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兄弟反目
“(袁)绍议欲立刘虞为帝,(袁)术好放纵,惮立长君,托以公义不肯同,积此衅隙遂成。乃各外交党援,以相图谋,术结公孙瓒,而绍连刘表。”
——《后汉书·袁术传》
荀攸传(荀攸传文言文翻译)
袁术和刘表本不是一派。
不仅不是一派,而且还因为袁术曾阻挠刘表上任荆州,成了死敌。
董卓乱政,讨伐董卓的关东群雄,却是各怀鬼胎。联军的盟主袁绍和弟弟袁术,虽然在联盟中最有士气人望,却率先挑起了内斗。
两人早就不合。袁绍虽然是哥哥,但因为是庶出,母亲是“傅婢”(侍婢),所以颇为嫡出的弟弟袁术看不起。
袁绍“爱士养名”,结交了大量的豪杰俊彦,名望大大超越了嫡子袁术,成为汝南袁氏的新一代领军人物,弄得袁术满肚子的羡慕嫉妒恨。
二袁争名,袁术多次要找袁绍心腹何颙的麻烦,经常在公众场合数落他有三大罪状,说他是“凶德”,扬言要杀他泄愤,多亏名士陶丘洪替何颙辩说,时任直谏大夫的宗承(字世林,南阳安众人)也从中劝解,说这何先生乃是“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于天下”(《三国志·荀攸传》注引《汉末名士录》),一碗迷魂汤直灌下去,袁术这才放下了杀何颙的念头(应是光和年间178年三月—184年之事)。
东汉南阳安众宗氏,世代豪门。东汉初有骠骑大将军、颍阴王宗佻(《后汉书·光武帝纪》);后有修武令宗慈、汝南太守宗资(《后汉书·党锢列传》)。这个宗资,即是前述“南阳宗资主画诺”的宗资。
宗承是宗资之子(《世说新语笺疏·方正》),或与蜀汉大将宗预(字德艳)为同族。
另外,因为二袁争名,甚至还有“兴平末(按方诗铭先生考订,“兴平”当作“中平”),袁术部党与太祖攻劫”,曹真之父曹邵(秦邵)为曹操替死的说法(《三国志·曹真传》注引《魏略》)。一说是被豫州牧黄琬所杀,“时豫州刺史黄琬欲害太祖,太祖避之而邵独遇害”(《三国志·曹真传》注引《魏书》)。
初平元年(190年)正月,讨董联盟成立。
二月十七日(丁亥),董卓强令汉献帝迁都长安,并“驱徙京师百姓悉西入关”,自己则坐镇洛阳,“留屯毕圭苑”(《后汉书·献帝纪》),驻军于城南毕圭苑(汉灵帝时期建设的皇家园林),观察形势,迎战联军。
当是时,天下大乱,“豪侠多附(袁)绍,皆思为之报,州郡蜂起,莫不假其名”(《三国志·袁绍传》),都成了袁绍的拥趸。袁术醋意大发,放言“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后汉书·袁术传》)。
三月,畏敌如虎、“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三国志·武帝纪》)的酸枣诸军(陈留太守张邈、兖州刺史刘岱、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张邈之弟广陵太守张超、济北国相鲍信等),就“食尽众散”了(《三国志·臧洪传》)。因为“诸将不能相一”,联军竟然还有“纵兵钞掠”的行径(《三国志·司马朗传》)。兖州刺史刘岱,杀掉讨董联盟发起人之一的东郡太守桥瑁(曹操的忘年交、前太尉桥玄的族子),夺了他的东郡,任命部将王肱为太守(私署)。
进入初平二年(191年),正月初六(辛丑),汉献帝大赦天下,董卓有了与关东诸军和解的意思,“乃遣大鸿胪韩融(韩韶之子)、少府阴循(《三国志·钟繇传》注引谢承《后汉书》作“阴修”)、执金吾胡母班(王匡妹夫,党锢名士,名列“八厨”)、将作大匠吴循(一作吴修)、越骑校尉王瑰譬解(袁)绍等诸军”(《后汉书·袁绍传》),开导劝解,商议谈和。
那时,袁氏一门已被董卓屠戮,袁绍岂能同意和解?于是,北上河内的胡母班、吴循、王瑰,被袁绍指使王匡一体擒斩,南下南阳的阴循则被袁术逮捕杀掉,只有韩融因为是名满天下的名士,才逃过一死。
