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考研网”上见到一个帖子,谈了一些有关研究生复试的“潜在规则”和“细节问题”,共计5条。其中一条引起我的兴趣,讲的是句老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为方便起见,还是复述一遍:
一位漂亮MM问题回答不出来,当场“梨花带雨”。老师心软了,问:怎么回事啊?MM说:对不起,请给我一分钟。于是自己面壁“调整情绪”去了。老师遇到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不追逼着MM回答了。最后面试结束时,MM一脸死灰地走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老师喝道:“桥多、马呆”(日文发音,对不起,我记不得这句日文翻译成中文后那几个字怎么打了)。MM怔住,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结果怎么样呢?老师很优雅地递给MM一片纸巾,“你能给我们留下一个微笑吗?”最后,MM被录取了,还是公费。说这个故事,就是告诉大家,这世界上是什么奇迹都会有的。我不是让你们去哭,只是说,如果能让老师产生一种保护欲的话,那你就赢了。保护欲在这里可以解释为,让老师有英雄感,觉得他比你强无数倍。
我不知道这故事有没有掺假,不过听上去倒是让人有似曾相识之感。男人一般有服软不服硬的心理,而且表现这种心理无损自己的高大形象,有时反而显得自己更完美。自然,男人也会有欺软怕硬的心理,但一般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否则有损形象。保护欲和英雄感是男人刚性之余的柔性补充,尤其在遇见女人“梨花带雨”的时候发挥得比较出色。因而“梨花带雨”真是绝招,特别是漂亮女人使用时,常产生四两拨千斤之效而云开雾散。当然啰,要看在谁的面前“梨花带雨”,若是环境不妥的话,则恐怕适得其反,情况愈加糟糕。就本例而言,凭着这位漂亮MM的意外惊喜可以推知,那些负责面试的多半是男性老师。幸哉,我由衷替她高兴,同时佩服老师们在关键时刻能够焕发怜香惜玉的情怀,担当保护弱者的角色。 “怜香惜玉”便是如此成为誉词的。可是成为誉词并不表示必能行善事。试想,只要是录取名额比复试人数少,则有人上,便有人下,几家欢乐几家愁是正常的结果。MM上去了,值得祝贺,只是不知道哪位战友给拉下来了。可见,怜香惜玉的义举有时候挺尴尬的,人们对此往往重视不够。倘若硬要推而广之,或许可以说,怜香惜玉固然使男人们产生十足快慰的英雄感,并且这种英雄感使怜香惜玉的男人们带上了人格面具,自我感觉良好,仿佛自己真的是强大无比的。然而,怜香惜玉的英雄感一旦成为社会的“集体无意识”,往往导致不良的社会后果,大的方面咱不说,光说小的,有时候必会冤枉好人,包庇过错,善恶不分。
严蕊
理学大师朱熹就曾经因人们的怜香惜玉而被误作公报私仇的典型。那是一桩历史公案,牵涉到他与歌妓严蕊的一段瓜葛。宋代周密的《齐东野语》卷二十记载:
严蕊的遭遇除载于《齐东野语》外,周密《癸辛杂识》、洪迈《夷坚志》支庚卷十、邵桂子《雪舟脞语》、陶宗仪《说郛》卷五十七、张宗橚《词林纪事》等都有引载,文字或有若干出路,大体意思皆同。严蕊与唐与正你一句“梨花”我一句“杏花”,其间“东风情味”羡煞多少人!而严姑娘于受刑之暇,略不构思向岳霖自述一首《卜算子》词,可谓感天动地,直教人“怜其病瘁”,保护欲暗生,英雄感应运而生。
