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9日,在《汪曾祺小说全编》面世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北京阅读季、腾讯文化、西华书房共同举办“走进汪曾祺的小说世界”沙龙。沙龙现场,汪曾祺先生的子女汪朗、汪朝、汪明及王干、兴安、杨早三位嘉宾提到了汪曾祺先生的大量轶事,这里分享给大家。
汪曾祺轶事 · 一
讲述者:兴安
大约1974年,汪老还有与他合作京剧《沙家浜》的杨毓民先生,一行大概三四个人,为了把蒙古族作家乌兰巴干的长篇小说《草原烽火》改编成京剧,到呼伦贝尔草原和林区深入生活。我父亲正好是负责接待他们。当时也没有什么饭店餐厅,晚饭基本就在我们家吃,我妈炒菜。第二天父亲带他们看草原,我跟着去了。当时应该是6月的草原,开遍了黄色的金莲花,几乎把绿色草原覆盖了。汪老非常兴奋,即兴做了首打油诗:“草原的花真好看,好像韭菜炒鸡蛋。”把大家逗笑了。我一开始听觉得这是什么诗啊?后来一琢磨,真是,韭菜炒鸡蛋的色彩跟黄花绿草一样,诙谐当中就把真正的感觉,草原的感觉表达出来了。所以我记到今天。
我曾带着一个年轻作者——他写的小说也是模仿汪老的笔法,他拿了两瓶二锅头,大概十几块钱,就拿走了汪老一幅画。好在我得到了汪先生《蒲桥集》和《汪曾祺自选集》,汪老还用毛笔给我题写了“顿觉眼前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
汪曾祺轶事 · 二
讲述者:王干
我跟汪家的关系特别熟。据汪朗(汪曾祺先生之子)考证,我是吃汪老做饭最多的人,汪老是美食家,一般人吃一顿都觉得是很新鲜的事,我有一段时间在北京,经常周末到他家蹭饭。有一次去看老爷子,老爷子说,汪朗你做饭,我跟王干谈文学。后来汪朗说,让我干苦活,你们谈文学。汪朗也是美食家,京城十大美食家,他比较低调,另外手艺也非常好,跟汪老的故事很多。
汪曾祺轶事 · 三
讲述者:杨早
我见过汪老两回,1994年一回,1996年一回。1994年我跟着我父亲(我父亲也是做现代文学研究的)去拜访汪老,当时那跟各位青年朋友看到周杰伦是一样的,那种激动的情绪下,话都说不圆畅,还是希望汪老题一行字。当时江苏文艺陆建华编的书刚刚出来,我就带了一本去。汪老题一行字:小说是删繁就简的艺术。
汪曾祺轶事 · 三
讲述者:汪朗
父亲曾经回忆,说他写过一个纯粹对话的小说,对话的两个人都显得很高深。最后沈从文说,你这个写的不是小说,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老头在打架。从此以后他才知道对话不能这么些,就是在这儿显示自己的学识,卖弄聪明,这个不是小说人物的对话。以前是知道他有这一篇,现在看了(人文社《汪曾祺小说全编》收录的《葡萄上的轻粉》)以后,证明他确实是有这个东西,而且确实当时他在这儿进行一些尝试,被他老师一棒子打回去,他就老实了,以后就比较规矩一点了。
汪曾祺轶事 · 四
讲述者:王干
汪曾祺先生属于大器晚成,所以他自己有一本小说集叫《晚饭花集》,这个大器晚成被他赶上了当时那个特定的时代,他没像沈从文、钱钟书赶上那么一个时代,他刚出道,赶上反右、解放战争等等,所以他的能量积压下来,通过发酵,所以越写越好。
汪曾祺轶事 · 五
讲述者:杨早
我对于汪老的一段话印象很深,他后来在《晚翠文谈》里说,他说我年轻时候写东西很怪,到现在就变得很平易了。如果我年轻时候就很平易,我现在可能不行。
汪曾祺轶事 · 六
讲述者:汪朝
他每天早上起来写作时间都是安排在上午,这中间负责我们家两顿饭,也负责去买菜,他还得负责出去背着我妈妈偷喝点小酒,所以他能写出《安乐居》。我特别奇怪,他怎么能做到这么悠然,而且他还不是像我们眼前的对付两顿饭,还要把这个饭做出意思来。我现在都特别奇怪,这时间是怎么安排的,中午他还要睡午觉,他还要接待很多编辑的约稿,王干他们一众小兄弟时不常的来骚扰,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一些人。但是他都能做到每天都是一种非常悠然自得的精神情绪,并且他还能写东西,写字、画画,非常充实,但是你不觉得他有一点点紧张。现在我都很奇怪。那个时候汪朗还在家里,家里有一个小阿姨,他有一间小的屋子,小小的,睡也在那儿,写也在那儿,确实条件很差。但是他在那样的条件下,1980年代是他写作的高峰,现在说,我觉得挺难理解的,现在我自己的状态不好,我就想,这个是奇人啊,当时没看出来,现在想想觉得好奇怪啊,就这么一个状态。
汪曾祺轶事 · 七
讲述者:汪朝、汪朗、汪明
汪朝:他在我们家是非常没有地位的,我们这些子女全都欺负他,孙辈也欺负他,我妈妈完全也不拿他当回事,但是他乐在其中,他每篇东西都让我们看,而且很认真地听取我们的批评意见,虽然我们水平都很有限,但是我们对他毫不客气。他喝点酒他会说,我的东西会流传下去的。我们说:行了吧你!
汪朗:我们家老头儿(指汪曾祺先生)说,你们对我客气点儿——因为我们家人老挤兑他,他说我将来是要进文学史的。我们家人说:老头,你,别臭美了!然后他就跑了,一会儿又出来了。
汪明:幸亏在这种环境下,他的轻狂都被我们给压抑了。
汪朝:实际上这个人还是有一点狂气的,但是在我们家真的是没有发挥的地方,喝点酒瞎说两句。老是说,文学史上会留下一笔,我们都笑他,没拿他当回事。但是,确实,我们作为他的子女,有这么一个父亲非常幸福。我跟我的孙女说,我说我的爸爸一辈子没有给我一次难看的脸色看,从来没有对我们沉下脸。我那个孙女经常被她爸打,然后她就说,我也想有这么一个爸爸。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