活丰富的时代。刘擎教授回想说,那个时候就像用高速摄像机拍摄了一朵花的绽放,世界从呆板的灰和蓝变成了缤纷绚烂。不只现实生活,那个时候祖国大地上有各种思潮,一切欣欣向荣。八九十年代,也是中国社会快速发展,无论从经济还是体制上海纳百川、新事物涌入的时代。
两位老师一致认同2008年中国经济增速达到了某个顶峰,这之后中国面对的是一个复杂的、困难的、有很多挑战的社会,对于社会来说,高速增长的假期结束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假日综合症。开始时不接受这个事实,但从大的历史来看,平缓的受限的流动空间,这才是真相。
90年代,因为社会在高速发展,付出就有确定性的回报,年轻人也更容易接受社会规则。但今天因为背景变化了,流动空间受限了,好多期待落空了,年轻人发现,通过同样的努力,并不能得到过去的成功学所许诺的回报。于是就开始怀疑那样的叙事,因此会陷入消极。
我对此的理解是,如果我们以成功的前辈为标尺,比如他们实现了多大跨度的阶级跃迁、实现了多少倍的财富增值,对自己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我们根本是在一个速度不同的船上,这种对比,也许只能徒增感伤。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环境的不确定性在增长,那些影响你命运的要素、变量越来越多。这是与世界之间的关联过于紧密相关的,比如美国大选、英国脱欧、金融危机、碳中和、高房价、教培业的坍塌……有些是你根本无从理解的,更不要说把握。刘擎教授说,这些影响是远方的,未经你同意就影响了你,这是一种远方的暴政。
随着这种复杂性越来越强、变化越来越急剧地发生,个体的命运越来越紧密地被影响,我们对自我的掌控感则相应地被剥离。这种不安、未决、过渡的状态造成了困惑。 基于以上的原因,现代的年轻人相较而言,显得更不满意和焦虑。
04
跳出后的意义危机
996作为一个现象开始被年轻人反讽、反对,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标志着年轻一代对这个单一价值观的反思。年轻人会问很多问题,大体分为如下几类: 第一、它真的能够兑现许诺吗? 第二、它正当吗? 第三、我加入这个游戏,哪怕成功了,对我真的是好的吗? 第四、我是否可以退出这个游戏,退出意味着躺平吗? 第五、在996和躺平之间,我有其他选择吗?
这代表着原先凝固的某种社会想象开始松动,甚至开始分崩离析。
刘擎教授在他的《西方现代思想讲义》中总结马克斯韦伯的研究成果,提到,现代科学使人类迎来了一场精神巨变,古代世界那种迷雾一般的魅惑,在现代的“清晨”被理性的光芒驱散了。而大梦初醒的现代人要怎么重建终极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呢?
现在这个社会,也有一些人想要打破996代表的单一价值观的铁笼,这里也存在着一个“重建价值和意义”的问题。这里他讲了钢琴家陆庆松的故事。陆庆松辞去清华大学教职,每周仅靠周日教一天钢琴的薪水过活,剩下的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练琴、看书、骑车、踢球、打网球,陪弟弟聊天、做饭、种花、玩游戏,偶尔见见朋友,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独处,直到今天。刘擎教授说,不是一个奋斗后成功的故事,而是一直保持自己生活状态的故事。我在网上找了详细的介绍之后,觉得这是个很动人也特别难得的人生。
陆庆松无疑是幸福的,他已在社会想象之外找到了自己笃定的方式和意义。但更多的人,在社会价值标准的边缘不断试探,偶尔的脱轨或者部分的脱轨也可能造成他们的自我怀疑。
因为尽管挣脱是一个有明确指向的行为,是容易的,但挣脱之后的皈依,是不确定的,是困难的。对于特别主观的选择,没有标准参考,个体非常容易陷入对价值观的不确定,对判断正确与否的不确定。我们拥有了自由,但这种自由也可能成为沉重的负担,某种意义上,也是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轻。
我们,可以挣脱996的社会体制,或者说,并不把996看作生活的唯一可能,松弛地看待生活的多元,但人生的意义应该是什么,又是一种荒野中的呼喊,是每个人向内探究的重要课题。
联系到人生的每一瞬间都不能重来,我觉得一切选择最起码应该能够让自己感受到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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