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稿彭玉麟传译文-米儿火

彭玉麟，字雪琴，湖南衡阳人。父彭鸣九，官至安徽合肥梁园(镇)巡检。彭玉麟年龄十六岁时，父去世，族人夺取他家田产，避居府城，为一位清军协标雇为临时书吏养母。知府是一位高人，见证他的文章，对他看重，招他进入衙门读书，作为附学生员(清朝府州县学生员，这些学生附属于廪膳、增广生之后)。新宁(县)发生匪乱时，彭玉麟随协标进行剿捕。在评议功勋大小时，大官误以为他是武生，提拔补任为临武营外委，彭玉麟不去就职。到耒阳辅助掌管商务的理事官。粤匪(太平军)到达湖南时，彭玉麟倾其所有家财资助县令招募乡勇筹备防守。贼知道有准备，不来进攻耒阳，耒阳城获得保全。彭玉麟不愿参加战后的评议功勋，但乞求朝廷偿还官府向他所借的钱，因此知名。

咸丰三年，曾国藩管理水师，成立十个营，彭玉麟带领其中一个营。其他九个营很多军官，向上呈送报告均依靠彭玉麟撰写，彭玉麟隐蔽地主持着全水师，初步制定的计划和规定制度很多由他辅佐谋划。咸丰四年，曾国藩的水师初次出兵占领岳州，不利，退到长沙。彭玉麟同杨岳斌援助湘潭，恰巧塔齐布陆师夹攻湘潭，贼船在湘江连樯十里，曾国藩的水师分三队合击，同时纵火焚烧贼的全部辎重。贼弃城逃走，收复湘潭，在战后的评功中，彭玉麟以知县的官职被朝廷选拔任用。六月，曾国藩的水师再进攻岳州，贼占据南津进行抵抗。彭玉麟埋伏君山，杨岳斌埋伏雷公湖，派遣小船向贼挑战，贼船争先出来迎战，官军两翼包围贼，毁坏贼船百馀艘，贼船又来，轮换战船打败贼。进攻擂鼓台时，贼船多于官军十倍。彭玉麟同杨岳斌各乘舢板冒着炮烟冲入敌阵，烧毁贼首的坐船，贼船掉头进行抢救，阵势大乱，大败贼，彭玉麟在战斗中伤及手指，鲜血染红了上衣襟袖，军中推选彭玉麟和杨岳斌两人为勇略冠军。不久，总兵陈辉龙的广东水师到岳州，率领新军出战，船械堪称众多，彭玉麟同诸营随着观战，但由于船只搁浅，受到贼的包围，陈辉龙急往前救，由于风大水急，陈辉龙陷入贼阵中，于是官军大败。陈辉龙等战死，彭玉麟单船退回，从此曾国藩的水师专门由彭玉麟、杨岳斌率领。

这时陆军多次报捷，贼退走，水师一并前进。八月，官军屯兵沌口，计划攻占武昌。彭玉麟与诸军商议，请求渡江先破武昌城外贼的军营。贼自塘角至青山一带，顺着江岸安放大炮，发射的炮弹如雨落下一样。官军将士都露立舢板，划船徐徐前进，无一人低头、屈身、弯腰向下避开炮弹者。贼望见船上的官兵感到很丧气，沿江军营的贼全部崩溃，官军悉数烧毁贼营垒及其船只。武昌、汉阳都在同日收复，彭玉麟在论功行赏中擢升同知。群贼麕聚田家镇，夹江扎着五个军营，依靠半壁山，连舟阻断长江过往船只行驶，并用铁索长缆拦住江面，布设用竹木扎成的大筏，上面安放大炮。筏外用船保护，后面陈列辎重，远望如一座大城。武昌攻克后，水师想顺流往下进攻，而为蕲州(今黄冈市蕲春县蕲州镇)江岸贼所阻挠。彭玉麟的水师掠江直下，十月，进逼田家镇。彭玉麟与杨岳斌商议分成四船队，与陆军约定同时合击田家镇。头一船队都是小船，带着炉具椎斧，烧好煤炭准备融熔铁链。小船顺流急驶，到达大筏下，断开铁索长缆得到空隙，挤隙而过，后面的小船跟随着。船上的官兵大喊着：“铁锁开了！”贼惊惧噪动，争先逃走相互践踏落水。彭玉麟率二船队顺流而下，杨岳斌率三船队乘风而上，风起火烈，烧毁贼船四千馀艘，夺取俘获五百馀艘。彭玉麟担忧军士互争船只，将贼船全部焚烧。捷报送入朝廷，朝廷将彭玉麟以知府记名。皇帝下诏采用彭玉麟的战法颁布到江南江北诸水军。彭玉麟就会合诸军进攻九江，连败贼于小池口、湖口。贼在九江夜袭水师大营，曾国藩的帅船被烧，曾国藩从船上移驻陆军。彭玉麟部将萧捷三追贼进入鄱阳湖，贼阻断湖口。彭玉麟前往救援不顺利，便返回新堤筹集增援部队。

