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正题之前,先讲个笑话。平定田虎王庆后,梁山泊众兄弟第一次受封,宋江被授保义郎兼皇城使,卢俊义是宣武郎兼行营团练使。
首先吧,这保义郎皇城使听起来文绉绉,可实际上它们都是武职,而且还都不是实际职务,只是品阶。啥意思呢,这相当于宋江同时领了两个军衔,一个上尉一个中尉,非闹精神错乱不可。
另外这俩品阶差别有点大,保义郎好听,其实是最低级武阶。北宋共有52品武阶,保义郎排名高达第50,也就是倒数第三,正九品。而皇城使呢,别名武功大夫,排位第26,正七品,用现在话说,宋江是上等兵兼少尉。
北宋敢授宋江这样的官,谁出的主意,非给他打出屎来。
卢俊义就更离谱了,宋朝没宣武郎只有宣义郎,八成施耐庵搞错了。宣义郎听起来跟保义郎差不多,但实际差别巨大,宣义郎排位第27,紧挨着武功大夫,也是正七品。
行营团练使更不得了,行营指军队,团练使听着不怎么滴,但实际跟节度使一样,是独揽军政大权的要职。卢俊义被授这个职务,等于梁山泊乃至出征宋军的最高首脑,甚至有处置当地财政的权力。
北宋吸取了唐代教训,节度使团练使这种要职没有实权,只作恩宠象征,能拿到这个头衔,都是了不得的功勋故旧。一般来说,团练使相当于五品,比如宋英宗外放任官时,也不过以右卫大将军的身份,兼领岳州团练使(宋代重文轻武,五品武官,已经很高了)。
讲这个意思是,水浒好是好,但施耐庵对宋代官职并不了解,要不然也不会闹出统制使、团练使遍地走的笑话了。
但今天咱不是来抠字眼挑毛病,今天说一说施老先生的春秋笔法。什么叫春秋笔法,就是表面上他在夸你,实际他在骂你,你还一点看不出来,天天傻乐。
对水浒传的认知有很多误区,比方说,水浒传是一本关于官逼民反,反映农民起义的小说。这话一点都不对,首先,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你扒拉扒拉有几个是农民?说方腊是农民起义还差不多,宋江哪算得上农民,他离农民至少差着十个方腊。
其次,那里官逼民反了?梁山泊人太多,咱不好一个个算,只说大头目,就以前十二名加晁盖举例吧。
关胜呼延灼是打败仗投降,跟逼不逼扯不上边;晁盖吴用公孙胜抢了生辰纲,逃避追捕逃到梁山落草,也不能说官逼民反,您这都打劫了,怎么,还不许北宋朝廷追捕?官府抓强盗天经地义,何况这几个也与良民无关。
卢俊义秦明李应被逼是不错,但被谁逼得?宋江。骗卢俊义写下藏头反诗,一边把卢俊义强留在山寨,一边又跟卢俊义管家李固说:“你主人已经是我们二当家了。”
李固回去举报,梁中书把卢俊义关进大牢,准备处斩,这能怪梁中书吗?罪魁祸首肯定宋江啊,不是他搞鬼,哪来这么多事。
秦明李应那边做得更过分,为逼迫李应入伙,一把火烧了人家房子;秦明最惨,宋江派人假扮他去攻打青州,惹得青州知府大怒,咔嚓了秦明全家,彻底断了他后路。
包括宋江自己,他所有根源都出在杀阎婆惜上。不管多少理由杀人都犯法,况且郓城官府上下,都对宋江不错,人人有心替他开脱,也没打算定他死罪。宋江自己潜逃拒捕,还写下反诗,人家不抓你抓谁,你有什么牢骚好发?
搞笑的是,宋江把举报他的黄文炳全家五十多口,杀了个干净,还要指着人家鼻子大骂:“你这厮,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何要加害于我?三回五次的教唆蔡九知府杀我!你即是读圣贤之书,如何要做这等毒害之事?”
