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5月1日，是劳动者的节日，全北京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之中。全城的劳动者都在享受休假，但是西花厅的主人周总理依旧忙碌。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周总理迅速拿起话筒，电话那边传来沉重的声音：“报告总理，‘跃进号’货轮在韩国济州岛附近沉没。”

周总理问清了货轮沉没的具体方位之后，立即拨通了海军的电话：“请派军舰火速去济州岛西南801海里区域，搜救沉没的‘跃进号’货轮船员。”

中国沉船事件东方之星（中国沉船事件有哪些）

“跃进号”货轮有多重要，为何它的沉没会惊动周总理？

“跃进号”货轮是1958年苏联帮助我国设计，由大连造船厂制造的一艘大型货轮，它是我国自行制造的第一艘万吨级货轮。对中国的制造业来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1963年4月30日，“跃进号”进行首航，将装载13000吨的玉米和其它一些货物，前往日本的名古屋，同日本进行贸易。当时中日还未建交，这次贸易是通过民间组织的沟通才达成的。

这既是“跃进号”的首航，又是新中国跟日本的第一次贸易活动，所以意义重大。

但是5月1日，当“跃进号”航行到韩国济州岛西南海域的时候，却失事沉没，失事原因不明。“跃进号”失事前，曾向总部发回一条消息：“我轮受击，损伤严重”，同时货轮还发出国际求救信号。之后它就跟总部失去联系。

“跃进”号货轮

“跃进号”失事后，我们的媒体还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日本的电视台却率先发声：“中国的‘跃进号’货轮，在前往名古屋的途中失事沉没，沉没原因是受到三枚鱼雷攻击。”

此消息一出，不仅震惊国内，更是震惊世界。

国人在震惊之余，不免疑惑，我们的货轮出事，我们的媒体还没有公布，为何日本的媒体却率先知晓？对此，日本的电视台解释说，在“跃进号”出事现场，当时有日本的渔船在作业，他们搭救了货轮上的船员，从船员的口中，才知晓了受鱼雷攻击的情况。

鱼雷攻击一说，使得国际社会一片哗然，这是多么严重的事件，如果是鱼雷攻击的话，这鱼雷应该是从潜艇中发射出来的，那么，这是哪国的潜艇？它为何会攻击一艘商船？而且还是中国的船只？

这次事故，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海洋事故，它不仅给我国经济上造成重大损失，更在政治上造成重大影响。

这次事故，如果是某些敌对国家恶意用潜艇攻击造成，这无疑是一种战争行为，中国政府必须做出回应，不然国家的尊严何在？我们的国威何在？

“跃进号”启航的报道

当然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的货轮自身的原因，比如设计上的缺陷，和造船技术上的不足，因为这毕竟是我们自己制造的首艘大型货船。其实还可能会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风暴或者触礁等自然方面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必须找出真正的失事原因。为此周总理亲自安排事故调查。

晚上十点多，上海打捞局局长张智魁接到电话，要他向“跃进”号船员调查事故原因。

船员们见到张智魁，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个个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而当张智魁面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又都低下头，或者转过脸去，总之大家都在回避他的目光。

周总理

张智魁理解船员此时的心情，于是说：“大家不用紧张，我是打捞局的，是来协助弄清事实真相的……我们好进一步打捞货轮。”

张智魁先找到轮机长，问道：“请问，这艘货轮的性能如何，设计制造方面是否可靠？”

轮机长说：“这是苏联人给我们设计的，设计很优良。货轮由大连造船厂制造，造船技术也过硬。这艘船的自动排水能力非常强，满载情况下，即使一个船舱进水都不会造成沉没。”

张智魁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货轮的？”

轮机长说：“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当时船体已经倾斜。我上到甲板的时候，看见政委在指挥大家撤离，而船长已经吓呆，连救生衣也不知道穿。我们离开船体以后，不住地回头看。货轮3个小时以后才完全沉没。”

“跃进号”货轮

张智魁问二副：“你认为造成货轮沉没的原因是什么？”

二副非常肯定地说：“是敌人的鱼雷击沉的。”

张智魁追问道：“你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

二副说：“我离开货轮前，听见了两声巨响，看见两个大的水柱从船舱里冲出来。我还看见一艘潜艇露出水面，有个士兵在舷楼上哈哈大笑，看上去像是美国兵。”

而当张智魁问轮机长有没有听到剧烈声响的时候，轮机长却说没有听到，他还证实，船上的窗玻璃都是完好的，茶杯也没有震坏，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受伤。

不过有一些船员却坚持认为是敌人的鱼雷炸沉货船的。

失事的货轮（非“跃进号”）

张智魁有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是鱼雷击中货轮的话，从道理上讲应该会马上沉没，而不至于3小时才沉没。而且从对话中，张智魁了解到这位二副根本没有远洋航海的经验，他缺乏最基本的航海知识。