咸丰五年，武昌、汉口再次陷落，彭玉麟又招募未婚男子造船，成立新军，全部三千人，与杨岳斌分别统率。胡林翼约同彭玉麟进攻汉口，彭玉麟从金口进入，在鲇鱼套败贼；北岸陆军为贼所挫败，彭玉麟率众登岸进行截击，打败贼，进攻塘角，烧毁贼船二百馀艘：彭玉麟被授予浙江金华知府。七月，彭玉麟从沌口进攻拔除蔡店，及南北两岸石城据点。五显庙这块地方，是贼的坚固巢穴。贼阻湖而屯兵，彭玉麟攻不下来，说：“已入虎穴，非血战不能成功。”将船队张开两翼划快桨前进，冲击贼船尾，摧毁哨卡，夺取贼船。又督促船队超越贼船，沿着两岸包抄。出了襄河口，断开铁锁浮桥，摧毁北岸的火药库，仍然进入襄河。趁着夜色直扑汉阳，擒获贼首领萧朝富、吴会元。指挥官军攻占五显庙，烧毁晴川阁木城，又在叶家洲败贼，烧毁贼船二百馀艘。开始由沙口移军至沌口，经过贼的营垒，炮弹如雨点落下，彭玉麟所乘的船只被炮弹击中，桅干折断进水沉没。彭玉麟抱着横木在江中漂流，恰巧杨岳斌的船掠过，放下舢板进行拯救而归队。胡林翼上疏皇帝陈述称彭玉麟为忠勇冠军，胆识沉着坚毅，皇帝下诏以道员官职记名。

这时曾国藩在江西，水军频频受挫，多次召彭玉麟往江西帮助。彭玉麟正好请假回长沙，急忙前往江西。袁州(今宜春市)、瑞州(高安市)两府一并陷落贼手，水陆道路断绝，彭玉麟更换衣服假扮为商客，徒步数百里到达南昌。重新整编内湖水师为十个营，船六百艘。咸丰六年，彭玉麟擢升为广东惠潮嘉道道台。彭玉麟在樟树镇打败贼，又在临江(府)吴城、涂家埠连续败贼，攻克南康(府)。咸丰七年，曾国藩回原籍料理其父丧事，彭玉麟与杨岳斌一同统领湘军水师。这年秋天，武昌、汉口再次攻克，官军沿长江水陆并下，围攻九江。彭玉麟约定杨岳斌夹攻湖口，贼扼守石钟山、梅家洲，极力阻遏鄱阳湖内的清军不得进入长江。彭玉麟将战船分为三批进发，贼在穴山腹部安置巨炮，彭玉麟的战船直往前冲，舢板先出去了，前锋的船中了炮弹，后船继续前进，损伤十馀艘船。彭玉麟愤怒说：“此险不破除，万万不能使将士单独死，也不能使胆怯者独单生！”鼓励将士奋力划浆加紧往前冲，贼的大炮忽然炸裂，船一艘接着一艘咬尾而下，与外边长江的水师汇合，官军欢声雷动。陆军由城背山山下接应，贼极力逃跑，官军乘胜夺取小孤山，此战彭玉麟被授予按察使官衔。咸丰八年，彭玉麟连续攻破枞阳、大通、铜陵、峡口的贼营垒，与其他官军合围九江，并收复了，彭玉麟晋升布政使衔。杨岳斌进军黄石矶，自九江至武昌，设置十二个军营。

咸丰十年，彭玉麟军移驻营地与合并军屯。贼又上犯彭泽、湖口，彭玉麟分兵前去援助，攻克都昌。咸丰十一年，彭玉麟被授予广东按察使。贼进犯蕲春、黄石、德安(今湖北安陆市)，彭玉麟会同陆军攻克孝感、天门、应城、黄州、德安，擢升安徽巡抚。朝廷命彭玉麟帮忙袁甲三办理军务，颍州(今安徽阜阳市)、寿州(今安徽寿县)各军全归彭玉麟调遣，彭玉麟多次上疏坚决推辞，说：“久居战舰，草衣短笠，终日与水勇、舵工奔驰追逐於巨风恶浪之中。一旦身穿官服，进退百官之中，一问钱谷不知道，一问刑法名词不知道，勉强负载重荷，贻误国家。”又说：“从军八年，专门管带水师，弃舟上陆，无一旅一将供自己指挥，仓猝召募兵勇，必致事情毁坏。”皇帝诏书嘉奖彭玉麟不欺骗，以李续宜代替彭玉麟，改为就职水师提督。

