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允斌长子阿廖沙
2003年的初春,极北苦寒的莫斯科依然是零下十几度的温度,在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签证办理处,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中俄交流的增多,给了很多俄罗斯人新的谋生出路,越来越多的人准备来到中国发展。
刘少奇子女
此时在签证处,一个俄罗斯男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时刻注意着窗口的动作。在人群中,他显得有些不安,不断地摩擦着自己的双手。
突然,窗口处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
“阿列克谢·克里莫维奇·费多托夫先生,请到窗口接受签证面谈。”
听罢,这个中年人立刻起身来到了窗口,面对签证官,略微有些紧张地坐了下来。简单的寒暄之后,签证官问道:
“您申请的理由是回国探亲,请问您要探望的亲人是谁?”
听到签证官的问题后,眼前的阿列克谢有些犹豫,沉默片刻后他说道:
“我的中文名字叫做刘维宁,我的父亲叫刘允斌,我的祖父,叫刘少奇……”
听到这个名字后,签证官的眼睛立刻瞪到了最大,他再一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俄罗斯男子。
在他眼前的确实是一个普通的俄罗斯男子,虽然容貌上有些差异,但是斯拉夫人的血统还是很明显的,同其他俄罗斯人没有太多的区别,签证官再一次看了看他的资料,是个土生土长的俄罗斯人无疑,这使签证官更加的疑惑,他怎么会是刘少奇的孙子呢?
于是,签证官马上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上级,那个时候大使馆工作人员调动非常频繁,而刘少奇去世多年,有的工作人员甚至不知道刘允斌和刘少奇的关系,更别提这样一个俄罗斯后代了。
工作人员把阿列克谢的护照拿进去核实了半天,然后才出来告诉签证官:“事情弄清楚了,情况确实是这样,他确实是刘少奇的亲孙子。”
听罢后,签证官微笑着点点头,签上了字。
很多人看到这里应该会很好奇,刘少奇作为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常年在国内领导革命,主持国家工作,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出生、成长于俄罗斯的孙子呢?
要想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就必须要追根溯源,从刘少奇和他的妻子何宝珍开始说起。
何宝珍是刘少奇的第一任夫人,两人相识于长沙,当时在毛泽东和杨开慧的撮合下,两人对彼此产生了感情。1924年在江西省萍乡市安源煤矿,刘少奇和何宝珍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刘允斌,也就是阿列克谢的父亲。
刘允斌
当时的刘少奇和何宝珍正在安源煤矿主持工人运动,在严酷的斗争环境中,刘允斌的出生给了夫妻两人很多的欢乐。
但是当时夫妻二人的工作非常的忙,刘允斌出生后不久,两人就根据组织安排准备南下工作,这样的情况下,是根本没有办法把刘允斌带在身边的,因而只能把刘允斌送回老家。
此后的时间里,刘允斌一直生活在老家炭子冲,直到自己14岁才在延安见到了父亲。而此时,他的母亲何宝珍早已经牺牲在了南京雨花台。
一年后,刘允斌和妹妹一起被送到了苏联去学习。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当时共产党组织把很多烈士孤儿和高干子女送到苏联去学习。
来到莫斯科后,刘允斌被分入莫斯科伊万诺沃国际儿童院,这个儿童院当时汇集了全世界许多国家革命者的子女,相对于国内的战火纷飞,儿童院的生活和教育环境都算很好了。
在苏联,刘允斌学习非常的刻苦,是同龄人中绝对的佼佼者,自从日本投降后,刘允斌就一心想要研究核专业,希望以后可以为祖国做出贡献。为此他报考了莫斯科大学化学系,研究放射化学专业和原子能。
而就在刘允斌在莫斯科大学学习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美丽善良的俄罗斯姑娘,玛拉。
玛拉也是一个好学上进的学生,她父亲是个红军老战士,母亲是教师,她是家中的独生女。
刘少奇和刘允斌(右一)
有一次他们对面相遇,四目相对,玛拉对刘允斌温和地浅浅一笑,出于礼貌,刘允斌也点头致意,道一声好。
就这样,两颗异国青年的心就靠近了一步,慢慢地,他们各自的心就像小鹿一样地撞击起来了,彼此感到心里都像有股温泉在流动。
后来刘允斌大病了一场,在异国他乡,多亏玛拉的细心照料,刘允斌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了健康。
就这样,两个人情投意合,逐渐地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是那时候刘允斌知道自己和玛拉结合,势必会带来一系列问题。身为中共领导人的父亲能接纳这个苏联姑娘么?他会同意他们结合吗?将来自己是决心要回国的,玛拉能跟自己回去吗?她父母会不会拖她的后腿,还有玛拉在中国生活会习惯吗?
