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的为政篇,是延续学而篇讲外用的,为政并不专指当官搞政治,小到当一家之长,中到领导一个团队,大到治理一个国家,都包含在内,为政更侧重教化一方——教育和感化,也有领导的意味,这是一种学问的重要外用。
为政篇可以粗略地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围绕“为政以德”展开,提倡以德业和礼的精神来教化,从个人出发以孝道延伸到君道和臣道,侧重在微观。第二部分讲为政的一些原则和为人处世,侧重在中观。第三部分讲为政、治国具体的举措,侧重宏观。
一生顺服主旨意原唱歌曲(一生顺服主旨意歌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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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德者得也,表示好行为的成果和作用,古代“道德”是两个意思,道是思想修养,德是成果,按照今天的“以结果为导向”来讲,光有指导思想还不行,得把这个指导思想转化为现实的德业成果,才算有道德。开篇直接点出全篇重点:教化一方要以好的结果来导向,如北极星一样,做好了自己,下面的人就像满天星辰一样,跟着你的指引动。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里继续点题,人活着就会思想,有思想就有问题,有问题不解决就容易出偏,经过教育感化才能走上正道,所以孔子告诉我们他整理《诗经》,有一个大原则就是为了“思无邪”,让社会上的思想不要出偏。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道”通“导”表示引导、领导,“齐”指教化约束。延伸“为政以德”:如果用政令来管理,用刑罚来约束,民众只会为了免于被罚而行事,内心无羞耻之心,不敢为恶,但为恶之心仍在。如果以德业来引导,以礼义来教化,大家就有羞耻心,会自动自发地走向正道。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里插了一段孔子的人生自白,给人感觉很突兀,其实不然,前面讲为政要以德为本、以诗礼精神为辅,但还不够,教化一方还要有人生经验,把孔子的人生经验编进来,犹如例证。
孔子十五岁立志做学问,经过十五年到了三十岁就“立”了,“立”即不动,做人做事处世的道理确定不变了,但这个时候还不够坚定,有摇摆和怀疑,到了四十岁才不怀疑,到此都是指形而下的学问。到了五十岁知天命,这是形而上的本体,知道了世界运行的本原,“见道”了,六十岁好话坏话都听多了,内心如如不动,七十岁心物一元,不勉而中,随心所欲而合乎法度,“得道”了。
接下来四句都是讲孝的,针对不同人孔子回答的还不太一样,给人感觉跟前文牛头不对马嘴,其实这还是“为政以德”的引申发挥。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孟懿子是鲁国的大夫,孟武伯是孟懿子的儿子,樊迟、子游和子夏都是孔子的学生。对孟懿子,孔子告诉他不要违背就是孝,这个回答有点打太极的感觉。画面一转,樊迟跟老师驾车出门,孔子把这事告诉了他,并做了解释:父母活着的时候,要如礼侍奉,父母去世了,也要如礼葬祭。
对于孟武伯,孔子告诉他: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生病了,那种忧愁和担心,多么深刻,你要去体会这种心境。养儿方知父母恩,你做到对父母也能如父母对儿女的那种程度的关心,这就是孝。
对子游,孔子说现在的人以为只要能够赡养父母就是孝,这不是真孝,养犬养马也是要给它吃饱的,如果内心不敬,赡养父母跟养犬马有什么区别。对子夏,孔子说孝难在态度,始终和颜悦色,有事的时候帮长辈做事,有好吃的拿给长辈吃,难道以为这就是孝?孔子对两位弟子分别说了孝道的内在和外在,孝顺第一个要内心有敬,第二个外在的脸色表现很重要。《礼记》有云:“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人的脸色,往往是其内心真情的流露。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最后讲到颜回的修养,孔子说我和颜回谈话,有时候谈一整天,他从来没有反对过我的意思,看起来笨笨的,但是当他不在我面前时,做人做事都会自己检讨自己,结果不但懂了我的意思,还能更进一步发挥,由此看来颜回并不笨。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君子不器。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为政的首要是人,所以首先讲到观察人的学问,孔子说观察人要抓住三点,看他做事的动机和目的,为了什么?看他达成目的的路径和手段,怎么做?看他安于什么,就是看他志趣在哪?做什么能使他快乐和心安,心不安易生改变,难以有成。视、观、察由浅入深,依此观人,没有谁能藏匿得了。
这里虽是观人,反过来何尝不是观己自省的一种方法,自己追求所为何事?动机为善,手段为善否?手段为善,如果不是自己心之所乐也是不靠谱的。时时如此观照自心,未尝不能越来越接近自己的人生使命。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这句字面意思很好理解,认识了过去的就知道了未来,为政之人就能做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下面提到君子不器,君子不应拘于一个定型的人。一个为政的人往往是“通才”而非“专才”,样样都要懂,允文允武,提起便用,放下便休。这里提到君子所以《论语》下面又适当展开了一下。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孔子说君子是行动在言论前,先做到再说,大家自然会跟从。周和比都有亲近之意,只是周是普遍,比是偏私,君子是儒家的理想人格(有时候也指领导者),小人并不是当前意义的“小人”,而是指一般人。这里讲君子为人对每个人都一样,不偏私,而一般人往往以“我”为中心,跟我趣味相投的就对他好一点,不相投的就不理他,这里也是点出为政教化不能偏私。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继续是讲君子的道理,只向外求学而不加以思辨,没有自己的中心思想容易陷入迷茫,固执己见而不用学问加以训练、印证就很危险,容易走极端,下面接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异端即特别的一头,在此指极端、偏门,专攻极端的思想不走正路的,是有害的。但孔子并没有说绝对哦,用了一个“攻”字,窃以为异端也是有用处的,但是毕竟不是正道,要以德业为基础才能“用之即舍”。
