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兴波《明代笔记考论》,由山东大学出版社2019年3月出版,计有39万字。
《明代笔记考论》,马兴波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9年3月版。
“笔记”一词,多有“笔谈”“笔丛”“丛语”“随笔”“漫录”“杂记”诸种别称,其名由来可溯至魏晋。《文心雕龙》即有“路粹、杨修,颇怀笔记之工”、“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之语(《才略篇》)。
逮至宋后,移以名篇,宋有刘昌诗《芦浦笔记》、陆游《老学庵笔记》,元有陈世隆《北轩笔记》,明有戴冠《濯缨亭笔记》、李清《三垣笔记》,清有王士禛《香祖笔记》、纪昀《阅微草堂笔记》,近有丁士源《梅楞章京笔记》、汪康年《汪穰卿笔记》,洋洋大观,竟成一体,以至《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国古籍总目》等大型辞书专辟一类。
近世以来,又与“小说”合称,《笔记小说大观》、《笔记小说大观丛刊》、《历代笔记小说集成》相继面世,《中国笔记小说史》亦出多部,据该书作者马兴波所言,其余各种影印、辑录、点校、研究的学术成果,已超两千之数。
在数量如此众多的成果中,兴波此著专研“明代笔记”,就其研究对象、研究范围、研究方法而言,应当还是第一部,因而特色也极为鲜明,尤显者有三。
李时人《全唐五代小说》
一是辨名。由于种种原因,“笔记”的概念一直众讼纷纭。兴波从“笔记”、“小说”、“笔记小说”三个概念分别入手,条分缕析,层层辨剥,然后在此基础上提出他自己对于“笔记”的界定:相对于正史、小说、考辨长文、韵文、政论文等,不同类别的笔记作品有着不同的个性特征。
这种基于描述文体特征的界定,或许有些繁琐,更不能说是完美无缺,但鉴于“笔记”本身的复杂性,这也不失为一种大胆的尝试,至少可备一说。
作为对一种“争议性”文体的定义方法,早在二、三十年前,何满子、李时人两位先生就曾运诸于“小说”的界定,兴波此法也算是渊源有自(李时人《全唐五代小说》,中华书局2014年版),反映出他对“笔记”这一特殊文体的学理性思考。
在给“笔记”下定义的过程中,兴波还从“小说”内涵、文艺思潮、学科属性几个方面指出当前“笔记小说”概念使用混乱的原因,所论涉及古今、联通中外、贯穿史论,这需要具备一定的学术视野和理论素养才有可能产生。
马兴波与导师李时人先生合影
同时,他还明确提出“笔记和小说作为两种不同的体裁,不能混为一谈”的观点,认为“笔记是笔记、小说是小说”,不能因为笔记体裁中含有小说的某些叙事因素,就把它称之为“笔记小说”,建议不再继续使用“笔记小说”这个术语。提出这样的观点需要有高迈识见,而亮出这种观点则需要一定勇气。
二是别类。作为一种文体,笔记的内容包罗万象,所涉甚广,凡人之所见、所闻、所感俱可入笔,乃或未所见、未所闻、未所感也多有记述,这就给笔记的分类造成巨大困难。
《四库全书总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国古籍总目》等大型书目类辞书都对笔记(小说家、杂家类)作出了不同分法,例如《中国古籍总目》就将笔记分为“杂事”、“异闻”、“琐语”、“谐谑”四类。
《笔记小说大观》
其他学者也作过多种尝试,刘叶秋先生就将历代笔记分为“小说故事”、“历史琐闻”、“考据辩证”三大类(刘叶秋《历代笔记概述》,中华书局1980年版),朱易安先生则采用“排除”之法,对形式上“信笔剳录”(“内部并无严密体系”)、内容上“叙事纷杂”(“各条记事互不相关”)的两宋笔记予以整理(朱易安、傅璇琮《全宋笔记》第一编,大象出版社2003年版)。
兴波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将明代的笔记分为五类:史料类笔记、叙事类笔记、论说类笔记、考据类笔记和杂俎类笔记。这种分类方法既综合了前人的研究结论,又研读了大量笔记作品,具有相当的可信度,即使作为整个中国古代笔记作品的分类模式也未尝不可。
三是考录。与诗、文、小说、戏曲等“纯文学”文体相比,笔记属于“交叉性”、“边缘性”的文体,所受到的关注相对较晚,明代的笔记更是如此。而要对明代笔记进行研究,首先必须弄清楚明代到底有多少笔记作品、这些作品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兴波此著正是尝试对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作出解答。
《明代笔记小说大观》
他首先以《四库全书总目》《中国古籍总目》等书目类文献为线索,辅以明代作家文集,搜罗出明代笔记作品700余种,大致按照成书年代编成《明代笔记目录》。
然后依据这份目录,对明代笔记作品逐一进行目验考订,为每部作品撰写简要介绍,包括书名由来、作者小传、内容提要、版本述略等各个方面,实际上就是为明代笔记撰写“叙录”。
虽然一人之力未必能够网罗全部明代笔记,所收作品有的也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辨识,但如此厚重的文献整理,足以让人们对明代笔记的数量、内容、流布等总体情况有了初步了解,为下一步开展深入研究奠定了基础。某种意义上讲,兴波此著的学术价值正是体现在这一方面。
2012年,兴波考入著名学者李时人先生门下攻读博士学位,随即开始明代笔记的搜罗和整理,毕业时顺利通过答辩,论文被评为优秀等级。毕业之后又经过几年的精心修订,最终呈现出这样一部书稿。
马兴波教授
李时人先生治学一向主张“靠材料说话”,所谓“靠材料”就是文献考证,“说话”就是理论阐述,两者结合方能研有所得、究有所出。兴波此著名曰“考论”,体例设计也是上编论述、下编考订,确实是一部考论结合、考论相长的学术著作。
当然,作为研究明代笔记的拓荒性著作,该书还存有不少缺憾。在笔记作品搜罗的全面性和覆盖性、笔记作品归类的准确性和确定性、“笔记”概念界定的简洁度等方面,该书都还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但是瑕不掩瑜,有该书作为基础,相信好友兴波在以后的研究中会做得越来越好。
李玉栓
2019年8月8日于上海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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