想到这些问题,刘允斌决定趁暑假带玛拉回国一趟,因为自己已经在苏联生活了十几年,很想看看自己的家人,同时也让玛拉有个适应的过程。
1950年,刘允斌在离开祖国11个年头以后,第一次带着女朋友玛拉踏上回国探亲之路。
刘少奇和王光美见到了久别的儿子和未来的媳妇,感到很高兴,破例举行家宴招待他们。
席上,刘少奇语重心长地向刘允斌提出:
“你将来学成之后,是要回国来的,不是家中需要你,而是祖国需要你。”
刘允斌听罢心中十分的感慨,父亲的话,更加坚定了刘允斌报效祖国的决心。
但是玛拉对于中国这个环境,却没有能够很好地融入,尤其是语言方面。
因为在苏联时,她和刘允斌都讲俄语,但到中国以后,刘允斌不能寸步不离陪在她左右,玛拉成天听着莫名其妙妙的汉语,犹如坠入云里雾中。
更主要的还是中国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观念上的差异,一个土生土长的苏联姑娘要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谈何容易。
不过在那时候,两人正处在热恋,因此也就没有在意。
1952年,刘允斌以优异的成绩从莫斯科大学化学系毕业了,不久刘允斌和玛拉结婚了,婚后生活十分美满幸福,刘允斌又继续深造考上莫斯科大学放射化学系的研究生。
刘少奇和刘允斌、玛拉
这年,刘少奇第二次率领中共代表团前往苏联参加苏共十九大。
在莫斯科,刘少奇见到了刘允斌,并告诉儿子:“中国科学院已经成立了近代物理研究所,机构是有了,就是缺少人才。”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他学成赶快回国,为国家报效。刘允斌听罢,心里也是十分的期待能够早日回国,但是如今自己的学业未成,回国还不是时候。
而就在刘允斌和玛拉结婚后的第二年,玛拉便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索尼亚,而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叫做阿廖沙,也就是我们文章开头提到的阿列克谢,这个四人小家庭,和和爱爱,生活十分美满。
当时的刘允斌绝对是个绝佳的好男人,不抽烟、不喝酒,在家中体贴妻子,疼爱小孩,家务事抢着干,而那时候俄罗斯男子结婚后在家里基本上跟沙皇一样。
玛拉身边所有的女同学,都对她羡慕不已。1954年,刘允斌研究生毕业后,来到了莫斯科化学研究所工作,担任高级研究员。
玛拉也取得莫斯科大学候补博士的学位,并且担任了一个教研室的主任,两个人和两个孩子,生活的十分的美满幸福。
而就在刘允斌的小家一切蒸蒸日上的时候,刘允斌接到父亲的来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国家需要你。
从自己的本心来说,刘允斌从来没有想要一辈子留在苏联,一直想回来报效祖国,但这时他已经成家,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自己做任何决定都不能不想到爱人和孩子,这是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刘允斌一家四口
于是回到家中后,刘允斌试探性地问过玛拉:“愿不愿意到中国去?”
