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记本”注:胡宝国(1957-2023年2月9日),山西定襄人,历史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史学家胡如雷先生之子,1982年畢業於河北師院歷史系,同年入北京大學歷史系师从周一良先生攻读硕士学位,1984年12月毕业留校任教,1989年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长期从事魏晋南北朝史研究,在中古史学史、制度史、政治文化,以及东晋南朝士族研究等领域,都有卓越建树。主要著作有《漢唐間史學的發展》、《虛實之間》、《將無同:中古史研究論文集》。論文《經史之學與文史之學》獲中國社會科學院第四屆優秀科研成果二等獎(2002年)。
胡宝国先生生前曾说:“学术的春天就是不折腾!”
2003年,胡宝国先生的著作《汉唐间史学的发展》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多年后,北大出版社再出该书的修订版。
修订版的序言中,胡宝国先生回忆了自己的治史经历:缺乏兴趣、天性懒惰,却因意外而结缘历史学。在他看来,历史的魅力在于把“不易觉察的间接的材料也挖了出来,让它的意义得以呈现”。本文卫胡先生修订版序言节选,特此分享。
胡宝国2010年左右在社科院历史所办公室(定宜庄 摄)
拙作《汉唐间史学的发展》出版10年有余了,老实说,自己从来没有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我早说过,最不喜欢看的就是自己写的东西,因为看了上句就知道下句;看了上段就知道下段,毫无新鲜感,阅读过程中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东西。但是,为了修订,现在却不得不看一遍。没想到,看了以后又增加了一重不喜欢的理由——错误太多。
比较小人一点地说,发现别人文章的错误或许会兴奋,因为这可以成为我写反驳文章的一个机会,但是发现自己的错误却是只有烦恼了。
这种烦恼可以命名为“修改的烦恼”。
烦恼之外,也不得不想,自己为什么会犯那么多错误呢?错误或许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错误是因为马虎,粗心大意了。这类错误最好办,改了就是。
第二类错误是因为勉强了。比如《三国志》裴注一篇本来是我最满意的。写完后曾暗暗对自己说:我可以死了。为什么呢?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而是形容自己对这篇文章有多放心。但是现在回头看,这篇问题最大。全篇文章原来是分为三节。第一节是“汉末魏晋时期对《汉书》的注释”,第二节是“裴松之《三国志注》”,第三节是“裴注以后的注释”。
可以看出来,我是试图从一个较长的、变化的过程中来考察裴注,既要考虑到裴注“诞生”前的情况,也要考虑裴注“去世”以后的情况,不可谓不全面了。但这次看,发现这第一节竟然完全不对头,就是说,它跟裴注的出现其实一点关系没有!理所当然,全部删去。
记得读书时,有一次请教俞伟超先生(“必记本”注:北大历史系教授,后任中国历史博物馆馆长)治学经验。他略略沉思,答曰:“不要勉强吧。”听了之后颇感失望,这算什么经验啊。可是过了几十年再想,其实这是很重要的经验。学术上犯错误,很多时候就是因为勉强了。
常常有人写了文章请人看,别人都说不行,但自己还要坚持己说。不能说作者智力不够,而只能说是因“自恋”而带来了“勉强”。大白话听起来很简单,但简单不等于不重要。
第三类错误是缺乏史料的推论。还以裴注一篇为例。文中说,东汉魏晋时期受经学崇尚简略风气的影响,史学著作也大都以简略为优。这固然不错,可是接着又说,裴注这种以书注书的注释形式出现,说明史学不再以简略为优了,这说明经学的影响正在消退。这就纯粹是简单推理了,并没有证据。
事实上,导致一种风气出现的原因并不一定能管这风气“一辈子”,一种风气一旦形成,就会独自向前走,这之中还会有其他种种复杂的因素介入其中,发挥作用。
风气的改变更多是受到现实因素的影响。
这第三类错误稍稍“高级”一点。说它“高级”是因为推理在研究中很难避免。研究的问题越大,在各个环节的连接上就越难找到直接的史料证据,有时甚至间接的史料也找不到。这时候不得不推理。推理是必需的,但推理又是最危险的。如何把握推理的“度”就成了一个难题。这个难题现在、将来都得面对。
俗话说,“旁观者清”,自己是很难客观看待自己的,但是时间隔得久了,人冷静了,自己的文章也变得陌生了,这时再看,似乎多多少少也能获得一个“旁观者”的位置,套用一句熟语,或许这也是“以时间换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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