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有颇多关于女性容貌或者情感的诗篇,如《卫风·硕人》中,庄姜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丽动人的容颜,也有如《周南·桃夭》中,新娘子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明艳动人的容颜。
也有女子大胆地勇敢地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时,说出的情话“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更有《周南·汝坟》中饱受相思之苦的女子,因为思念丈夫而说的“未见君子,惄如调饥”的话语。
诗经柏舟(诗经柏舟原文及翻译)
而出现在《邶风·柏舟》中的这位女主人公,诗作没有对她的容貌进行描写,写的只是这位女子的内心独白与倾诉。他说的也不是大胆的令人耳红心跳的情话,她的一句“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倾诉的则是自身的遭遇,是满腹辛酸的话语。
让时间回到诗歌呈现的场景中:入夜时分,这位女子静静地思量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过往的种种情景历历在目,对往事的追忆不由得让她抚心拍胸连声叹息,自悲身世,自叹遭遇。
她的内心是那样渴望自由,但却是有奋飞之心,无奋飞之力,只能一声叹息。她发自肺腑的叹息声和哀愁声听来如泣如诉,诗歌把一个幽怨悲愤的女子形象宛然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了。
国学大师俞平伯甚至用“情文悱恻,风度缠绵,怨而不怒”来评价这首诗。《柏舟》的“怨而不怒”也恰恰体现了《诗经》温柔敦厚的中和之美。原诗如下: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柏舟》全诗共五章,每章六句。走进《柏舟》,走进诗情,走进诗境,从诗中女子幽怨哀伤的口吻中,从凄婉柔媚的腔调来看:她是一位位性格刚烈的女性,而且她面临家庭生活的种种苦闷和情感纠葛,也因被他人的流言蜚语中伤而黯然神伤。
第一章以柏舟起兴,开篇两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诗作以柏舟在水中漂浮不定的状态来形容女子无所寄托的失落。这是诗经中常用的开篇起兴的手法,这两句也将女子身世飘零的境遇在委婉的倾诉中表现了出来。
诗中女主人为什么无所寄托,身世飘零呢?这还得回到诗情诗境中,在诗经时代,女性并没有与男性同等的地位,尤其是遇到婚姻中的问题,并没有诉求的渠道。一旦婚姻中出现裂痕,面临的往往是被丈夫抛弃的结局。
所以她才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有美酒也不想品尝,仿佛心中有深切的忧愁。对于饮酒和遨游,这是诗经的作者运用的假设之辞,只是为了表达深沉的忧愁。
第二章则主要写女主人公心中的委屈无人倾诉,无人为自己做主的心酸和苦闷。“我心匪鉴,不可以茹”,鉴,就是镜子,女主人公在这里以镜子作喻,表明自己的心不像镜子。
在女主人公的眼中,小小的镜子却可以将很多事物都照射在上面,事物不分大小、不分形貌都能装下,而自己的内心不能像镜子一样,包容所有的事情。于是她向兄弟哭诉,不想她的一番哭诉,却引来兄弟们的怒斥,这就是诗中说的“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连她的亲人在自己遇到困难时都表现得这么冷漠,他这次寻求诉说的尝试,或者是寻求帮助的尝试显然以失败告终。虽然她内心的委屈无处诉说,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但她仍然不打算放弃,不愿就此顺服。
所以在第三章中,女主人公开始反省自己,她自始至终认为自己没有过失,他对婚姻忠诚,对感情专一。在一番思忖后,反而让她更加自信起来,他内心也变得愈加坚韧起来。
诗中的“我心匪石”,“我心匪席”,就表明了她心志坚贞,不能任人摆布的决心。一个高傲不屈的女子形象跃然纸上。
在第四章中,女主人公讲述了自身痛苦经历,正是因为他人的流言蜚语、恶语中伤、挑拨离间,才使她的婚姻出现裂痕。
而这些弥漫在婚姻中的阴影也让女主人公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只得以拊心捶胸来解除痛苦,只能用“忧心悄悄,愠于群小”的方式表达内心的不平。
最后一章写出了身处困境的女主人公不能放飞自我的境遇。“日居月诸,胡迭而微”,这两句诗是埋怨丈夫只听信的他人的流言蜚语而疏远冷落了她。
这是一段发自内心深处的独白,一段发人深省的倾诉:在我的生命中,你那么的重要,就像日月照在我的生命里一样,可是为什么你会被流言蜚语蒙蔽了双眼,不问是非曲直,这样的冷落我,疏远我?我今后的日子就见不到日月的光辉了,永远生活在黑暗里了。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从这两句可以看出,诗中女主人公想极力挣脱桎梏,摆脱这种痛苦处境而不能的忧愁。遭受他人伤害而又无人理解,内心郁闷,无可援助,这是人生不幸的遭遇,就像顺水漂流的柏舟,是漫无目的的飘荡?还是随波逐流呢?