玛拉摇摇头,这个土生土长的苏联姑娘,此时没有办法陪伴刘允斌回中国。
回国后的刘允斌很快就投入到了原子弹的研究工作中。在刘允斌和无数科学家的奋战下,研究原子弹的工作虽然困难重重,但是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但是恰如当年自己的父亲刘少奇惦念着自己一样,如今的刘允斌也十分的挂念身在苏联的妻子和孩子。
刘允斌回国以后,曾经出差加探亲回过苏联几次,每次回去,阿廖沙和索尼娅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围绕膝前,左一声“爸爸”,右一声“爸爸”,使刘允斌感到无比辛酸。
刘允斌拼命帮家里干活,轻活重活都抢着干,好像有使不不完的力气,要把今后的家务全部干完似的。
刘允斌和玛拉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一直争取玛拉来中国。这期间,玛拉也曾来过中国几次。
1959年,是玛拉最后一次去中国。此够,为了彼此,玛拉和刘允斌商还是离了婚。
就这样,原本美好的一段异国婚姻,就此一切归零,两人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和位置,再也没有见过面。
刘少奇和阿廖沙
但是,无论是刘允斌还是刘少奇其实都没有忘记过玛拉和两个孩子。1960年,刘少奇前往苏联参加会议,期间特意去看望了儿媳玛拉和两个孩子。
这是阿廖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祖父。阿廖沙清楚地记得,那天,很多大轿车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一个慈祥可亲的老人走了下来,深情地抱着他和姐姐,亲吻着他们,久久不愿松手。祖父给他们带来了好多小礼物、糖果,还带他们一起坐上轿车去了公园玩。而那时,阿廖沙只有5岁半。
刘少奇对于这两个孩子十分的喜爱,但是自己的身份所限,没有办法过多的停留。刘少奇走后,就像是当初刘允斌走一样,阿廖沙对他们的具体记忆渐渐模糊。母亲玛拉这时候经常给他和姐姐讲父亲和祖父的故事,告诉他们,祖父是伟大的革命者,如何与他的战友们一起,将中国从腐朽落后变的生机勃勃。玛拉也会告诉阿廖沙他的父亲,当年在苏联是怎样的勤奋学习和工作。
在母亲的口中,阿廖沙感觉到自己和这个神秘的中国似乎天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联系,虽然距离千山万水,而自己也从来没有去过中国,但是这种感觉却是如此的熟悉,没有任何的谋生感。
很快,阿廖沙长大了,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阿廖沙学习成绩同样出色,中学毕业后,他考上了莫斯科航空学院。这所学校此时已是苏联航空专业人才的培养中心,阿廖沙顺利毕业后,又进入军事院校进修,退伍时为中校军衔。
而阿廖沙的姐姐索尼娅则选择了读医学专业,还拿到了文学学位,成为了一位诗人。在苏联解体之前,索尼娅选择嫁给了俄裔美国人,移民去往美国。
阿廖沙从小到大,一直都隐姓埋名,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和祖父的真实身份。
也正因为如此,在毕业之后,阿廖沙才得以进入苏联航天指挥中心工作。而他之所以选择做航天科技研究,一方面是他的兴趣爱好,另一方面也是受到同是科研工作者的母亲的影响。年轻时候的阿廖沙就是一名“狂热”的航天爱好者,在大学里,他拿下了民用航空专业和军事航天专业两个学位。
阿廖沙前半生最辉煌的时刻,就是他曾经参与人类首个可长期居住的空间研究中心——和平号空间站的发射工作。几代空间站的建设经验,阿廖沙都如数家珍,“当时我在卫星地面测控系统担任副职领导”。
随着事业发展,阿廖沙也结婚了,他的太太冬妮娅在医院工作,负责药剂。那时的苏联,这样的家庭是非常有社会地位的,收入也相当不错。
在阿廖沙的心中,关于父亲和祖父的记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是对于中国,他始终有一种特殊的向往。
在这些的时间里,玛拉和两个孩子,其实很多时候还在希望中苏两国的关系可以缓和,然后可以再见到刘允斌,但是他们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有一年,在苏联的一家报纸上,玛拉读到了刘允斌和刘少奇去世的消息,这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多年的希望破灭了,她有些无法接受。
但是在这漫长的期盼中,虽然玛拉和阿廖沙没有等来刘允斌,但是却等到了另一位亲人,那就是玛拉的好友,刘允斌的亲妹妹,刘爱琴。
其实这些年,自从玛拉母子和国内失联以后,刘爱琴一直没有放弃对于他们的寻找,但是鉴于两国关系,她能做得很少。一直到1992年,中国早已改革开放,在多方打听下,刘爱琴终于在莫斯科找到了玛拉母子,一家人重新聚首。
刘爱琴邀请他们去中国看看。由于工作性质的保密要求,阿廖沙无法前来,母亲玛拉则显然应邀。
时隔多年后,玛拉重返中国,待了几个月,去了北上广等大城市。她也来到了八宝山刘允斌的墓前。
