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徽州不仅是母亲家的许氏的故乡,也是父亲的故乡。记得小时听父亲说过,老程家原先也是从安徽歙县出来的。后来到了湖北通山,再后来又到了陕西柞水。一部老程家的家史,就是一部移民史,但是歙县篁墩可以说是天下程氏移民的故乡。
动身去徽州前,我让弟弟把家谱中有关家族迁徙的历史部分用手机扫描了给我发来,看过后发现果真有歙县篁墩的记述。家谱上写的有些复杂,大致的意思是这样的。东晋太兴年间(公元318—321年),洛阳上程聚的程元谭到新安(徽州古称。曾为晋朝时的行政编制,隋文帝时改为歙州,后改为徽州,再改回歙县)任太守,其子孙随其在歙县篁墩落户,程元潭遂成为新安程氏的始祖。唐末黄巢农民起义(878-884)时篁墩被唐朝部将所占,程氏族人纷纷逃离,其中一支逃到河北的中山博野。后来这一支中有一位学谕公到湖北通山县做湖广学政,率全家迁往湖北通山定居下来。由于连年战争四川和陕南人口急剧下降,荒野遍地,朝廷继康熙33年(1695)推出“湖广填四川”后,乾隆年间(1735-1796)又推出了“湖广填陕南”的政策,号召湖广居民到陕南去开垦荒野并承诺免税免租。这样,通山支派中的一些家族加入了这个移民大潮,1770年前后,我的祖先来到了陕南柞水县的金井河夜珠沟,最终“陕西柞水”成了我在户口本上的籍贯。
年轻时我对故乡没有多少认识,中年以后渐渐羡慕身边农村出身的同事和朋友,因为他们有乡音,有故乡,有乡愁。我却自幼随着父母部队的调动不停转换生活的地方,从来没有把停留过的任何地方当作自己的故乡,也不会说任何一种方言。退休后有了时间才开始有了强烈的寻根念头,2010年第一次去陕西柞水,踏上故乡的土壤,看看父亲出生的祖屋,在祖父祖母、曾祖父的坟前焚香放炮,洒酒祭拜......。大哥前两年曾经回到湖北通山去访祖,现在,我和二哥终于来到程氏家谱上重要的一个里程碑——徽州篁墩。
篁墩,徽州历史上曾有过三次大的移民潮,最大的一次就是南北朝时期。当时迁徙到新安来的中原望族很多会在歙县城外约20公里、新安江边上的篁墩歇下脚来,略作盘整,有的落户下来,有的继续迁徙。所以篁墩是许多宗族迁徙史上的一个结,它在徽州诸多宗族的移民史上,不亚于山西洪洞的大槐树。留在徽州的宗族,聚族而居,经过多年开枝散叶,形成当地的一些大姓。据说在清代《新安大族志》中,有所谓“徽州八大姓”:程、汪、吴、黄、胡、王、李、方,千;或者加上洪、余、鲍、戴、曹、江、孙,人称“新安十五姓”,其中位列大族之首的都是程氏。而跨越多年仍能凝聚宗族的纽带,就是家谱和宗祠。
小小篁墩除了地理位置重要和历史悠久之外,如此有名,还与历史上千年的“程朱阙里”有关。这里曾是程颢、程颐兄弟、和朱熹的世居地。南宋理学家朱熹曾在自叙家世时提过“世居歙州歙县篁墩”。程颢也在书信中常落款“忠壮公之后”(忠壮公即世居歙县篁墩的程灵洗)。由于二程和朱熹都是徽州人,他们的理学学说在徽州影响巨大,并且在篁墩为他们建立了“程朱三夫子祠”,篁墩又称“程朱阙里”。
“踏破铁鞋无觅处”,无所不能的许琦大姐就是黄山市程朱理学协会副会长。在她的联系下,我们购得一本2010年的《程氏宗谱汇编》,又在她的带领下,来到屯溪郊外的篁墩。到达前许琦姐给我们打预防针,告诉我们不要失望,篁墩现在已经破坏殆尽,古迹所剩无几了。许琦姐介绍我们见到程氏宗祠遗址的守护人程文俊先生,并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一座破旧废弃的学校危房前,被告知这就是昔日的程氏统宗祠遗址时,我们才体会到她的话的含义。直至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这里还是保存完整的程氏统宗祠、在它左边是世忠庙(纪念新安始祖程元谭的庙)、村里还有程朱阙里牌坊、程朱三夫子祠、程氏祠堂及众多名人先祖古墓,但现在早已飞灰湮灭,只剩下眼前这片废墟。程文俊老人说,人民公社时期,程氏宗祠被当时的公社机关占用了,反正这里98%都是程姓家庭,就好像是老程家的人用了老程家的地方,文革后撤消公社,镇上就借机占了这块地,但程姓居民奋起抗争,以要给老程家的娃娃保留一块读书上学的地方为由,留住了这个小院子。
程先生带我们到他家里小坐,他指着客厅书架上、铁柜里满满的家谱对我们说:每年都有很多程氏子孙从世界各地来篁墩祭祖,他们都会把自己续编的家谱留一套在他这里。他兴奋地对我们说,2011年在篁墩举行了世界程氏宗亲千年联谊大会,上千名海内外程氏子孙聚集到了这里。现在大家正在筹款集资,恢复和重建篁墩程氏统宗祠还是有希望的。
听了他的话,惆怅、遗憾、担心的我们,心里又升起了一丝盼望。
让我们通过下面这些照片,回望和想象一下篁墩的旧貌吧。
程氏统宗祠遗址。现在是一座废弃的学校,只有大门上贴的那张B4的白纸上打印着“程氏统宗祠遗址”几个字。
2012年程氏后人在这里立了这块纪念新安始祖程元谭的碑。当年(1960年代)程氏统宗祠一墙之隔就是世忠庙——程元谭的墓地和纪念祠堂。
2005年根据当年世忠庙的照片描绘的图。
1949年前篁墩程氏统宗祠祭祀活动的轮值表。当时徽州有程氏支派141派,分成10组,每十年一轮。
暮色雨中,我们挥手告别了篁墩。几小时后,我们和二哥夫妇分别登机告别了徽州。几天前许琦姐开车来机场接我们,现在又再次开车把我们送到机场,浓浓的亲情把我们此行从头至尾暖得热乎乎的。徽州景美人更美!来徽州时我们带着兴奋、期待的好奇心,现在离去时,我们带着对徽州美景的美好回忆,带着对自己血液里文化源头的更深理解,感觉与脚下的这片热土有了更深的连接。
徽州,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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