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祖名叫钱铿，他是帝颛顼的玄孙。到了殷商末年，他已经七百六十岁了，却还没有衰老的迹象。他从小就喜好安静，不忧虑世间的事务，不追求名誉，不修饰车马服饰，只把养生健体作为自己的事情。

殷王听说了他的事情，任命他为大夫，他却常常称病闲居，不参与政事。他擅长补养导引的方法，并且服用水桂、云母粉、麋鹿角等，常常显得年轻，但他性格沉稳，始终不自称有道，也不做那些诡异迷惑、变化多端、鬼怪之事，他深沉无为，时常四处游历，人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去守候他，最终也见不到他。他有车马却不常乘坐，有时几百天或几十天不携带干粮，回家后吃穿与常人无异。他经常闭气内息，从早晨到中午，然后端正地坐着，擦亮眼睛，按摩身体，舔嘴唇咽唾液，服气几十次，这才起身活动，言行谈笑如故。他的身体有时会感到疲倦不适，就运用导引闭气的方法来治疗这种病患。他专注于自己的身体，包括头面五官、五脏四肢，甚至到毛发，都让它们保持良好的状态。他感觉到气在身体中运行，从鼻中口中出来，到达十指末端，很快就恢复平和了。

殷王亲自去问候请教，他却不告诉殷王。殷王送给他珍贵的玩物，前后有几万件，彭祖都接受了并用来抚恤贫贱之人，自己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还有一个名叫采女的人，也稍稍懂得一些养生之道，她二百七十岁时，看上去像十五六岁的样子。殷王侍奉她，在后宫为她修建了华丽的房屋和紫色的楼阁，用金玉装饰，然后让采女乘坐轻便的车子前往，向彭祖请教延年益寿的方法。采女拜了两拜，询问彭祖延年益寿的方法，彭祖说：“想要飞升登天，补充仙宫的位置，应当服用金丹，这是元君太一服用的，能白日飞升。然而这种方法非常重大，不是君王所能做的。其次应当爱惜精神，服用最好的药物，这样可以长生，但不能驱使鬼神、凌空飞行，不懂得男女交合之道，即使服药也没有益处。采女你能够调养阴阳，阴阳的道理可以推究得到，只是你没有去思考罢了，何必枉费力气来问我呢？我是遗腹子，三岁时失去了母亲，遭遇犬戎之乱，在西域流亡了一百多年，加上从小失去父亲，丧了四十九个妻子，失去了五十四个子嗣，多次遭遇忧患，和气受到损伤，让我的肌肤不润泽，荣卫焦枯，恐怕不能度过此生。我所听说的本来就浅薄，不足以宣扬。现在大宛山中，有一个青精先生，传说他有千岁，面色如孩童，行走一天能走三百里，能整年不进食，也能一日吃九餐，真的可以去请教他。”

采女说：“请问青精先生是什么样的仙人呢？”彭祖说：“他是得道之人，不是仙人。仙人有的能纵身飞入云端，没有翅膀却能飞翔；有的能驾驭龙乘坐云彩，上到极高的地方；有的能化为鸟兽，在青云中遨游；有的能潜藏在江海中，翱翔于名山之间；有的能吞食元气；有的能咀嚼芝草；有的能在人间出入却不被人察觉；有的能隐藏在草丛荒野之间，脸上长出奇异的骨头，身上有奇特的毛发，喜爱幽深僻静之处，不与世俗交流，然而有这样的人，虽然有长生不死的寿命，却都脱离了人情、远离了荣华快乐。就像麻雀变成蛤蜊，野鸡变成蜃，失去了本来的真性，改守着不同的形态。现在我心里不愿意这样。人道应当享受美味，穿着轻便华丽的衣服，通晓阴阳之道，担任官职，耳聪目明，筋骨强壮，面色和润，年老而不衰，延年益寿，长久地活在世间，寒暑风湿不能伤害，鬼神众精不敢侵犯，各种兵器毒虫不能靠近，忧愁喜悦诋毁赞誉不能牵累，这才是可贵的。人接受天地之气，虽然不懂得方术，但如果调养得当，能活到一百二十岁。达不到这个岁数的，都是受到了伤害。稍微懂得一些养生之道，能活到二百四十岁，能再增加一些，能活到四百八十岁。能完全理解养生之道的人，可以不死，但不能成为仙人。养寿的方法，只是不要伤害自己而已。