看到刘允斌墓碑的那一刻,这一刻,玛拉魂牵梦绕几十年的思念再也控制不住,玛拉回忆起刘允斌在世的音容笑貌,留下了热泪。
这一次,玛拉对中国的印象彻底改变了,她频频拨通国际长途,告诉莫斯科的儿子,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着母亲口中的中国,阿廖沙谢渐渐动心。眼前,父亲和祖父的形象逐渐鲜活起来,阿廖沙也很想来到那片热土上,看看他们为之努力奋斗的国家和人民。
1998年,是刘少奇同志的100周年诞辰。我国政府向相关外国友人寄去了邀请函,邀请他们前来参加纪念活动。阿廖沙从姑姑刘爱琴那里得到了邀请函,他攥着邀请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
对于他来说,如果选择接受邀请,也就意味着要向俄罗斯政府坦白自己多年来隐藏的身份,对此是福是祸,他不知道。
但是在权衡再三之后,他还是向俄罗斯相关部门报告了自己隐瞒多年的身份。
有关部门得到通知后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从前苏联时代开始就埋头于航天事业的高技术人才,其实却是中国前任国家主席的长孙。就这样,阿廖沙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安全审查,最终阿廖沙被确认没有做过任何泄密事情,俄罗斯同意了他的批准。
但是遗憾的是,此时诞辰纪念活动已经结束了。对此阿廖沙非常的生气,他十分气愤地质问当局,抗议他们侵犯他的个人隐私,但是一切于事无补。
按照俄罗斯的规定,像阿廖沙这样的科研人才,只有退役三年后,才能离开俄罗斯,为了能够早日回到祖国,1999年阿廖沙决定申请提前退伍。
同时他开始尝试着去了解新中国,这个他从未到达过的地方,为此他还专门在莫斯科找了位中文教师,认真学习中文。
2000年,太太冬妮娅先来到北京。王光美召集了整个家族,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家族成员,举行了盛大聚会。
2003年,阿廖沙终于拿到护照,经历了大使馆的那一幕后,阿廖沙向中国政府正式说明了自己的亲属关系、个人经历。当他在北京国际机场走下飞机舷梯时,内心充满对新生活的期待与向往。
踏上中国的土地后,阿廖沙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那种感觉更像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在中共的阿廖沙十分的兴奋,作为一位航天工业专家,他也参观了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他甚至和那里的专家展开深入交流,对比了中俄测控系统各自不同的特点。
2006年,阿廖沙申请到外国人在华永久居留证,然后举家搬到了中国,正式开启了自己在中国的新生活。
来到中国后,厌倦了极北苦寒的阿廖沙选择在广州定居。他开始用自己的中文名字刘维宁结交新朋友,并开办了一家外贸中介公司。
在他的办公室里,摆放着中俄两国的小国旗,他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充满红色年代记忆的老式画像,那正是刘少奇主席的画像。画像旁,则是一张江西地图,他在地图上特意标出了“安源”这个地名,安源是他们一家人最初的起点,对于阿廖沙来说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来到中国后,阿廖沙“红三代”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自己的父辈和祖辈留给他最大的财富就是在中国的亲人,他不会通过亲戚帮忙来解决个人的问题,不想利用关系去解决什么问题,而是靠自己的能力。
阿廖沙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促进中俄友好发展的工作上,他成立了俄罗斯亚洲工业企业家联合会,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企业家加入进来,阿廖沙也更加忙碌,经常组织两国的企业代表团、文化机构,进行访问、了解和洽谈。
十多年来在阿廖沙的影响之下,他的这份事业也已演变成了“全家总动员”。阿廖沙的儿子和女儿现在分别居住在中国和莫斯科,两地联动,全力协助他的工作。
在广州生活和工作了十多年之后,阿廖沙早已完全融入了当地,这个曾经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俄罗斯汉子,如今已经成为不折不扣地“老广”。他每天会开车上下班,有时候还会和家人朋友在一起喝早茶聊天。
不过,在中国的阿廖沙同样也没有忘记俄罗斯。阿廖沙说,没有感觉自己真正地离开过俄罗斯,俄罗斯和中国,对于他来说一个就像妈妈,一个就像爸爸。无论他和他的后代走到哪里,两国永远都是家。在阿廖沙心里,中俄这两片故土的羁绊已经深深烙在他的心上,他会带领自己的儿孙后代,世世代代做好中俄两国之间的友好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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