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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京山诗人刘侃

明代京山诗人刘侃2020年5月中旬,我去青海旅游,顺便逛了逛西宁市的文化公园,里面有一片碑林区,都是历朝历代文人墨客描述青海风光的诗文,由现代书法家重写后镌刻在

2020年5月中旬,我去青海旅游,顺便逛了逛西宁市的文化公园,里面有一片碑林区,都是历朝历代文人墨客描述青海风光的诗文,由现代书法家重写后镌刻在石碑上的,诗碑众多,设计的形态各异,蔚为壮观。在一个碑亭里,我惊异地发现“明刘侃诗”,心中窃喜,情不自禁吟诵起来:“西极秋高白鸟翻,凭栏送目到河源……”刘侃何许人也,我为什么对这个明代古人这么感兴趣呢?

我老家在钱场七宝山村甘董家冲,属京山南山,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有个董家炉子塆,这个湾子坐北朝南,高高在上,原来有十多户人家,全部都是董姓,最近几年都搬到公路边上去了,塆子里只有几家破破烂烂的老房子了,几个老头大妈在家守着,坐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董家炉子塆没有出个什么名人,也没人做过大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塆子的西北角,巍峨的纱帽山脚下,绿树和杂灌之中,有三个隆起的大坟,这个地方叫刘家陵子,听老人讲,这是一个大官的墓地,是皇帝御赐的一块宝地埋在这儿,原先这里有一百多棵抱围粗的古松,遮天蔽日,一部分砍伐后被钱场供销社做了仓库,一部分在大炼钢时全部进了炉子。前面有一块地叫碑塔地,就是一片碑林,三米多高的碑就有七块,非常壮观,数十个各种动物石像生排在两旁,60年代修公路砌许家桥的时候,古碑和石像生全部垫进去了,成了桥梁的一部分。

值得庆幸的事,在高家塆有户人家门口,还有一块刘侃墓的残碑。只有原碑的四分之一了,长一米一二左右,厚达三十多公分,边上刻着非常精致的龙,上面写的“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事有躬之不试而善......后之报,矧国典而无推本......”,应该是皇帝下的一道圣旨,按比例按格式刻的,还有一块残碑埋在廊下,内容不得而知。

刘家陵子在山凹间,在它的正前方,董家炉子的西侧,有一个巨大的人工堆砌的土台子,有一米五高,台子上面估摸有两三亩大,不知这个台子和刘家陵有没有关系,它是为了风水保护刘家陵子的脉气堆起来的呢,还是一座更加年代久远的古墓呢?

上世纪六十年代正是大兴水利的时候,要在刘家陵子前面修座小水库,没有水源的地方,注定是劳民伤财。工地上人一多,大家看到眼前几个古墓立在那儿,有些人不安分起来了,几个人七嘴八舌一商量,反正有现成的炸药雷管,要想富,挖古墓,于是以百倍的热情,大干快上起来,明目张胆挖了几天,想不到挖到一定程度,竟然挖不动了,里面是糯米和石灰的混合体,类似现在的混凝土,于是打眼放炮,一声巨响,一阵浓烟过后,露出了红棺一角,用斧头砍,用凿子凿,好不容易把棺材砸出一个洞来,有个胆子大的用钉耙从里面钩出一个人来,在场的都吓了一跳。只见这个人披头散发,刚开始以为是女的,没想到还长着花白长须,分明是个大老爷们嘛。穿着大红大紫的官袍,睡得正香,毫不理会围在身边指指点点的乡邻们。有人突然想起,快点进去看看有没有金银财宝,其中一个人钻了进去,很快退了出来,什么都没有,众人大失所望,因天色已晚,大家都饥肠辘辘了,于是扛着工具三三两两回家了,只留下了这位刘大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尸体接触空气之后,竟慢慢变黑。

第二天,大家又来到工地上,惊奇地发现,他们昨天挖出来的尸体不翼而飞了,地上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官服,是羽化升仙了呢,还是被豺狼豹子拖走了?那个时候豹子还是很多的,甚至八十年代,我还看到猎人把豹子打死抬下山,何况六十年代呢?一直到七十年代,京山县政府才在那儿立碑一座:京山县文物保护单位。不由感叹,保护得太迟了,若是那些古松不被砍伐,碑林不被破坏,古墓不被盗挖,这个古墓在湖北省来说,绝无仅有,如果开发成旅游景点,完全可以和钟祥的显陵PK了,那个疯狂的时代啊,真是无语!