同治元年，朝廷授予彭玉麟兵部右侍郎，指挥管辖各军镇将军。军中重文官轻武将，彭玉麟与杨岳斌威望久已等同，会出现一时名位超越，而两人相处终始无间，议论者说他们的苦心协调，配合得当谁也不可及。不要成立太湖水师十个营，一并归他们统辖。曾国荃由安庆进一步攻取江宁(南京)时，水师进行助攻。攻克铜城闸，收复巢县、含山、和州，袭击攻入雍家镇、裕溪口，夺取东西梁山，进攻采石，又攻克金柱关。诸将冲锋，彭玉麟每次都乘小船督战，以红旗为识别，或在前方或在后方，将士皆惴惴不安尽力。间或进入陆军察看战斗状况，往来飘忽人无定踪，所经过路程军民不敢为之奸诈不法。

同治二年，彭玉麟与杨岳斌合兵进攻长江江中沙洲-九洑洲。贼於九洑洲筑堡垒数十个，外边作成大城，众舟环绕，与江宁相互成为犄角；而拦江矶、草鞋峡、七里洲、燕子矶、中关、下关皆是贼军营。彭玉麟在长江上流列好两队战船，南队向下关进发，北队向草鞋峡进发，杨岳斌进攻燕子矶，攻破了。陆军也分成三队，挖掘九洑洲洲埂进攻中关，舢板环绕九洑洲而结成阵。贼以枪炮进行相持，官军不能前进。彭玉麟督诸军轮流夜攻，下令说：“九洑洲不攻破，不收队。”选敢死队勇士从火丛中登上洲岸，敢死队勇士大声叫喊：“九洑洲破了！”诸军欢呼，踴跃争先而上，站立所破洲边停好船，贼争先恐后溃散逃走。自田家镇以来，这一战最为剧烈。於是贼党由江西进犯安徽池州，谋划阻挠官军。彭玉麟返回援救青阳(池州市属县)，解了青阳的围，收复高淳(南京市属区)，攻克东坝(今属南京高淳区)，此战与九洑洲之战一并论功行赏，皇帝赐予彭玉麟黄马褂。适逢杨岳斌前往江西督师，从此彭玉麟专门统率水师。同治三年，江宁收复，朝廷论功，彭玉麟以创立水师为第一人，被授予太子少保，还赐予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同治四年，命彭玉麟暂任漕运总督，彭玉麟再上疏皇帝推辞，皇帝允许，命彭玉麟筹议相商水师善后事宜。

同治七年，彭玉麟会同曾国藩上奏皇帝决定长江水师营制，从荆州至崇明五千馀里，设提督一员、总兵五员，以六标分防区；营、哨官七百九十八员，兵丁一万二千人，年兵饷六十馀万两白银，以长江釐税供给支出，不麻烦户部。当初，战争正在进行，军饷奇缺，而淮盐积压滞销。彭玉麟商议决定捆绑官盐自己贩卖，供给水师月饷。等到长江水路和陆路通行无阻，曾国藩设立三省督销局时，招商领票，水师盐票大小有数百张，由此军饷有了额定支出的款项。馀银及票本数目巨大，彭玉麟一文不私取，用五分之一存银行取得利息，帮助水师公费，而且备作应对外患非常事变的所需。其馀的款项分别解往云南、贵州二十万帮助军饷，甘肃二十万帮助军饷，以十万帮助扩招本县学额，而用盐票犒赏诸将有大功者。

事情已经办理完毕，彭玉麟上疏皇帝请求回原籍补行亡亲丧制，大致说：“臣穿着丧服从戎，创立水师，治军十馀年，未曾为陋室营造一瓦之遮蔽，为家产添一亩之农地；受过伤积劳成疾，未曾请过一日的假期；终年处在风涛矢石之中，未曾移居岸上求一日的安逸。心里确实存在服丧未终，而外出参军，难免有不孝之罪的感觉，岂敢再为本人和家庭谋取私利吗？臣曾经听到士大夫的出仕和退隐，行为举止，关系到风俗的兴盛与衰败。臣的从军，志在灭贼，贼己灭而不归家，近似於贪位；长江之防既然设立提镇，臣还在军中，近似於恋权；有人怀疑我此前的辞官是伪造言辞欺骗他人，实际上是改易初心，贪恋权位。为亡亲守丧三年的终制，贤者和愚者都相同，军事行动既然终结，仍不补行终制，久留於外，涉及於忘记亲人。这是四不孝中的一种，皆足以伤风败俗了。出现天下之乱，不独在盗贼未平定，而在士大夫的进无礼，退无义。伏在地上对皇上说：本朝中兴大业，正应该扶持树立名教，整肃纪纲，用以振奋鼓起人心。况且人的才力聪明，用久则会枯竭，若不善于藏其短，必然导致反转失去所长。古来臣子，往往开始年月颇有建树，而晚节末路坠落越来越错误，固然是由于才能平庸了，也由于是本人的精气神枯竭了。臣每读史至此，私自感叹其人不能善于藏其短处，又婉惜当日朝廷不知善于保全其长处。只知道前进而不知道后退，圣人为这容易犯的错误深深警戒的，说到这固然有缘由了。臣本无经世济民的才干，而且性情急躁，思虑悲伤。月积年累，头晕目眩，心跳剧烈，精力日衰，心气日耗。如果再不调理，必然导致贻误国事。恳请皇上赐予极大的恩德，宽免臣兵部侍郎所任的官职，回原籍补行终制。报国之日还长，必定不敢永图安逸。”皇帝用褒美嘉奖的诏书接受了。