合着你宋江杀了那么多人,跟强盗称兄道弟,又写下反诗,都是光明正大,人家黄文炳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向官府举报倒成了小人?这还讲不讲理,有没有王法了?
以宋江等人的遭遇看,根本看不出北宋朝廷那里有做错,北宋再腐败,搁这事上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充其量林冲柴进花荣是被逼无奈,但他哥仨跟民扯不上关系,最多也是官逼官反窝里斗。
纵观水浒众人,大抵如此,就连侠义化身鲁智深武松,其错也不在官府,谁叫你们杀人呢,而且武松杀了两个,才判个依律充军,怎么看北宋政府都是仁慈过度。
所以说,号称官逼民反的梁山泊,压根就是个伪命题,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和替天行道扯不上半点关系。
晁盖杀了王伦,自立梁山之主,咱先不说王伦这人器量是不是太小,咱就说王伦那里对不住晁盖了。人家客客气气请他吃饭,虽然担心晁盖抢地盘,但人家也没起杀心,仍然客客气气送银子盘缠。尿不到一个壶里,咱好合好散。
晁盖倒好,撺掇林冲一刀把人家砍了,晁大寨主,您干的事,忒不地道了吧,王伦防着你有错吗?非得把脑袋自个摘下来才叫好汉?
晁盖当了寨主又好到哪儿去呢?这天小喽啰回报:“山下有大队客商经过,有二十多车金银,还有五十多口驴骡。”
晁盖大喜:“正缺银子花,小的们,传我话来,杀下山抢他娘的……”
为了表示自己与王伦不同,晁盖又补了一句,“只取银子,不可伤人。”
不是我说,只要乖乖交钱,就算最黑的索马里老哥,也不会要人命。抢劫还有理了不是?按晁盖的理论,老哥们早该弄个聚义堂,封他个太阳系十二大行星当当。
晁盖这还是好的,张青孙二娘他们,不仅要钱还要命,甚至没钱也要命。开着黑店,布着剥人凳,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做包子,这种行为跟畜生有什么分别?梁山泊聚了一堆这样的人,哪还有脸自称替天行道?
再说宋江,诱骗秦明入伙时,宋江派人假扮秦明攻打青州府城,将城外几百户农家杀了个尸横遍野,片瓦不留,同时连累秦明全家死于非命。
我就问,这算不算丧尽天良,还有一点人性吗?替那门子的天,又行那门子的道?
所以说梁山泊根本就是个强盗窝,一样的残暴不仁,甚至更恶劣,起码别的强盗不见得会生吃人心。
不要说什么古人道德观跟现在不同,就滥杀无辜这点,从古至今有什么区别?咱打个比方,比如说刘备去请诸葛亮,诸葛不愿出山,然后刘备冒充诸葛跑去襄阳城打劫,杀了几百户老百姓,刘表大怒,把诸葛亮全家灭了。
咱先不说诸葛会不会找刘备拼老命,就说刘备以后还能不能混,谁还跟他混?
曹操大军杀到长坂坡,变成了这样。
甘夫人:子龙,阿斗托付给你了。
赵云:夫人不可,千万要慎重。
甘夫人:拉倒吧,我一眼都不想再见那个老鳖孙,还是让我死了心静,咱丢不起哪人。
赵云:……
甘夫人:你干嘛?
赵云:夫人,你说得对,我跟你一起跳。
曹军:快追,刘备那老匹夫就在前面。
百姓:曹大人,你们可来了,我们都是带路党,看,刘备就在哪里。
刘备:不好,曹军追上来了,军师大人,这如何是好?军师…….军师,你干嘛去?