这个古墓究竟是谁的呢?当地老人只知道姓刘,地名叫刘家陵,其他的一概不知。我的父亲读过私塾,在五十年代,古墓还没破坏前,曾经仔细看过碑文,记得主人是福建左布政使刘侃,上面两个坟墓是他的父亲刘彦福和祖父刘子亮的,其它的东西记不得了,毕竟已过去了六十多年了。

我查询了光绪八年版的京山县志,刘侃墓在独里冲,它是根据《章志》转摘过来的,独里冲在七宝山村桥三境内,就是现在的斗里冲,和甘董家冲一山之隔,要翻过石家垭,估计古人记载有误。

我老家就在刘家陵子旁,小时常在这里放牛,看到这几个古墓,总有一种神秘感。近些年来,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刘侃更多的信息。经过我长时间查找资料,京山史料记载很少的刘侃,埋没了四百多年的古人,在我面前渐渐的明晰起来。没想到的是,刘侃不但是一位封疆大吏,他还是一位诗人,著有《新阳诗草》、《新阳馆集》。他的诗作清新洗净,功底深厚,光绪八年版的《京山县志》竟然没有收录进去,京山现代的一些文史资料也没有,确是一件憾事,本文所收录的诗作应该是他其中的一小部分。

光绪八年版的《京山县志》只有非常简单的记载,“刘侃,字正言。嘉靖癸丑进士。任户部郎,管税廉政有声。转蜀成都守,平薛兆乾之乱,升洮岷道,西士赖以宁谧。转黔臬,官至福建左布政使,致仕。人称其居官惠而不茹,治家严而有法。”据说是雁门口刘集人,估计他的后人很多,听我叔父说,西街有个叫刘超的七十多岁的老人是刘侃的后人,可惜已去世了。有时间一定到雁门口寻访一番。

据记载,刘侃还在求学时期,有次外出,回来时很晚了,黑咕隆咚的,前面墙上竟有两盏灯给他照明,刘侃有点好奇,想走近一点看,那灯竟慢慢地暗淡,直至消失。从此以后,刘侃有如神助,发挥超常,嘉靖壬子科中举,癸丑科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殿试金榜,名列二甲60名,从此走上仕途。

雁门口刘集到京山县城,群山连绵,一条官道途经水峡口,刘侃经过这里,曾吟诗一首,清初的钱谦益把它收在《列朝诗选》:

过水下口

山树参差石径斜,雨余飞瀑过桑麻。

山翁放罢村前犊,倚杖溪头护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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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侃分配到户部任户部郎(财政部司长),分管全国税收工作,兢兢业业,廉洁自律,不参与党派之争,不趋炎附势。深受老板嘉靖皇帝的赏识,不久,调任成都太守(地级市市长)。

成都乃天府之国,富庶之地,刘侃在这里干了很多实事,市区的金水河改造工程就是他的政绩之一。成都市水网密布,至唐以来,年深日久,金水河河道淤塞,污水横流,臭不可闻,居民饮用水都很困难,怨声载道。刘侃协助四川巡抚谭纶(抗倭名将),疏通河道,与锦江相通,清澈的河水注满成都大大小小的河道,市民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成都府志记载了刘侃的《重修金水河记》,描述了此次盛况。

刘侃在公事之余,还游览了位于成都西郊浣花溪的薛涛故里,对这位唐代姿色秀丽、通音律、善词赋的奇女子,心生倾慕之情,留下两首七绝:

过薛涛故里

寂寂深林归故里,江风江雨乱遽除。

娥媚自古应无数,犹说当年薛校书。

薛涛笺

清泉沥沥泻银床,百幅新成素练光。

帘影日华风易动,只是重舞白霓裳。

刘侃在元宵之夜,漫步成都街头,观花灯,看焰火,也写下了七绝一首:

都城元夕

一夕春从天上回,六街火树彻明开。

叮咛莫似吹芦管,才报梅开又落梅。

出去踏青,也有诗作留下来:

