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到20日双休，儿媳妇单位工会组织旅游，家属也能去。感觉这单位很人文，每年酬谢我们搞后勤的。去的是北京密云区白河边度假村，当天下午就爬了高山，叫清凉谷的。上去时步行，台阶岂止几千。人很多，显出点拥挤。很高的地方也有潭有瀑布，瀑布如大仙的三绺美须，潭里有鱼，很小，很多。它们从哪里来？一直想不通。树木与我们那里一样，路边的野韭菜很熟，韭花也熟着。有很多野花，老朋友了，在家里叫不出名字，在这里也一样，不影响点头致意。

江东父老（江东父老的江东是现在的哪里）

下来坐索道吊笼，荡荡悠悠的，屁股下是树梢树头，看不到裸露的石头与土砾。想当年我们为了炼钢铁，为了刨柴禾做饭，能叫所有的山坡都光秃秃的，现在不过40多年，就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次生林，或许也有人工林，加在一起就成了一片绿，绿得彻头彻尾，绿成一个巨大的水滴！与深谷里哗哗流淌的白河水加起来，就叫绿水青山。很美丽的图画与现实与联想。想到以前看过文章，叫做《祖国原来不必绿化》，很有道理。大自然本来会管理自己，美化自己，我们把它搞坏了，又来补救，先是加中有减，后是减中有加。

植树造林，其实不给它找麻烦就够了。

20日上午自由活动，我和老伴走出度假村，出来其实还是村，真正的村。人本来是村落的产物，有了点能耐就进城，说是发展得好。但到了城市又想安静，还是回到村里去。自己老家又不回，就来这也叫村的地方，吸点新鲜空气，听点鸟语闻点花香，与青山对视，在绿水边坐一阵。说是寻觅乡愁，这个词突然时尚起来。不知道永远在乡在村的农民，有没有、要不要乡愁。

有需求就有供给，这样那样的村就出来了。一听这个村字就亲切，有回归自然回到老家之感。如果换成度假城，都不去了。

这个村子有意思。明房亮瓦，干颜洁净，但人少，半个小孩子看不到。村头河边有汉子摘花椒，是大红袍，很稠，想帮他一把，他说谢谢不必，你们做不了这个活，扎手。况且三轮车上站了他，也就容不下我了。我说这活我也做过的，他的话就如花椒般稠了。回来路过主动打招呼，“转得可不短哇！”石碾边多出一个女人，择他摘下的花椒，香气包拢了散逸出，该是香妃罢。

度假村内无村人。出了门自然有，然而不那么亲，不问客从何处来。这我明白，换了我也一样。今天这个团队，这博那博就占近一半，多多少少叫人觉出点那个。虽然大都是从农村小学读出来的，当年也是穿着露屁股裤子，抹鼻子杠眼，哧哧呼呼的，搓搓手再写字，我还不知道？其实这些孩子也不容易，过日子各有各的苦。

街上的人也凉凉的。想问这村子有多少人，村边那大河叫啥名，是不是一年到头长流水，水里有没有鱼，叫什么。不很想回答。那个在路边卖枣卖酸枣和栗子核桃榛子的妇女，怎么看怎么像我的侄媳妇，要不就是远房亲戚。我不敢去摊边，怕她们叫买什么，我又没钱，浪费她们的招呼和吆喝和笑容。不过同来这伙人是有钱，买什么也不搞价，一要一大包。比如上下就这么一会儿，还非得买一顶帽子遮阳？又想开发旅游真好，消化了他们的肚子和钱包，也帮助农民比过去活得好一点，富裕与否不敢贸然下断语。想到在山头玻璃栈道下有一伙民工抬铁制件往更高的山上运送，真是挥汗如雨。这里有人花钱阔绰，近乎挥金如土。有时候叫你感觉，有些钱是叫扔的！小小角落浓缩了社会众生相，感慨系之。

顺河谷一侧窄而弯的公路走，左边是很奇特的山，满山仿佛就一块石头，干干净净的，石缝中长松树，再细的缝就长草。有点空隙就生长，所有的山区都能读出这句话。突发奇想，这光挞挞的石面何不都写上唐诗？路边有不少枣树，结得真是稠，更奇的是干脆当了篱笆！也有酸枣，稠密硕大，为什么没有人糟害呢？我拾了几个成熟的枣，干脆咬不动，石头一般，弹簧一般，似乎明白了。树丛下忽然钻出一个男子，背篓中是栗蓬，掉出的栗子十分饱满，听说叫油栗。这好，我们那里没有。

走有半里，路边又坐一妇女，胖胖的，憨态可掬，顾大嫂一般。问她在干什么？没事在这里坐？不很想对话的样子。我老伴便劝她穿厚一点，往阳光下坐。天往凉处走，风这么尖，“风火”（感冒）了就不好了。这一来就阳光灿烂了，话就稠了，告诉我们她是在“看河”，坐在河边，不让人下去游泳，钓鱼，野炊。一是为安全，二是------她指指身边的告示，这是密云水库的水源，供首都吃水的。我明白了，她分了一段责任区，每天得来这里看护。问她有没有地得种？她说没有的啊！我们左右看，实在是看不到地在哪里。这里比我们石板岩还陡窄，干脆就别想看到地块。又问这村子有没有学校，说是没有了。我又明白了。学校之于村子，如同水之于山，是灵气所在，精神所在。

再往前，河水越来越响，打着漩涡，凉意森森。隔一会碰一个看河人，值班的同时不误砍削荆条编筐打篓。再往前天就宽一点了，出现半亩大小的地块，庄稼长得很一般，听说这里冷，光照也不足，应该是主要原因。

这里属于燕山山脉。眼前那些山，都比较细碎，山连山，山包山，山摞山。不似我家乡的威猛嵯峨。然而又恰如一盆盆花，摆放在蓝天阳光下。又如水花，向四处喷溅着，翻卷着。还像是摆放了无数的馒头，敬献于上苍与洪荒。最好的是有长年的流水，就有灵气，活泼生动多了。看那山头山腰，都有亮晃晃的水线一直渗下来，反射着阳光，这点我们比不上。

好吃的不好看，好看的不好吃。审美与实用之间实在划不出等于号。看那青翠欲滴的山，都喝彩，然而愿不愿在此长住？没有几个人认真回答。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之间何时真正划出一个等号，那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呢？

回来时山路仍然七折八拐缠绕不已。凭座位优势，就看到密云水库的起点，一线成了一片，越往下水面越大，所有的山坡都往后退去，摊开，让出一个宏阔面。除了白洋淀，这是华北地区最大的蓄水工程，建国之初，建它之时。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多次来参加劳动，几十万建设大军包括十万解放军官兵参加了整个过程，终于成就了这伟大工程。与时俱进，它的功能愈益丰富，包括了防洪发电旅游生态养殖等等作用，是彪炳史册的功绩了。

年年看山水，越看越惭愧。我看山水多妩媚，山水看我是什么？应如鬼。山水如画，父老如昨，我最大的进步就是比去年又老了许多！想做的事一直拖延，在做的事又踌躇拖沓，不知能成否。这样，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与家国山水呢？所以京都入目时想，回去赶紧做。

2020年9月20日

【作者简介】：郭成林，资深语文教研员。性憨直，人爽快，文笔老辣，常有佳作发表于报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