徐庶:曹大人,我来投奔你了。你看,我很有诚意的,我把老娘都带来了。
徐母:儿啊,干得漂亮,你再不走老身可就要上吊了。
……
即便一群草寇,想当首领也需要点过人之处。宋江这个人物形象,历来争议颇多,争议主要集中在,他究竟有什么特别。
论武艺,平平,最多跟时迁一个级别,擂鼓助威可以,真动手绝对第一个卧倒。论智谋,也平平,除了骚主意,真到行军打仗,还是得靠吴用朱武出主意。
有人说宋江讲义气,出手大方,你可拉倒吧,你瞅瞅水浒里有几个不讲义气,哪个出手不大方?宋江无非送人点银子,鲁智深救金翠莲林冲,豁出去身家性命,甚至前途不要,朱仝义释晁盖宋江雷横,那可是冒着杀头风险,谁比他差了?
就说这个朱仝,做到这份上,宋江怎么回报他?朱仝因为私放雷横,挨了二十棍,官也丢了,发配沧州,幸好沧州知府赏识他,把他当自家人,让他带孩子,也就是知府小儿子。
结果吴用请朱仝入伙,朱仝不答应,李逵一斧头把小衙内劈了。人家可是朱仝恩人啊,再说这是四岁的孩子,李逵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知府把朱仝当自己人看,李逵却给朱仝栽了个死罪,我不说,你们自己品,这中间差距有多大。
所以宋江特别之处在哪?第一心狠手辣;第二假仁假义。
为了拉人入伙,他无所不用其极,啥都干绝,不给人留一丝后路,类似卢俊义、李应、朱仝、秦明的例子可多着呢。金枪将徐宁,被迷药迷倒背到了山上,汤隆还冒充他扮做强盗;神医安道全,不愿意入伙,张顺杀了他相好全家,还留下“杀人者安道全”血字;扈三娘被李逵杀了全家,又被胁迫嫁给王英那个丑八怪……
不仅对外人狠,对自己人下手更狠,你说,这算不上心狠手辣?
至于假仁假义,就更多了。宋江杀了阎婆惜亡命江湖,投奔花荣却惹出了祸,他鼓动花荣上山落草,把秦明逼的走投无路不得不落草,结果到了他自己,以吊唁老爹为由,哭着喊着非要回家。
尽孝道乃是天理,这没啥可说的,结果回家一看,宋太公没死,只是想他编的瞎话。既然老爹没事,那就回去吧,这位可倒好,抬出了不忠不孝的大帽子,死活不肯上山,又是什么国家法度不可轻视,又是什么不能陷老父于危急。
我他喵的,您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人花荣为了救你,好好的知寨不做,搭上前途性命不要,跟你上山当了草寇,这会你又要走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守王法你自己去领罪送死不就好了,干嘛连累花荣?还有,你家宋太公是命,秦明一家全是狗吗?
仍然是那句话,千万别用古人道德观不同来打幌子,就宋江这所作所为,搁那朝那代他也解释不过去。不行咱还举例,就好比曹孟德反董卓,忽悠张邈起了义兵,一转身老曹回董卓哪儿当官去了,您说张邈心里啥滋味,天下人又怎么看曹操?
这种人三国不是没有,吕布先叛丁原再叛董卓,最后白门楼磕头请降,老曹有点动心,刘备赶紧劝:“您想当丁原还是董卓?”
吕布自己也说:“天下人都恨董卓,结果老子杀了董卓,关东诸将没一个肯接纳我。”
天下以信为本,儒家文化历来要求内圣外王,修身治家平天下,想要当领袖,必须道德上先当个楷模,别人只会因为你能做到他做不到佩服你,所以古人把信义看的相当重。
就宋江这把别人忽悠瘸了,自己却想当好人,他哪里有信义?别人又怎么可能信他?
所以水浒传就是个大型荒诞剧,施老先生句句都是反话。据说老先生被迫参加过张士诚起义军,一定对这些感触颇深,所以才动笔写下,表面赞美,暗地里可劲损的草莽人物形象。告诉你天下乌鸦一般黑,干强盗的就没好人,哪怕他们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这,才是水浒传最大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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