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从学界到网络有一种论调甚嚣尘上,就是李世民篡改了历史。进而就是与李世民相关的历史全是假的,他在统一战争中的辉煌业绩是假的,贞观之治也掺了水,而李渊和李建成其实都很牛。而这种观点的产生,除了那些合理的和不合理的臆测外,唯一的史料依据就是《大唐创业起居注》。所以,介绍一下这部著作对弄清这段历史,消除有关的错误认识具有重大意义。
《大唐创业起居注》,唐开国名臣温大雅所撰。记录了起自李渊到太原任职终于李渊称帝之事。全文仅三万余字,叙事简略,重点全在李渊。长期以来,未为史家所重视。在本人目力所及者,较早以此书质疑正史者有两部著作:一部是《剑桥中国隋唐史》,一部是台湾三军大学编《中国历代战争史》。两部书均认为由此书可知李渊、李建成的能力与功绩当不凡,应是太宗登基后对二人有所贬抑,对太宗本人的作用有所夸大。但两部书也并未因此而否定太宗。大概是在此基础上,一群好事之徒将其观点大而化之,对唐太宗大加攻击,甚至彻底否定。而一群不明真相者又随之唱和,以至于网上多有否定唐太宗的声音。为正本清源,有必要将《大唐创业起居注》(以下简称起居注》)这部书介绍给大家。
一、《起居注》的史料价值。这部书所记录内容时间段较短,根本无法用他佐证唐朝建立后统一天下的事件。记事重点唯在李渊一人身上,对其他人的描述过于简略,使人很难由记述内容清晰了解一些重大事件全貌。还有一点更为重要,就是该书对李渊极尽阿谀奉迎之能事,明显有为李渊隐恶扬善,曲笔极多。为杜反驳者之口,我们不将它与正史比较,而只指出该书之内相互矛盾的明显不实之处,以为证明。一是隋炀帝被困雁门,李渊肯定未为解围做出重大贡献,但书中却强调了李渊在此事中的起到了作用。二是在李渊借兵于突厥事件。该书称李渊致突厥书用“某启”,且当有人反对时,他又有“屈于一人之下,伸于万人之上”之言。 由此足证其向突厥称臣的事实。但温大雅不仅未直书此事,而且在记录突厥酋长康鞘利来唐时还讲:“帝每见,鞘利等愈加敬畏,不失藩臣之礼。”此显然自相矛盾。再如该书记李渊于马邑“简兵胡俗”破突厥事时,竟称:“自尔厥后,突厥丧胆,深服帝之能兵,收其所部,不敢南入。”但据同书记载,就在当年,突厥便又“数侵马邑”。以此,则其前后不到半年,突厥便已“南入”。翌年五月,又有“突厥数万抄逼太原”。足见“突厥丧胆,不敢南入”之说为溢美之曲笔也。此外,还有如高祖方起兵便有“紫云见于天,当帝所坐处,移日不去”的荒唐记载。由此可见,该书所记并不严谨,曲笔处极多。其本身史料价值就不高,单纯以之否定正史,恐说服力不足。
二、该书内容并不足以证明李建成有超李世民能力与战功。首先,该书证明了太原起兵前夕,李建成确实不在太原,而在河东。得知李渊太原举义后,才丢弃了五弟智云等与李元吉仓惶逃往太原。需知当时天下已乱,平阳公主以女儿之身尚能招聚豪杰,聚众成军,以待义军到来。而李建成如果才智过人且早有准备,何至于仓惶逃窜。至于在进军关中的途中,李建成所做之事,大多有李世民在身边,以至于书中总是将“大郎”“二郎”并提。那么二人谁在起主要作用?需知当时建成为左军都督,位在右军都督世民之上,又是大哥,应是主将之位,其时如果世民未起到重要作用,记事时完全可以不必提世民。此外,书中还有一段记载更说明问题:
李渊举事后令二子取河西时,曾“语二儿曰:‘尔等少年,未之更事,先以此郡观尔所为。人具尔瞻,咸宜努力。’”这段话已清楚地告诉人们,李渊与起兵之初所以一再在实战中并用建成、世民为将,就是要考察一下他们的能力,以便从二人中选出未来的三军统帅。而结果是,自武德之后,统兵出征之事便成了唐太宗的专利。这足以说明,李渊是选择了唐太宗而不是李建成,进而证明在此前的一系列事件中,李世民的表现更为出色。当然,有人认为,当时李世民所以常统兵征伐四方,是由于李建成作为太子,不宜再统军出征,但这显然是无稽之谈。