那怎么样不走异端呢?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借告诫子路的话来说明。子路的名字叫仲由,是一个颇有游侠气质的人,性情刚直,好勇尚武,这样的人是很容易钻牛角尖走极端的。孔子教育他一个人要平实,尤其是为政或当领导人,懂得就是懂得,不懂就是不懂,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这就是智慧。
上面都是讲大原则,下面用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讲为政与学问(为人处世)的关系,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禄”在古代是指有食物配给的岗位,“俸”则相当于月薪,而且“禄”位是永久的,相当于现在的铁饭碗。孔子其实不希望门下弟子热衷于求官做,不过子张这位学生倒直接了当,就是来学怎么拿到禄位的。
孔子也循循善诱,传授了一套办法:要做一个好干部,凡事要多听,对可疑的持保留态度,讲话要谨慎、不讲过分的话,如此就少过错。凡事多看多体察,对疑难的有风险的持保留态度,特别是对于模棱两可的事情一定要小心处理,不要有过分的行动,这样就少后悔。一个人做到讲话少过错,行事少后悔,这样无论干哪一行都会得到比较好的结果,“禄位”自然就在其中了。
给子张的教诲重点在“慎”,在当时的背景和环境来看,慎是一种美德,特别是掌握权力的上位者,不过对于现代推崇“创新试错”以及“个人自由主义”的大背景下,也许就不那么合时宜了。读者朋友可以辩证地看待,重在“对治”。
第二部分重点讲为政中为人处世的部分,以及为政的原则,第三部分就正式讲到政治了。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哀公是当时鲁国的国君,这应该是很正式的君臣奏对场景,直指正直的人,枉指邪曲奸佞小人。国君问怎么样使民众顺服,孔子给的方案是把正直的人提拔上来把邪曲的人安置下去,反之则民不服。
为什么孔子会给出这样一个看上去人人都懂的方案呢?好像当君王的人是傻子一样。以现在的经验推测,也许这就是看戏容易做戏难,上位久了“信息茧房”越坚固,难以辨别直和枉。以笔者的经验,管理的团队层级超过3层时,获得的信息就已经是被过滤后的了,所以才有“逐级安排工作,越级了解信息”的做法。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季康子是鲁国的权臣,后来鲁国就是亡在他们手中,他问孔子怎么样驱使民众才能让他们尊敬人、忠于事、加倍努力。孔子的答案是接近群众时,内心庄重,他们自然会恭敬,对群众付出像儿女、父母一样的真情,他们自然会尽忠,奖励做到好的教导做得不好的,他们自然会加倍努力。
这两句对比我们看到,孔子会对君和臣做的答复是不太一样的,对君更侧重于用人,对臣则更侧重于具体的心态和做法,从这也可以看出孔子并不迂腐,对管理有很切实的经验。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这个时候有人跳出来,说你自己你吹了半天牛说了这么多为政的道理,你自己怎么不出来为政呢?孔子引用《尚书》说的在家孝顺父母、在社会上团结兄弟、朋友,这两件事做得井井有条,再把这道理推而广之就是为政了,何必一定要出来当官才是为政呢?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把孔子讲“信”的一段话编在为政篇的尾声,似乎不太顺畅,但我们既然是连篇读,就要围绕主题来理解。因为编论语的人本来就是把孔门零散的言论编纂在一起,所以表面上看一定是不连贯的,但主旨和精神是连贯的。这里按照为政的主旨来理解,侧重的是为政之人的言而有信,延伸意思是制定政策、做决定的时候要目光远大,有“百年大计”的胸怀,只有这样才不会朝令夕改,令群众无所适从。輗和軏分别是牛车和马车连接牛马和车的关键部分,如果没有“信”就如同失去了最关键的部分,车子是走不动的。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快结尾了那个学干禄的子张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问孔子是否可以先知,世是一代人的时间,也有说是三十年一世,不过这不重要。孔子回复说殷商继承了夏文化,有所变化是知道的,周朝继承了商朝文化,有所变化也是知道的,以后取代周朝文化的,即使经过了更久远,也是能够知道的。历史的演变不是突然的,都是渐变的,所以温故而知新,未来的变化趋势几乎可以很清晰地了解到,这里与前文的道理做了呼应。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这是为政篇的最后一句,此处的鬼指的是祖宗,中国传统讲孝道,敬祖宗也可称为拜鬼。这里提到祭祀别人的祖宗就是拍马屁,看到应该做的事情不敢去做就是没有勇气。这句话放在为政篇最后,我认为还是突出两个重点:一则为政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二则要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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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材料:
1、《四书章句集注》,朱熹
2、《论语正义》,刘宝楠
3、《论语疏证》,杨树达
4、《论语新解》,钱穆
5、《论语别裁》,南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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