朱熹成了人神共愤的对象,借机公报私怨,殃及无辜,严酷而虚伪的卫道士,欺压弱女子,等等,所有咬牙切齿的贬词都戴到他头上。而才思妙颖,正直无私,气节凛然,人格高尚,等等,所有铿锵有声的誉词都集于严蕊一身。自此以后,文人们(众所周知,历代文人绝对是男性)津津乐道,发挥手下传神笔法,将这段故事演绎得有滋有味,潜伏心底的怜香惜玉的本能也得以挖掘出来,渲染有加。他们不想、不愿也不屑去究查根底。因为究查结果万一与心中所希望的局面截然不符,无疑是自我毁灭内心的脆弱的英雄感!于是,英雄感在历代男人们心里生根发芽,成了集体无意识。这种集体无意识形成强大势力,共同制造冤案,混淆视听,贻害后人的判断力。好在有人较真,查清事实原委。
可见,这唐仲友不是什么好鸟!朱熹办处唐氏是依法行事的,无可厚非。朱熹曾被孝宗称为“贫守道,廉退可嘉”,后来宰相王淮屡次推荐,做了几处地方官。任期廉正奉公、勤政爱民、体察民情、不畏强权,史载“深入民间,整肃吏治,凡有病民之政,悉加革除。一是地方肃然”。政绩斐然,有案可查。同时,他标榜义理,以君子之居,刚正不阿,对小人严加痛斥,颇是得罪了不少官吏。唐仲友案子中,朱熹没有照顾恩人王淮宰相的面子,没有官官相护,而是秉公办案。王淮和唐仲友是亲家,因此暗令御史陈庸出头攻击朱熹,显然是王淮的不对。
有人要问:那么,严蕊只不过与唐仲友感情弥笃而已,为什么要连累严蕊呢?问得真好。朱熹在《按唐仲友第四状》中谓:人户张见等状诉仲友与弟子行首严蕊涉交通关节,及放令归去。今据通判申于黄岩县郑奭家追到严蕊,据供:每遇仲友筵会,严蕊进入宅堂,因此密熟,也入无间,上下合千人,并无阻节。今年二月二十六日宴会,夜深,仲友因与严蕊逾滥,欲行落籍。
事情到这个份上,尚有可通之处。可问题是,这严蕊依傍官势“招权纳赂”、滥用“公库轿乘钱物”,那就不是私人感情问题,而是案涉国计民生的大事了。朱熹对她审处难道有错吗?可惜,朱子大人不凑巧,遇上后来的“庆元党禁”政治运动,他与另外58人成为钦定的“伪学逆党”。而洪迈等人为了达到攻击朱熹及理学的目的,借题发挥,对严蕊与唐仲友之间的感情大肆烘云托月,铺陈渲染,唤起了人们的“保护欲”,唤起了人们的“英雄感”,使得一段公理昭然的案子发生质的变化,成为人们表演怜香惜玉心理的舞厅。后来的文人们大概也是将错就错,美化严蕊,贬低朱子,渐渐模糊了善恶界线。周密相对比较公正,虽然避重就轻,最终还是美化了这段情感故事,但是好歹透露了一点蛛丝马迹:元卿为之心醉,留其家半载,尽客囊橐馈赠之而归。这谢元卿身为豪士,家中钱财竟然在半年内被严蕊骗尽。本来两相情愿,不便责怪谁。不过,严蕊的贪欲未免太大了。谢桃坊在《朱熹之词体观念与词作》中称:“可见严蕊是一个贪婪奢侈、仗势受贿、挥霍公款、诈骗钱财的歌妓,其人入狱是罪有应得的,不值得人们同情。朱熹弹劾唐仲友,惩处严蕊,正说明了这位理学大师的刚正品格,不应影响我们对他的评价。”我同意谢先生的看法。
话虽如此,只要人们(主要是男人们)内心的怜香惜玉的集体无意识还存在,类似的故事就依然会产生,会流传,并且会虚构成美丽的传说。当然,我决非怂恿人们断绝怜香惜玉的情怀,摆出酸酸的臭臭的面孔,“将美好的事物撕毁了给人看”,极尽摧残之能事。我没有这个号召力,没有这份居心叵测的野心,更没有这个行动。事实上,我也有保护欲,也时时莫名地泛起怜香惜玉的英雄感。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特神气,虽然很快泄气,杳然无迹。要不要继续怜香惜玉,自己看着办吧,谁也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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