从船员的构成上看，船上人员在政治上都可靠，但是业务上却有严重欠缺，连船长都没有远洋航海的经验。

于是张智魁向二副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你认为货轮沉没会不会是触礁造成的？”

二副不假思索地说：“不可能触礁，那片海域根本就没有礁石。”

张智魁又问：“附近不是有苏岩礁吗？”

二副说：“海图上标明在苏岩礁外海转向，我们还没有转向，说明还没到苏岩礁。而且一路上都没有看到礁石，海面风平浪静，水深40米到80米，当时能见度也很高。”

苏岩礁地理位置

当周总理亲自飞到上海询问船员的时候，一位船员是这么说的：“当时我们的货轮行驶得好好的，突然船体剧烈震动了几下，然后就是剧烈的爆炸声，船尾掀起了好几米高的大浪。瞬间海水就涌进船舱，不一会船体倾斜。我觉得这么大的爆炸声，只能是敌人的鱼雷击中造成的。”

但是在调查船长的时候，他的说法跟船员却截然不同，船长认为：货轮的沉没是触礁造成的，船员们所说的爆炸声，其实不是爆炸声，而是船底触礁产生的声音。

船长说，这艘货轮的航线是事先规划好的，因此前期的航行是安全的。但是后来货轮改变了航向，偏离了原来规划的航线。改变航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因为当时跟韩国的关系比较紧张，原来的航线离韩国太近，为了避免可能遇到的危险，船长自作主张，改变了航向。

船长认为，由于改变了航向，货轮才进入了礁石区，造成触礁沉没。

调查到了这里，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出事海域处在公海，北面是韩国，南面是台湾岛，日本的渔船也在这个海域捕鱼，美国的军舰经常在这里活动。如果按照日本新闻中的说法“跃进”号是鱼雷击中导致的沉没，那至少美、日、韩、台几方都有嫌疑。

首先日本的嫌疑比较小，因为这艘货轮的目的地就是日本，日本人总不会攻击自己的生意对象吧。

美国的嫌疑是比较大的，所以美国为此特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在会上，海军部长和太平洋舰队司令都向媒体保证，美国的潜艇没有在出事海域活动。

美国人为了彻底洗白自己，又向媒体做出推测，他们认为，货轮的沉没事出突然，很可能是碰到了水雷，而在那个海域布置水雷的，当然是二战时候的日本。所以美国人认为，货轮的沉没不是潜艇攻击所致，而是误触水雷被炸沉。

如此一来，美国人既洗白了自己，又把黑锅甩给了日本。

“跃进号”货轮失事的海域

日本人也有自己的说词，日本人说，出事地点是日本的渔场，日本渔民长期在那里打鱼，他们不可能在自己的渔场布置水雷。而且出事当天就有日本的渔场在那片海域作业，日本渔民还搭救了中国船员。

韩国也出来发声，我们没有潜艇，不可能用潜艇对货轮发动攻击。

台湾方面也发表声明说，台韩都没有潜艇，只有美国有潜艇，这事应该是美国干的。

目前的调查也好，舆论声明也好，都没法证实，要弄清事件真相，只有进行实地调查。为此周总理亲自部署，准备成立调查编队，到出事海域实地考察。

周总理责成海军组织调查队，起初海军要求东海舰队和交通部协调组成由副司令员周仁杰和第二政委段德彰挂帅的调查编队。但是后来经过讨论，又对编队领导进行调整，改由东海舰队司令陶勇和政委刘浩天亲自挂帅。

陶勇

周总理亲自到上海对调查编队进行动员，他说：

“这次出海调查‘跃进号’沉没原因，事关重大，因为弄不清事件的原因，就无法给人民一个交代，也无法对外发表公告，这事关系到国家的尊严，关系到国威军威。我们的海军还没有执行过这样的任务，面临的新情况很多，特别是那片海域是公海，美、日、韩、台的军舰、飞机都有可能经过那里，而且也不排除，会有人进行捣乱。你们一定要遵循国际法，不要发生涉外事件，同时还要防备国民党的偷袭。”

周总理还说：“你们调查编队出发之后，新华社就会发表一个新闻公告，向世界公告你们编队到达的时间和地点。因此你们一定要按时到达出事海域。”

周总理对调查编队的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安排，甚至跟潜水员就一些技术问题进行交流，周总理提出一定要胆大心细，在确保潜水员安全的情况下，把事情做好。

跃进号失事的报道

5月18日，调查编队从上海吴淞码头出发，这支编队十分庞大，其中有4艘潜水作业打捞救生船，1条油船，另有扫雷艇、猎潜艇和护卫舰各两艘，这些船只组成第一编队。为了保证调查队的安全，海军还组织了第二梯队，第二梯队有30艘舰艇和140架飞机。