冬天温暖夏天凉爽，不失去四季的和谐，这是为了适应身体。美丽的容貌和优雅的姿态，悠闲的娱乐，不导致欲望的迷惑，这是为了通达精神。车马服饰的威严礼仪，知足而没有贪求，这是为了统一心志。八音五色，用来愉悦视听，这是为了引导心灵。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养寿，如果不能斟酌合适的方法，反而会加速祸患。古代的至人，担心没有才能的人，因为懂得这些事情而放纵不回，所以断绝了他们的源头。所以有上士分床而睡，中士穿着不同的衣服。服药千裹，不如独自睡眠。五色让人眼盲，五味让人味觉丧失，如果能调节适宜，控制通畅和阻塞，不减少年岁的计算，而能获得益处。所有这些，就像水火一样，使用不当，反而会造成伤害，人们不知道自己的经脉已经损伤，血气不足，体内空虚疏漏，髓脑不充实，身体已经先有了病患，所以才会被外物侵犯，因为风寒酒色而引发出来。如果本来就充实，怎么会生病呢？过度思念和强记会伤人，忧愁、愤怒、悲哀会伤人，过度的欢乐和差错会伤人，愤怒不能消解会伤人，急切的愿望会伤人，忧愁的顾虑会伤人，寒暖失去节制会伤人，阴阳不能交会会伤人，伤人的事情很多，却只责怪房室之事，不也是很迷惑吗？男女相互成全，就像天地相互生成一样，是为了调养精神和气魄，使人不失去和谐，天地有交接之道，所以没有终结的限制。

人失去交接之道，所以有残损夭折的期限，能避免各种伤害之事，掌握阴阳的方法，就是不死之道。天地白天分离夜晚结合，一年有三百六十次交接，而精气和合的有四次，所以能生育万物，不知穷尽。人如果能做到这样，就可以长存。其次，有服气获得其道的人，那么邪气就不能入侵，这是养身的根本要领。其余吐纳导引的方法，以及思念体内万神，有含影守形等一千七百多条，以及四季的朝向。责备自己、谢过过错、起居早晚的方法，都不是真正的道，可以用来教导初学者，让他们端正心态而已。爱惜精神、调养身体，服气修炼形体，万神自然守护，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荣卫就会枯萎憔悴，万神自然消逝，不是思念所能留住的。愚蠢的人追求道，不注重根本，而追求末梢，把最正确的话告诉他们，他们又不能相信。看到简要的书籍，就说它浅薄，而日夜背诵。看看太清北神中经之类的书籍，因为这些而疲劳，到死也没有益处，不也是很可悲吗？还有人苦于事情太多，又很少有人能抛弃世俗独自居住在山中洞穴里的人，顺应道教他们，他们最终也不能实行，这不是仁人之意。只要懂得房中之道、闭气之术，节制思虑，适应饮食，就能得道了。我的老师最初著有九都节解韬形隐遁无为开明四极九室诸经，有一万三千多首，是为了给刚刚涉足此道的人看的。”

采女完全接受了这些要领并传授给殷王，殷王尝试去做，有效果，想要保密，于是下令国中如果有人传播彭祖之道，就处死他，还想害死彭祖来断绝这种方法。彭祖知道后，就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后七十多年，有人在流沙之西见到了他。殷王如果能经常实行彭祖之道，能活到三百岁。体力能转变为壮年时的样子，就像五十岁时一样。后来殷王的郑妃行为妖淫，殷王失去了养生之道而死。民间传说，说彭祖之道会杀人，是因为殷王禁止的缘故。彭祖离开殷商时，已经七百八十岁了，并不是寿终正寝。

（根据葛洪《神仙传》改编）

2024/6/8午间写在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