群雄争天下之际,成王败寇,决乎一战之间。在此时,不要说太子,即使需皇帝亲征,也无可推辞。唐之前的刘邦、刘秀,唐之后的柴荣、赵匡胤、朱元璋,哪个不是屡次亲统大兵出征。还有与李渊同时的薛举、举仁果父子,王世充、王玄应父子,不也是皇帝、太子吗,他们率兵出征也是常有之事。事实上,李建成在做了王世子和皇太子后,也都曾统兵出征过。更何况,如果真有必要,也可以暂时不立李建成为太子。故此说不能成立。李渊所以将统兵出征的任务全交给了唐太宗,绝对是因为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李建成绝对是略逊一筹。
三、《起居注》的内容并不能证明正史在胡编乱造,恰恰相反,它正好印证了正史的真实性。《剑桥中国隋唐史》与《中国历代战争史》对正史的相关质疑,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上:一是正史记载太原举义是李渊在李世民推动下的被动之举,二是正史记载中,义军到达霍邑后,天阴久雨,无法攻城,此时又传来刘武周来攻太原的消息。于是李渊决计退兵回太原,只是由于李世民百般劝说,方才打消了退兵的念头。此事乃是义军得以成功的关键。应该承认,正史在这两事件中,确有夸大李世民作用的成份,但并未出大格,更未无中生有,颠倒黑白。这只需认真分析《起居注》,即可发现端倪。在《起居注》中,确实将太原举义之功归于李渊了,但其中有一段记载,却可让人探知真相。刘武周造反后,隋炀帝要治罪李渊。《起居注》这段对李渊的描写,似乎他胸有成竹,早已有意造反,只是因为世民兄弟未在身边,才未动手。然而,当后来朝廷赦免了李渊,他便立即打消了造反的念头,而且也没有设法将李建成兄弟姐妹招到太原。这说明李渊在造反的问题上,至少是犹豫不决的。而《起居注》在这一问题上显然为美化李渊作了曲笔。在霍邑城下是否退兵的问题上,《起居注》也没提李渊要退兵的事,但却记载了李渊讲的两句话。一是当时李渊在众将商议进退之计时讲:“借遣吾当突厥、武周之地,何有不来之理。’”后来经过建成、世民的劝阻他才决计继续进军,并讲: “懦夫之徒,几败乃公事耳。”
观此两句,李渊当时岂非动了撤军的念头!只不过后经建成、世民劝阻,才改变了主意。这里,《起居注》作者温大雅显然是又为其主子做了曲笔。与正史所载不同的是,当时李建成也与世民一同劝阻了李渊,起到了一定作用。
由上述可知,正史中虽对李世民在创建大唐过程中的作用有所夸大,但《起居注》为凸显李渊的作用,所做曲笔更多,其记载更经不起推敲,故其史料价值比正史正差。而正史所载,最多也就是矫枉有些过正而已。仅凭此书记载就对正史中关于李世民的功勋予以否定是草率的,不公允的。
还需指出的是,西方汉学家是置身于中国文化之外研究中国文化的,不同的站位和视角很容易让他们发现新问题、得出新结论,这是中国学者所要认真吸取的。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置身事外,就使他们很难对中国文化的细微处有深入、精确的把握,从而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此外,西方人对中国文化始终存在着一种俯视的心态,对于一个足以让西方的历史巨匠们相形见绌的中国伟大帝王,他们必然下意识地不愿承认。所以,他们宁愿赞美隋文帝,却不愿承认唐太宗。因此,找出种种依据来贬低他,这也是难免的。唐太宗是中国史上的伟人之一,是民族精神标志性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我们应予以应有的尊重和倍加维护,而不应无端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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