同治八年春，彭玉麟返回衡阳，建了三层草楼，布衣青鞋，时时往母墓守庐，庐居三年不出门。从设立长江水师起，东南无战事，将士渐渐耽于安逸，事多废弃松弛。同治十一年，皇帝诏书起用彭玉麟检阅军队，彭玉麟上疏陈述整顿事宜，劝告提督黄翼升自己退职，推荐李成谋、彭楚汉二人给朝廷，即以李成谋代替黄翼升，弹劾罢免营哨官一百五十人左右。彭玉麟入觐皇帝，皇帝命暂任兵部侍郎，彭玉麟又陈述自己的想法，请求免去侍郎官职由别人担任，皇帝仍然命彭玉麟巡视长江检阅水师，专门管理奏摺事务。为了筹集经费，皇帝命彭玉麟分别整饬两江、湖广，两江、湖广向彭玉麟呈献宝玉，彭玉麟极力推辞不接受。彭玉麟在杭州西湖自筑一套居所，称为退省庵。每逢巡视长江下游，办事完毕，就到这里居住。从此长江水师的军容军纪皆受到整肃，沿江盗贼行踪收敛，安居者达数十年之久。朝廷每有重大政务，以及地方的高官犯有重案，则谘询彭玉麟，命彭玉麟查问惩办。

光绪七年，朝廷命彭玉麟暂任两江总督，彭玉麟又上疏力辞，朝廷便以左宗棠代替。留在原职监督江防、海防如常。言官提议长江提督应驻吴淞口外，彭玉麟上疏说：“江南提督责在海防，请多给予兵轮，使其能立一军在海上。长江提督责在江防，请求仍由臣一同监督巡视检阅，长江提督改驻吴淞，掌握操作兵轮，能够连通江、海。”光绪九年，彭玉麟擢升兵部尚书，以年老体衰有病推辞。

适逢法国、越南交战，朝廷命彭玉麟前往广东。会同当地官府驻军筹办防务。彭玉麟招募四千人跟随他起行，驻扎广州大黄(即大黄滘，靠近南石头)。彭玉麟派遣部将王之春、黄得胜等驻防琼州、钦州、灵山，娄云庆、王永章等驻守珠江口沙角、大角，与粤军联合守卫。增兵设垒，编排沙户渔舟，分别守卫内河沙洲港汊。法兵竟然不至。光绪十一年春，粤军在镇南关取得大捷，进攻谅山。和谈很快完成，中法停战撤兵。彭玉麟上疏皇帝请求广东沿海严加战备和防守，小心后患突然而至，陈述海防善后六件事。这年秋天，彭玉麟因为有病乞求退休，皇帝用词情恳切的诏书安慰挽留。光绪十四年，彭玉麟扶病巡视长江江防。到达安庆，巡抚陈彝看到彭玉麟病情非常严重，向皇帝报告，皇帝下诏允许彭玉麟免去官职回原籍治病，仍然留着巡阅差使。光绪十六年，彭玉麟逝世，享年七十五岁，皇帝赠予太子太保，依尚书例赐予优恤，在立功地建专祠，谥号刚直。

彭玉麟刚强正直，超出世俗，一向来讨厌文章的书写法规，治事则不带框框，能获得超出人们想象力的事物。不联通权贵，而且做人坦率平易，正直信实，无高傲自大，排挤打击他人之心。彭玉麟历次奉命查办朝廷重臣和地方高官被弹劾者，如左宗棠、刘坤一、涂宗瀛、张树声等，皆主持公道，力求顾大局，识大体，亦不为之苛刻。每次出巡，侦查到官吏有不法行为总是弹劾惩罚，严重者用军法斩首然后报告皇帝知道，故所至之处官吏皆感到危险惊栗。民众有冤枉，往往盼望彭公来。朝廷倾心听从彭玉麟的意见，他经常不在京城的官位上，而每年京官定期考核，朝廷却屡次对他加以表扬奖励，依靠委任他处理问题超过了地方大员。生平的奏章文牍皆亲手所写，每一文章出来，为世上所传诵。喜好画梅，诗书内容皆超凡脱俗，文采风流也不减轻。