调查编队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以庞大的阵容向陌生海域进发。陶勇沉着指挥。途中遇到大雾，他被迫下令抛锚。但是新闻公告已经发布，必须在预定的时间进入指定海域。于是，陶勇发动大家克服重重困难继续出发，终于在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

虽然出事海域能大致确定，但是在海况复杂的海区寻找一艘轮船，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宛如大海捞针。

张智魁认为，要想找到沉船，首先要找到苏岩礁。根据猎潜艇发现的目标回音音质和幅度等指标，调查队首先找到了苏岩礁。

编队派出4艘舰艇在苏岩礁南部区域搜索。经过3个多小时的搜寻，调查队通过声呐发现有金属回声，同时看到海面有油迹和气泡，沉船方位大致确定。

声呐的工作原理

张智魁给大家推荐了一种又土又实用的方法——拖兜，所谓拖兜就是把一条长长的钢缆拴在两条船上，然后拖动钢缆在海底拉网式搜寻。果然不久后，钢缆一绷，沉船终于找到了。陶勇立即把这一消息，通过总参向周总理进行报告。

在作业的过程中，周围的环境并不太平，美国的军舰在周围游弋，特别是美国的飞机在调查编队的上空盘旋侦察。有一架美国飞机甚至突然从编队上空低飞经过。陶勇司令员气得大骂：“要不是周总理有言在先，老子早把你打下来喂鳖鱼了。”

虽然有美国飞机、军舰的干扰，但是调查队依然有条不紊的作业，并严格按照国际条例执行。

找到沉船只是调查的第一环节，调查的目的是弄清沉船的原因。于是调查队组织潜水员下潜搜寻。

出事海域水深60米，海面波浪很大，水下又暗流涌动，首次下水的潜水员无功而返。

面对复杂的海况和超常的水深，陶勇和几位领导研究后决定准备两天，以确保减压舱和医疗的正常效能。

陶勇（左）与海军司令员萧劲光大将

两天以后，张智魁把潜水经验最丰富，又最有胆量的严士法派了出来。严士法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他下潜不久就摸到了沉船，并且摸到“跃进”号字眼。

在作业过程中，有一大群鳖鱼向潜水员游过来，鳖鱼对于潜水员来说是很大的安全隐患，为了确保潜水员的安全，陶勇命令汽艇把鳖鱼群赶走。

海下作业艰苦，海面的将士们也不好受，因为风浪很大，舰船颠簸得很厉害，很多将士都晕船，有的人晕得连饭也吃不下。陶勇就命令厨房做合口一些的饭菜。成都舰政委朱汉山吐得特别厉害，而且连胃病也犯了。但是将士们硬是挺着，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

经过10多天的艰苦努力，特别是经过70多人次的潜水员下潜搜索，终于弄清了货轮沉没的精确位置，弄清了沉没的真实原因。

货轮沉没的位置在苏岩礁方位148度，距离1.2海里。货轮在海底的状态是船身侧躺在海底，左舷着地，船头向北偏东15度。船身的破损情况是，有3个破洞，5处凹陷，1处舭龙骨断裂。

潜水员调查失事轮船（非跃进号）

而对苏岩礁的下潜考察情况是，在岩礁的西南方位发现一个平坦的岩礁，大约长3.5米，宽1米，礁石上留下了明显的撞击痕迹，而且撞击部位周围还发现很多礁石碎片。潜水员还搜集了8块撞碎的岩石。有3位潜水员看到货轮上剥落的油漆碎片，这就更加证实了货轮曾经跟岩礁有过剧烈撞击。

潜水员还对船体合拢时的两条焊缝进行反复核查，确证没有任何破损或异常。

这就可以对当时的失事过程进行一个还原：“跃进”号在行驶过程中突然撞上了苏岩礁，而撞击也确实产生了震动，让人怀疑是爆炸；货轮撞礁后，又拖行了两公里，几个小时以后沉没。

到此，“跃进号”沉没之谜真相大白，既消除了人们对设计制造方面的疑虑，又排除了被鱼雷攻击的怀疑。

编队最后还派潜水员下潜取出货轮的航向记录、国旗和重要资料。

邮票上的“跃进号”

调查编队立即把调查结果通过总参向周总理报告，周总理随即指示编队：调查任务既已完成，编队立即返航。

6月2日，调查编队按照总理的指示胜利返航。同时新华社发布公告，向全世界公布了调查结果。

周总理和调查“跃进号”失事原因的潜水员合影

“跃进号”巨轮，是中国自行制造的第一艘万吨级远洋货轮，曾经被国人引为骄傲，但是首航就失事沉没，不仅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更给国人的信心造成沉重打击。

究其原因，不过是船长以及船员的航行经验不足，在未经请示的前提下，私自改变航行方向，造成了沉没悲剧，事后，“跃进”号内的人员经历了大换血，而中国轮船在海上航行之中的不足之处，也在一次次挫折中逐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