春暮

风吹山色度帘栊,指点荼靡半已开。

二十四番花信过,独留芳草送残红。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成都府辖区龙州(现四川平武县)宣抚使薛兆乾叛乱。薛兆乾乃地方土司,其性格凶残,与宣抚副使李藩发生矛盾,竟活活打死了李藩父子二人。四川巡抚闻听,委派兵备佥事赵敬去调查此事,薛兆乾急眼了,纠集部众数千人,在各关隘口驻兵防守,要与大明王朝一决雌雄。还胁迫另一下属佥事王华合作,王华不敢对抗朝廷,薛兆乾竟把王华全家杀光。刘侃率官军围剿,击破各个关隘,老薛一败涂地,向附近十八族番蛮求救,那些番邦谁肯和他合作,自取灭亡呢?无奈,薛兆乾携其家属逃到石坝(现北川境内),官军追赶上来,将他生擒活捉。第二年,召开公判大会,处决了薛兆乾,还有他的从党二十多人。余下罪行稍轻的同党,经改造教育后,认罪态度良好,一一释放。至此,四川境内又恢复了安定。

躲在西苑(现中南海)一心修道的嘉靖皇帝闻讯龙颜大悦,于是提拔刘侃为洮岷道副使(副省级),管理中国的大西北做统战工作。当时是“南倭北虏”,北方游牧民族生性凶残,经常侵扰边境。嘉靖二十九年,蒙古鞑靼部俺答汗甚至长驱直入,兵临北京城下,大肆掠夺,所以大西北蛮夷是明王朝的一块心病,那里环境更复杂,条件更艰苦,藏、羌、回、土各民族杂居之地,也是蛮荒之地。洮岷道扼守着四川、青海、西藏、宁夏、甘肃的一部分,刘侃同志任职期间和各族土司土官、僧侣搞好关系,对一些蠢蠢欲动的黑恶势力,剿抚兼施,对大西北的安定作出了很大贡献。

刘侃还视察了居庸关,题七律一首,《居庸关志》记载:

居庸晚眺

别馆岹尧一注颜,天空木叶绕重关。

千峰岚气青霄上,九折泉声翠碧间。

瀚海旌旗无日罢,玉门车马几人还。

皇州咫尺浮云隔,明发峥嵘何处攀。

刘侃来到阶州(现甘肃武都县),参观了甘泉馆,也留下了七律一首:

阶州甘泉馆

风敛长空宿霭消,千山极目思迢迢。

沧江雨色收枫叶,银汉秋声入柳条。

古洞殷雷还吐雾,闲云拥日故回潮。

坐来一酌甘泉水,欲借山人五石瓢。

刘侃在青海,对青海边地的壮观自然风光所吸引,写下七律《陇西杂兴》。此诗镌刻在大理石上,悬挂于西宁市文化公园碑亭内。

陇西杂兴

西极秋高白鸟翻,凭阑送目到河源。

久无槎影通银汉,遥见天光下火敦。

青海风涛还积石,玉门车马半中原。

昆仑故是征西路,寄语山前吐谷浑。

刘侃在大西北呆了八年,这期间,嘉靖驾崩,隆庆继位。又六年,隆庆驾崩,万历继位。当时万历还是十岁孩童,基本上不管事,首辅是张居正,因刘侃戍边有功,对各种势力剿抚兼施,并有高超的领导才能,于是在万历二年(公元1573年),调任福建任左布政使(省长),从二品,成了名附其实的封疆大吏。

嘉靖朝时,倭寇经常侵略沿海,烧杀抢掠,沿海居民深受其害,经过胡宗宪、戚继光他们的抗倭斗争,小鬼子损失惨重,东南沿海平静多了。刘侃调到福建后,已没战事之忧了,恢复生产,休养生息。

公事之余,也遍游了福建的名山大川,据《五夷山志》记载,刘侃曾游五夷山的九曲溪,也留下了五言诗一首。

回棹

峡折峰全削,风回瀑尽飞。

山光并水色,载得一船归。

刘侃还在武夷山的冲佑观,留下一首《谒万年宫》。

问讯丹霞老,登临紫气重;

古坛余汉祀,仙境有秦封。

幔影峰头树,泉声云际钟;

灵风傥可借,我欲驾苍龙。

刘侃在福建任职期间,间隔几年,也回京山老家一趟,荣归故里,那些地方官员,自然是巴结奉迎。但刘侃为人低调,他所作的诗文很少示人,故京山史料没有收录进去。据光绪八年《京山县志》记载,万历八年,京山重修文庙,邀请刘大人撰写了《重修文庙记》,惜乎没有收录,不能欣赏他的美文了。