盟主袁绍认为,当下的最大问题,乃是“朝廷幼冲,逼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后汉书·刘虞传》),筹划要另立“宿有德望”的宗室长者、幽州牧刘虞为天子,摆脱董卓的掣肘,“以安当时”(《三国志·袁术传》注引《吴书》)。
结盟前,东郡太守桥瑁伪造三公书信揭露董卓罪恶,云“见逼迫,无以自救,企望义兵,解国患难”(《三国志·武帝纪》注引《英雄记》),酸枣誓词云“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三国志·臧洪传》),似仍尊少帝(弘农王)刘辩为皇帝,而不承认献帝的合法性。
初平元年正月十二日(癸丑),董卓“闻东方兵起,惧,乃鸩杀弘农王”(《后汉书·董卓传》),董卓于两天前的正月初十(辛亥)方任袁绍为渤海太守、邟乡侯,此时闻东方兵起、袁绍为盟主,想必大为懊悔。
“董卓弑杀弘农王,极大扰乱了关东会盟者的‘精神世界’,他们由此形成了‘否献’(酸枣诸将和盟主袁绍)和‘尊献’(刘虞、袁术、曹操等)两派”(于涛《三国前传:汉末群雄天子梦》第108页),这对关东联盟来说等于是釜底抽薪。袁绍于是谋划“与冀州牧韩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三国志·袁绍传》),以重树道义与法理大旗,尽快恢复盟军的政治合法性和凝聚力。
进入初平二年(190年),“正月辛丑(初六),大赦天下”(《后汉书·献帝纪》),董卓有了与关东诸侯和解的意思,袁绍给袁术写信,明言“今西名有幼君,无血脉之属”(质疑汉献帝的血统合法性),加之“又室家见戮”(《资治通鉴·初平二年》,胡三省认为袁绍“以杀袁隗等为出于帝”),于是旧事重提,“(初平)二年春,(袁)绍、(韩)馥遂立(刘)虞为帝,虞终不敢当”(《三国志·武帝纪》)。
这件事对错姑且不论,但当袁绍派人通报袁术的时候,竟然被袁术拒绝了。
按照袁术一贯的性情,“好放纵,惮立长君”,怕拥立年长皇帝对自己不利,所以“托以公义不肯同”(《后汉书·袁术传》)。表面上看,袁术这是在对待汉献帝皇统地位问题上,使用了两分法,“将董卓与献帝相分立,既承认董卓的暴行,又承认献帝的皇统地位……以消灭董卓为最终目的,”(于涛《三国前传:汉末群雄天子梦》第110页),但骨子里则是他野心勃勃,别有所图。
袁绍试图另立朝廷,是因为“天子之立非(袁)绍意”(《三国志·袁绍传》);袁术图谋代汉自立,是因为他“观汉室衰陵,阴怀异志”。二人之间意见尖锐对立,袁绍给袁术写信,警告他“违天不祥,愿详思之”,你可是要三思而后行、小心一点儿;袁术则回信说,我“志在灭(董)卓,不识其他”(《三国志·袁术传》注引《吴书》),我就是不同意,你爱咋咋地。
兄弟二人政见迥异,“积此衅隙遂成”(《后汉书·袁术传》),就此分道扬镳。
袁术还专门写信给袁绍的对头公孙瓒,称袁绍“非袁氏子”(《后汉书·袁术传》)。所以,初平二年(191年)冬,公孙瓒在与袁绍争夺河北时,公然上疏朝廷,说袁绍“母亲为婢使,(袁)绍实微贱,不可以为人后,以义不宜……损辱袁宗”,并且列为袁绍的第九大罪(《三国志·公孙瓒传》注引《典略》“袁绍罪状表”)。
袁绍闻此,怒火冲天,兄弟二人彻底翻脸,成为死敌。
初平二年(191年)二月,孙坚在梁县的阳人大败董军,阵斩董卓大将华雄,接着再败董卓于皇陵墓间,三败吕布于洛阳城下。董卓留下诸将守住渑池(中郎将董越)、华阴(中郎将段煨)、安邑(中郎将牛辅,董卓女婿)一线,自己率军西撤(四月份回到长安)。孙坚进入洛阳,兵锋直指新安、渑池。
董卓率军西撤长安,联盟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内部顿时四处冒烟。
到了初平二年(191年)夏,屯兵河内(属司隶,治怀县)的盟主袁绍也走了。他回军延津,然后北上进入冀州,赶紧去解决后院失火的问题。因为负责河内诸军粮草供应的冀州牧韩馥,已经开始缩减供应,造成前线袁绍和诸位小弟(王匡、张扬、曹操等)的大军无法维持。一番阴谋诡计下来,冀州牧韩馥主动(或被迫)让位。