内心充满忧伤和矛盾,在内忧外困的重重矛盾之下,诗句将女主人公的苦楚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深沉强烈,感人至深。
物不平则鸣,这大概是千古不易的真理。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可能时时处处事事顺心如意,总会有坎坷、困难、挫折、不幸。如果有了这样的遭遇,连表达的冲动都没有,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表达的方式可以有多种,诗歌也是其中之一,这正是古人说的“诗可以怨”,也就是通过诗歌的形式表达内心的幽怨。
“诗可以怨”的最佳标准是“怨而不怒”。也就是说,表达怨恨是允许的,合情合理的,但要把握好尺度,不能太激越、太直白,而要含蓄委婉,温文尔雅。而《柏舟》这首诗,很显然是一首“怨而不怒”的代表作品。
不过,我们从《柏舟》中读到的不平之情,似乎不那么“怨而不怒”,不那么温文尔雅。女主人公反复地申说,反复地强调,反复地倾吐,足以一遍又一遍地震撼人心。可以设想,她遭受挫折的打击之大,已到了不得不说、非说不可的地步。
是的,人在现实中常常像一根软弱无力的芦苇,她可能没有力量摆脱命运的不公,没有力量摆脱随风飘荡的命运。
但是,但是给这根芦苇插上思考的翅膀,它就可以由此反思自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并把它表达出来。从更高的意义上说,当她在这样做的时候,便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肯定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发泄和自我表现。
表达内心的不满、忧愁、怨恨,是一种情感释放。释放压抑,释放苦闷,等释放出来了,心里就好受了,就容易平衡了。
如何在苦难中学会爱,学会自爱与爱他,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面对情感时成就自身的必修课程。《柏舟》给我们讲了一个女子如何在面对婚姻困惑,如何面对亲人的不理解,被他人的流言蜚语包围的窘境中保持自爱与爱的故事。
这个故事教会我们如何保持自爱,如何在自爱中保持爱的能力,如何将自爱与爱连通,最终以爱的力量穿透时间和空间,以爱的光彩照耀世人。
纵观全诗,诗作紧扣一个“忧”字,忧之深,无以诉,无以泻,无以解,环环相扣。五章一气呵成,娓娓道来,语言凝重而委婉,感情浓烈而深挚。
诗中的女主人公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心愿,但最终都面临婚姻破裂的结局。可她是独特的,她更刚强却因此更痛苦,因为处境、地位决定她无法做得决绝,她心志愈坚,她的痛苦却更隐忍,哭诉更委婉。
诗中女主人公的自我价值在现实中惨遭否定,他郁郁不得志,痛苦忧愤成疾,以诗言志,表明自己志向高洁:矢志不渝,坚贞不屈。因此,这是一篇内心情怀的自白书。
诗人调用多种修辞手法,比喻的运用更是生动形象,“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几句最为精彩,经常为后世诗人所引用。《柏舟》是《诗经》中的一首很奇特的名篇,它以浓烈的感情抒发和独特的艺术再现光耀着我国的诗歌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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