刘侃退休后,自称“乐闲公”,在闲暇之时,踏遍了京山南山的山山水水,他要找一个风景秀丽、风水绝佳的宝地作为自己的最后归属,最后发现了甘董家冲的纱帽山脚这块环境清幽的地方。于是把埋葬在老家刘集的祖父母、父母亲的坟墓相继迁入。万历帝曾御赐他的祖父刘淮字子亮为福建左布政使,祖母伊氏为诰命夫人。嘉靖朝时,曾御赐他的父亲刘彦福为户部主事,万历帝又加封为福建左布政使,母亲田氏为安人又进为诰命夫人。真是一人当官,祖宗也跟着沾光啊!刘侃把自己的墓地留在最下面,广植松柏,还从外地拖来大块的石料,请能工巧匠把皇帝的圣旨恭恭敬敬刻在碑上。高家塆那块残碑就是皇帝加封他祖父或者父亲的。塆子里的老人还记得解放前这里还有姓刘的后人在这里守墓,附近的村民是不准在里面砍柴火的,解放后才搬走,一代代的守墓人从明朝万历年间到清朝,再从民国到解放初,历经数百年。附近小河的拦水坝名刘集垱,灌溉着刘氏守墓人的庄田,我想刘集垱这个地名应该是从刘集带过来的。

六十年代当地百姓掘开刘侃墓,棺中竟没有值钱的东西。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刘侃做了多年的封疆大吏,墓中却空空如也,说明刘侃生前还是很清廉的。中国古代讲究厚殓的,也有可能是刘侃生前留下遗言,不要随葬品。

刘侃生活在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堪称三朝元老。嘉靖一心修道,刚愎昏愦。隆庆懦弱无能,万历不问朝政。导致了大明王朝中枢瘫痪,官吏腐败,边务废弛,国家机器就像白蚁蛀空的房柱,摇摇欲坠。刘侃处在这样的环境中,独善其身,处污泥而不染,恪尽职守,尽心尽责,呕心沥血地为大明王朝贡献了不平凡的一生,不失为京山历史名人之一。但是,刘侃的名字,鲜为人知,包括一些研究京山历史者,不能说不是一个遗憾。

若干年前,京山县城十多座牌坊庄严肃穆地矗立在西街,涉及刘侃的牌坊有三个,“历科举人坊”,“历科进士坊”,“大方伯坊”。进士坊上镌刻着明代洪武到万历37个进士,可以找到“嘉靖癸丑刘侃”。举人坊上,也是洪武到万历丙午年,密密麻麻有156人,上有“嘉靖壬子刘侃”。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这些牌坊说明了明代京山文风之盛,人才济济。当然,最有名的当属在县城匡家巷专为刘侃修造的“大方伯坊”了。《礼记·王制》载:“千里之外设方伯”,明朝时对布政使的尊称,刘方伯侃当时在京山名人当中级别还是蛮高的。

一九三八年八月二十九日,日本鬼子出动五十六架战机,对京山县城分三次狂轰滥炸,死伤无数,整个县城成了人间地狱,一片废墟,西街的牌坊也受损严重。解放后,因部分牌坊妨碍了城区发展,也惨遭拆毁,历史文物被彻底破坏。刘侃的名字也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慢慢地变得无人知晓了。

甘董家冲在旧社会,交通极不方便,到京山县城,要翻山越岭,十几里路的羊肠小道崎岖不平。不惯走山路的城里人和下畈人到甘董家冲走亲戚,半道上狼狈不堪,叫苦不迭。故有“忽你上甘家冲”,“托忽你上甘家冲”的说法,几十年前,也许上百年前的俗语,在京山无人不知,但是甘家冲在哪里,还是很多人不知道。甘家冲北以空山洞风景区为起点,南达京钱公路13公里处,一条狭长山冲弯弯曲曲有十多公里,风景秀丽。刘侃墓居其中,除了已开发的鄂中第一洞——空山洞、丽人湖畔的甘泉洞外,附近还有神秘的乌龙古洞,方家岩子27烈士牺牲处,七宝山顶的古城砦,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丰富。武荆高速的入口距离也很近,开发价值很大,若能合理开发这些地方,可以这样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原载《京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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