七月,袁绍自领冀州牧,成了冀州的新主人。这是第二个自立的州牧。第一个应该是初平元年“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的公孙度(《三国志·公孙度传》)。
袁绍自领冀州牧,宣告了关东讨董联军的最后散伙,并开启了“关东州郡,务相兼并以自强大”的乱战时代(《三国志·孙坚传》注引《吴录》)。
以天下共主自诩的袁绍“不恤国难”,却“广自封殖”(《三国志·公孙瓒传》注引《典略》“袁绍罪状表”),大有以天下共主之身、接管关东各州郡政府之势。
比如,趁着青州刺史焦和病死,袁绍任命他深为“奇重之,与结分合好”的臧洪领青州刺史(《三国志·臧洪传》)。
比如,趁着九江太守边让因为是年大乱已起,遂“去官还家”(《后汉书·文苑列传·边让传》),回了陈留,袁绍立即“用会稽周昂为九江太守”(《三国志·孙贲传》,丹阳太守周昕之弟),接任九江。
比如,趁着孙坚率军在洛阳以西(渑池、华阴一线)的前线,远离后方,“袁绍遣会稽周喁(周昂的弟弟)为豫州刺史,来袭取州”(《三国志·孙坚传》注引《吴录》)。
袁绍用周喁为豫州刺史,既是照着弟弟袁术亮出刀子,因为袁术既无手足之情也无同盟之义;也是朝着最后一个有心讨董的将领下手,因为袁绍满心想的是个人和家族利益,鲜有大义在心;更是瞄准袁术的首席打手孙坚出手,因为孙坚以往恃武滥杀的种种作为,已经让他很是不满。
既然不好直接对袁术发难,那就对着孙坚开火吧。
周喁入豫州,趁虚夺占了孙坚的老窝、屯兵地阳城(洛阳东南,属豫州颍川郡,今河南省登封市东南;有学者认为,阳城乃孙坚之豫州州治所在),要把孙坚这只猛虎变成丧家之犬。
周喁(字仁明)出身于会稽豪门周氏,是丹阳太守周昕(字大明,一作泰明;《三国志·孙静传》注引《会稽典录》载周昕“少游京师,师事太傅陈蕃”)、九江太守周昂的幼弟,也是曹操的军师,袁绍系的干将。
初平元年(190年),“曹公兴义兵,遣人要(周)喁,喁即收合兵众,得二千人,从公征伐,以为军师”(《三国志·孙坚传》注引《会稽典录》)。大概是曹操在初平元年二月荥阳战败,赴扬州募兵时,周喁受邀加盟,成为曹操军师,并随曹操返回河内与袁绍会师,由此成为袁绍集团重要成员。
史书于“阳城之战”记载十分简略,尤其是袁绍一方领军人物,颇有矛盾处。
《三国志·孙坚传》注引《吴录》:“袁绍遣会稽周喁为豫州刺史,来袭取州。”
《三国志·公孙瓒传》:“是时,(袁)术遣孙坚屯阳城拒(董)卓,(袁)绍使周昂夺其处。”
《后汉书·袁术传》:“(袁)术从兄绍因(孙)坚讨(董)卓未反,远,遣其将会稽周昕夺坚豫州。”
《后汉书·公孙瓒传》:“(袁)术遣(公孙)越随其将孙坚,击袁绍将周昕。”
按赵一清言,“盖周昂兄弟三人皆与孙氏为宿敌,故各书所记不同”(《三国志集解·公孙瓒传》)。《后汉书》将周氏兄弟所有行动完全归于周昕一人,显然为非。
稽核诸书记载,可以理出一二线索。
首先,周昕时在丹阳。周昕是丹阳太守,初平元年曹操到扬州募兵、邀请周喁加盟之时,周昕仍职在丹阳(《三国志·武帝纪》)。
其次,周昂时在九江。九江太守边让“去官还家”,袁绍任命周昂接任。
再次,周喁时在河内。周喁在初平元年加入曹操阵营,此时正随曹操驻军河内,距阳城不过百余里,位置正当。
所以,阳城之战的指挥官当为周喁,以《吴录》为是。《三国志集解·公孙瓒传》多有辨析,文多不载。
另外,《太平广记》有“(桂阳)府君周昕有知人之鉴”(《太平广记·神仙十三·成仙公》)之语,若为一人,则周昕任桂阳太守时,当与长沙太守孙坚有所交集,后又转任丹阳。
此番袁绍任命曹操的军师周喁为豫州刺史,背后显然是曹操在推动,他大概也是瞄上了豫州,要趁着袁绍支持,找一块儿立足之地。何况,豫州也是曹操的老家。
当然,袁绍任命周喁为豫州刺史,等于公开否定孙坚,也是公然打袁术的嘴巴子,而且还要把整个豫州都收回囊中——豫州是袁家的,可不是你袁术的!
这简直是一刀扎向袁术和孙坚的心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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